祖母

祖母出生於1894年底的上海。祖籍江蘇吳縣，姓吳。她的父母當時開了家經營文房四寶的店鋪，名為藝林堂。她上有兩位哥哥。因父母寶貝她，怕她嫁到人家受苦而養在閨中未嫁，直到26歲才嫁給我祖父。

 

祖母和祖父生了9個孩子，5個長大成人。不幸兩位伯伯在20出頭就被結核病奪去年輕的生命。祖母傷心至極。父親因此決定學醫。

 

她年輕時貌美，老來端莊。她去世時我12歲，她的模樣在我的記憶中已經模糊，隻有在一張小小的老照片中可以看到個大概。印象中，她聲音爽亮，一口吳儂軟語，笑起來兩眼如彎月，真真的眉開眼笑，很有感染力。

 

祖母沒上過學堂，不會寫字。小時候家裏請過私塾先生教她識過字。她天資聰穎，學會了，可以讀長篇小說。遇到不認識的字她就根據上下文猜測，常常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記得小時候與她同床而眠，晚間她一手拿著書，一手拿放大鏡津津有味地讀一本長篇小說。可惜那個年代可以供她選擇的小說書不多。記得她反複地讀一本名為“長征”的書。

 

祖母做得一手好針線活。刺繡、縫補、棒針和鉤針編織樣樣上手。常有鄰居向她討教。她曾給我和父親手工縫製衣褲，雖然式樣是老式的，卻凝結著她綿綿的愛，如那密密的針腳。

 

她還做得美味的燒得濃油赤醬的地道上海本幫菜。她燒的紅燒肉和蹄膀湯是我們全家的最愛。她做菜時常讓我嚐味道，我得以繼承了她的口味，做出的菜味道有幾分相似。

 

祖母她過過衣食無憂的日子，也過過捉襟見肘的須精打細算的日子。日本人入侵時祖父在重慶的那些年，祖母一個人在上海帶著5個孩子過活，很不容易。因為戰亂，祖父寄回家的養家錢時有時無。生活著實不易。

 

我是她帶大的。非常思念她，故撰文。她對我的愛護佑了我的一生。我們孫輩都叫她阿婆。盡管我有個艱難的童年(生母去世，繼母嚴酷), 因為祖母的嗬護，我的內心基礎很陽光。她常給我講故事，如白娘子和許仙的故事等。她教育我做好孩子。她充滿愛憐地叫我為小鬼。她喜歡聽我說學校的事情。她思路清晰。

 

記憶中的她雖然高齡（我出生時她74歲），卻獨立操持家務，直到我9歲那年，她不幸中風，半身癱瘓，從此再沒能起床。癱瘓那三年她內心很痛苦。她的痛苦更多地來源於被困在床的無聊。可惜那時我們沒有電視。三年後她以86歲高齡去世。她走得很安詳，漸漸地睡熟了，再沒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