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非彼“心”

想到一個有趣也很重要的話題 想說幾句。大家也許都注意到我們的微信和微博上鋪天蓋地而來的信息多與健康養身有關。發這些信息的人男女老少皆有，而且多數都使用中醫學的術語。這是中國現代社會所獨有的一個現象，也就是具有中國特色的現象。在西方國家是很少聽到人們這麽熱衷於關於健康養身的討論的。經常聽到朋友們感概現在國內三十歲以上的人基本上個個都是中醫，如果有大學教育的背景，則是中西醫兼通了。具有醫學教育背景的人很容易看出在這些健康養生的信息中頻繁地使用一些中醫術語，並且將這些中醫術語與西醫術語隨意交換。這種隨意交換術語和以此做出各種推論常常在病人和醫者中造成交流困難和各種困惑。中醫有著悠久的曆史，在中華民族發生發展的過程中起過很大作用，是中華文明 的重要組成部分。西醫傳入中國大概不到兩百年，在中國真正成為醫學的主流也是近六十多年的事。曆史的原因使得中國老百姓對中醫的一些術語和說法非常熟悉。一般的老百姓都常把身體有熱，感染了邪氣，陰虛，陽虛，氣虛等掛在嘴上，但真正明白它的含義的並不多。我在國內行醫的經曆中遇到很多這種情況。當采集病史時，病人或家屬常常使用一些含義不清的中醫術語來描述病情。這給醫師診斷疾病帶來很多困難。實際上中，西醫的理論和實踐都是基於不同的哲學體係的，要真正理解這些術語是需要各自專門的訓練的，是不可隨意為之的。我記得二十多年前我曾經接待過一個考察某一個新中成藥的北歐記者團，專門為他們解答中西醫藥的異同。我以解剖學為例來說明。我說西醫的解剖理論是從實驗中得來，是有實體可以印證的。中醫的解剖學則是又醫學實踐中的現象推斷出來的，在真實的人體是無法印證的。中醫的髒腑實際是一些功能的集合代表。比如說“心”，中醫說心主血脈，又主神智。這就是說中醫的“心”兼具了西醫所說的心和腦的功能。因此中醫診斷的“心”的問題並不能簡單地說成是我們現代人認為的心髒的疾病，也可能是精神病。同樣，中醫的“腎”兼具了現代醫學的腎髒和生殖係統的功能。所以簡單地把中西醫術語交換使用會造成很多誤解，鬧出笑話。中醫的“心”和西醫的“心”是不一樣的，此“心”非彼“心”也。

 

多年前我在美國重新做住院醫師時就遇到過這種造成混淆的情況。一天我身上的BB機呼叫我。原來是幾位醫師和護士需要我幫忙為一位中國女士翻譯。這位女士曾有胸痛的毛病，在國內被中醫診斷為心髒血脈不通。按中醫理論不通則痛。這位女士就進一步理解為，不通即是有堵塞。這次不知為什麽原因入院，影像學檢查沒有發現心髒血管的問題，卻查出了腎動脈狹窄。這位病人就認為腎動脈狹窄即意味著腎血管有堵塞。當醫師告訴她心髒沒有問題時，她恨不理解，因為國內的中醫告訴過她是 心髒血脈不通，而腎髒沒有問題。經過一番苦思苦想，她終於明白了其中就裏，於是找到主管醫師要補充病史。這位女士告訴醫師某天她在超市購物時曾經滑倒，摔在地上。她當時不是趴在地上，而是抓住購物車跪在地上。她解釋說這個姿勢讓她上身保持直立。她說可能就是這一摔，就把心髒的堵塞物震動下來落到了腎髒。這就可以完滿地解釋為什麽過去的心髒血脈不通消失了，而變成了腎髒血脈不通。她說起話來神情非常快樂，很有成就感的樣子。在場聽眾的反應可想而知，大家樂成了一片。聽眾們忍不住要知道她在國內是幹什麽的。她告訴我她是一個教師。我當時真後悔不該把她的原話翻譯出來。我真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好讓我鑽進去。我當時靈機一動就告訴這些醫生護士她是一個家庭婦女。大家“哦”一聲，表示理解。我對我自己的靈活反應也佩服得不得了。我不想在這裏標榜我很愛國，有民族氣節，卻承認我很自私。我不願美國人看不起中國的教師，連帶也看不起我們中國醫學院畢業的醫師。

 

這裏我想說的是不中西醫的術語隨意交換使用是不好的，尤其是在就診等關係到生命安危的一些場合更不應提倡。此外，中醫和西醫各有自己的哲學體係，不好輕易類比。要真正弄懂中，西醫的理論都需要下紮實的功夫，切不可書上讀到一點，一知半解就去給別人做參謀，出主意，你的意見很可能影響別人疾病的診斷和治療。這是生命攸關的事，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