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NTAO
生活在新西蘭，隨手撚幾片草葉與朋友共賞
第四天，渡大湖駕長路
一，雨中走森林
2016.12.7. 中雨轉小雨，大風，15 – 23度。
早晨6：00起床。下雨了，鐵皮屋頂被雨點敲的嘩嘩作響。起風了，銀厥在風中搖曳，撫媚地舞動長長的枝葉，甩出一串串水珠。降溫了（比昨天低3度），愛美的女孩兒，依然裸露長腿卻穿上了保暖的上衣。流雲在峽穀滾動，山腰的森林被塗的模模糊糊。遊弋湖中的天鵝，在雨幕下時隱時現。湖畔篝火留下的黑炭在雨中閃著幽幽的光澤。
昨晚睡的實在，連夢都沒有。吃完早餐坐在走廊發呆，漫漫長路差不多走完了，今天不用著急，可以晚一點出發。看著忙忙叨叨裏出外進的山客，嘰嘰喳喳跑前跑後的女孩兒，我在思考一個問題。所有木屋、露營地都沒有專人管理，吃喝拉撒卻井然有序，整條步道沒見過一件人類垃圾，成年山客見麵招呼、遇事謙讓，青春期的孩子活潑卻不討人煩，“謝謝，對不起”常掛嘴邊，入夜的客舍寂靜安寧（鼾聲除外）。這一切不能簡單地歸咎於“素質”，應該說是生活的習慣，人本該如此。路邊的草有人剪，危險的樹有人鋸，但3號木屋的過濾水卻不盡人意。
一毛利哥們湊過來聊天，得知我今晚住5號木屋明天出湖，勸我留在這裏，說WHANGANUI木屋太小（容納18人），一般沒有人住，這裏離登船點隻有不到兩小時距離，那些女孩就是今天要出湖的。
他的話讓我幡然夢醒，這裏除了走步道沒任何可以玩兒的項目，與其坐在屋裏耗一天，莫不如隨這些學生提前一天出湖。於是我找到了帶隊老師，問可否和她們同行，帶隊老師不置可否，水上巴士的事她說不清楚。不必多言，兩天的經曆說明，隻要你預訂木屋，住哪裏沒人管，同理，什麽時間出湖也應該沒問題。
7：00背包出發。走過吊橋進了林子開始爬山，走出幾步酸痛的腰腿恢複了活力，讓我保持固定節奏，始終走在學生隊伍的前麵。
茂密的枝葉擋住雨水，林子裏隻有劈裏啪啦的水滴，一陣風過或為躲避泥濘碰到路邊小樹，都會引來一陣落水。戴上防雨衣帽有些發悶，脫下帽子水滴時不常會落到脖子裏。路上出現一個個水窪，原本泥濘的地方成了泥塘，水滴落下打出一圈圈漣漪，有些地方水窪泥塘連城片，躲不了繞不過，索性淌進去。晶瑩的樹葉更加蔥翠，討厭的蒼蠅、小咬已不見蹤跡。小水滴在帽簷上高興地晃著，林子裏的鳥在歡快地唱著，天鵝在湖裏無憂無慮地遊著，不時有水鳥掠過林子，在水麵盤旋，然後一猛子紮進水裏。上山、下山、吊橋、草地，貌似相同的路，雨天走起來卻別有新意。
眼前似乎有了幻覺，身披銀蕨葉、食不果腹、疲於奔命的毛利武士出現在林子裏。毛利人雖然秉承波利尼西亞文化傳統，但各個部落利益不同，始終沒有形成一個權傾全島的毛利國（雖然有過不成氣候的“國王運動”1859），所以容易被各個擊破。1840年的“懷唐伊條約”，是英國皇室與幾十個毛利部落簽署的，所以有諸多漏洞，顧此失彼。由此可以推論，新西蘭曆史上沒有真正意義的殖民者與毛利人的全麵內戰，1845至1872年間的所謂“土地戰爭”，充其量也是殖民者與幾個部落間的爭鬥。“戰爭”的結束，也應歸功於毛利部落間的遊說和利益交換。
以塔拉納基部落為例，他們被強悍的懷卡托部落逐出家園，入侵者轉手倒賣了所得到的土地。土地擁有者回來向殖民者索要，麵對的僅是一紙看不懂的法律文書，無奈何武裝反抗，結果隻能是被逐到林子裏。
“戰爭”在眼前這片林子子裏結束，走出林子的毛利武士，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的戰壕中，與白人士兵結成了過命的兄弟，所以在新西蘭民間，種族關係是溫和、包容的，今天的毛利人，除了基本國民待遇，還在政治、經濟、文化、教育各方麵享受更多的優待。
9：30來到登船點。所謂登船點沒有任何人為修飾，隻是一塊湖邊平緩的岩石 。姑娘們來了，出湖的山客來了，狹小空間擠滿40餘人。我有點擔心，能一次拉走這麽多人嗎？如果不行我就回4號木屋，明天出湖。
雨勢小了一點，風勢大了許多，帶隊老師給自己加了件衣服，裸腿女孩瑟瑟發抖但仍為美麗堅持著。我不覺著冷，但身體濕漉漉的很不舒服，不是防雨衣不防雨，而是體內的汗水不能完全排出去。山客們在表情豐富地談論著，姑娘們吱吱喳喳嬉鬧著，我默默地站在樹叢邊，翹首茫茫大湖。
10：10遲到的水上巴士放下了橋梯。我最後一個登船，隻剩下一個勉強放下屁股的位置。也許風浪太大，也許載客過多，船長讓每個人穿上救生衣後，沒有任何核實身份的舉措，隻是羅哩羅嗦講了半天安全常識及應急措施。
二， 風中的大湖
10：20巴士起航，我抱著背包擠在沒有舷窗的船頭，看不到任何光景，耳朵裏隻有馬達的轟鳴和湖水拍擊船體的啪啪聲，心安了下來，無所事事，閉目養神。
數個世紀以來，尤瑞瓦拉地區一直是毛利部落土荷（TUHOE）人的家園，他們自稱為“霧之子 ”，是天霧聖女海因普赫胡朗伊（HINE-PUHOHU-RANGI）的後代。不理解為什麽以“霧之子”自居，是縹緲無形還是對深不可測的幻境崇拜。
大湖漁產豐富（有鱒魚、虹鱒魚），水產豐富（水禽、經濟作物），但湖畔沒有靠湖吃湖的純正“湖民”。在寸土寸金，盆水聚寶的農耕社會，也許早就誕生了湖邊魚館、遊樂場、養鴨場、養魚箱，早以成就“半湖蓮藕半湖鴨，帆影婆娑網成林”的蓬勃生氣。大湖邊的小村落也經營旅遊項目，但規模有限，湖中有旅遊垂釣，但絕無商業捕撈。是這裏的人們太富有了，還是環保意識過於強烈，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新西蘭的天總是那麽湛藍，雲總是那麽潔白，水總是那麽碧綠，生命總是那麽自在，森林總是保持著原生態。
大湖步道即將結束，有什麽感想、收獲、教訓，心裏話什麽也沒有，得到的隻是經曆。小水滴（雖然沒有現形）開始與我對話：
“走步道累不累？”
“累，累成犢子樣。”
“睡通鋪煩不煩？”
“不煩，千年修得同床宿，不住小木屋，哪裏聽得到各種人的呼嚕。”
“幾天不洗澡難受不？”
“不難受，當年的大學老師宿舍，一周也隻開兩次澡堂。”
“能忍受旱廁所嗎？”
“能，我有童子功，兒時的樂事之一，就是和哥哥一起如廁，他蹲坑我坐桶，聊貓說狗其樂無比。事後他用苞米葉，我蹭雞窩牆角的滑溜石頭。哪裏有異味兒，香臭不辨才是境界。”
“野人，不搭理你。”
“樂哉，不帶你遊遍新西蘭的樂土，何以遊世界。”
10：50巴士靠岸，坐營地接駁車回去。
三，未走過的2號公路
11：00回到泊車營地，接駁車司機慧眼識人，對我說：“你提前出湖，到接待處打個招呼”。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如果無聲無息地走了，人家會以為你失蹤了，會調集力量搜尋。
開車欣賞公路美景是我外出的重頭戲，今天也不例外，計劃走完38號公路，去東海岸重鎮吉斯本午餐，然後沿2號公路回去。
尤瑞瓦拉國家公園（TE UREWERA NATIONAL PARK），建於1954年，麵積2127平方公裏，為新西蘭第四大、北島第一大國家公園。從地圖上看，尤瑞瓦拉猶如臥榻上卷縮的小狗，38號公路沿東西向穿過它的腹部。
離開營地就意味著離開了國家公園，進入圖艾（TUAI）丘陵地帶。路邊出現了許多牧場、果園、葡萄酒莊。路沿著WAIKARETAHEKE 、WAIROA 河前行，到38號公路東部節點。轉TINIROTO 路，沿著WAIROA 、HANGAROA河繼續前行。
下午1：00到達東海岸重鎮吉斯本（GISBORN）。幾年前來過這裏並寫過專題遊記，這個近五萬人口的重鎮，是庫克船長第一次登陸新西蘭的地方，是世界上每天迎接第一枚太陽的城市，是新西蘭著名葡萄酒莎當妮（CHARDONNAY）的主產地。今天隻做過客，吃罷午餐匆匆上路，因為我還有500公裏7個小時的路要走。
2：00離開吉斯本，沿2號公路回奧克蘭。從地圖上看，北島東角就是一顆伸向海洋的巨人頭顱，35號公路沿著頭顱轉了一圈（以前走過），從吉斯本到奧波蒂基（OPOTIKI）的2號公路，則是沿著巨人的脖頸穿過，以前沒走這段路。
值得一提的是從WAIRATA到WAIOEKA這段長34.2公裏的路，它穿越峽穀與懷奧伊卡大河相依相伴，河的一邊是10幾米高的人工路基，山的一邊要麽是鑿出的陡立峭壁，要麽是人工防土高牆。
車子在蔥翠的峽穀中行進，湍湍激流在腳下打出朵朵浪花，巍峨的大山扯起衣襟慈祥地把車子兜住。一個急彎，大河不見了，車子鑽進樹冠覆頂的隧道；一個急彎，大河在峽穀低凹處聚起一個深潭，車子在山腳畫出一個半圓；一個急彎，眼前一段筆直的下坡，瀑布咆哮著吐出蒙蒙白霧，聖誕樹為車子撐起一柄柄紅豔豔的傘。
雨時有時無地下著，濃雲，時而在視野前的山腰翻滾，時而烏泱泱把山穀灌滿。我打開霧燈，沿著大河依偎著大山，小心、興奮地屏息前行。
腿不太得勁，腰有些酸，眼睛有點發澀，心醉了大半，但沒有疲勞駕駛。今天不走路，所有的精力都用來開車，所有的心思，就是要完成幾年前沒走過的路段。
這幾天與世隔絕，剛得知在我進山的檔口，新西蘭總理、國家黨黨魁 JOHN KEY以照顧家庭的名義辭職。有些遺憾，但佩服他能在國家黨得勢的情況下激流勇退?。祝他快樂。
晚上8：30，經奧波蒂基、瓦卡塔尼（WHAKATANE）、陶朗加（TAURANGA）回到奧克蘭，完成了大湖步道及繞行北島中東部的心願。
合計裏程：1034公裏。
2016.12.16. 於奧克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