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NTAO

生活在新西蘭,隨手撚幾片草葉與朋友共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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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登1966米雪山次主峰

(2014-05-17 17:18:36) 下一個

 

 1.奔向雪山 
   
2013.12.31.
上午晴,下午陰,有風,有陣雨。

   早晨9時許,離開旺格努依營地。北島中西部遊的下半部分 - 西部行正式拉開帷幕。今天的計劃是:沿西海岸3號國家公路西行;途中參觀一個花園;去一個河堤壩滑沙;訪問塔拉納基(MT. TARANAKI)(又名:艾格蒙特MT. EGMONT)火山,今天的目的地是雪山小鎮OPNAKE

   白雪覆蓋的塔拉納基火山是北島第二高峰,是西部地區的精神與自然之魂,50多條河流及小溪發源於她的懷抱。這座山十分俊美,是廣袤的西部平原突起的一個近乎完美的圓錐體。探險家阿貝爾·塔斯曼在1642年發現這座山的時候說過:“這是我所見過的最高貴的山峰。” 坊間流傳著許多關於這座山的故事和傳說。在毛利古老的故事中,塔拉納基曾與北島的其它火山(通加裏羅、魯阿佩胡和瑙魯赫伊) 緊密相連。後來,因為戀上通加裏羅的妻子(一個叫做皮漢加的小火山),而被放逐到現在的地方。12000年以來,由於多次火山爆發後岩漿流動的各向同性,鑄成了一個健美體型的塔拉納基山,和以火山口為中心的近乎完美的半圓型海岸。我們的西行計劃,就是訪問以火山為中心的國家公園及沿著公路走完這個半圓型海岸。

出發前我就想,能不能找機會攀登海拔2518米的雪山主峰,即使不能登頂,走到夏日積雪線也成。因為老伴曆來反對我冒險胡來,所以我的遐想隻能藏在心底,隻能找機會托出,不可能提前做準備。

       接近中午,我們來到距旺格努依城100多公裏的HAWERA小鎮。在麥當勞吃罷午飯,便去信息中心谘詢景點詳情。一進門,一位胖姐姐笑容可掬地過來打招呼,我馬上問她:

“能不能攀登雪山主峰?”

“不行!登這座山要有專業工具和經驗,還要有好的天氣配合。”

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了,訕不搭地躲到一邊。老伴和她聊起了其他景點的問題,我無所事事地在屋裏瞎轉。突然牆上的巨幅塔拉納基山的地圖撞在我的眼前,原來塔拉納基雪山還有一座次主峰:範塔姆斯(MT. FANTHAMS ,海拔1966米,地圖上清晰地標示,有一條步道通過那裏。我馬上找來胖姐姐,指著地圖再次發問:

“我可以去這裏嗎?”

“可以,好主意!但必需今天下午去,明天山上要變天。”

她回答得很專業、很幹脆,正對我的心思。真是峰回路轉,我的夢想今天可以實現了。什麽參觀花園,什麽堤壩滑沙,一切都是浮雲,我要上山!我就是要登頂!我要在2013年的最後一天,攀一個人生的製高點!

什麽都不說了,什麽都沒得商量,馬上出發。麵對我激動的情緒,老伴沒發表意見,拿出一副嫁狗隨狗走天涯的姿態,“愛咋咋地吧。”也許應歸功於她對胖姐姐的信賴。

 

2.攀登次主峰

17世紀初以來這兩座火山一直休眠。山上林木茂密,山下為富饒的環狀平原。1839年首次有人登上頂峰,現在已成為普通人挑戰的北島高山目標之一。但在攀登主峰過程搭上性命的也時有發生,最近一起是兩三個月之前,就有兩人在此喪生。

    沿盤山路驅車上山,路的兩邊是厚厚的樹牆。樹牆的成因是本來長著一排樹,但其他灌木、藤木、蕨類植物爭先恐後地瘋長,把樹之間的空隙全部塞滿,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牆。走著走著路會分成兩叉,這是因為修路時有些珍惜樹種不能砍,隻能讓路分叉繞過。我們在樹牆的甬道裏盤旋上升,從山下海拔十幾米的地方,一直開到海拔902米的DOWSON FALLS 遊客中心。

下午1210到達,1234分開始爬山。步道口路牌標明:“MT. FANTHAMS PEAK3小時30分,”那麽來回該是7小時左右,今天怕是要帶黑了。

沿著步道入口我們鑽進了樹林,這裏的樹很怪,枝杈歪七扭八地四處延伸,枝條被厚厚的青苔裹得嚴嚴實實,陰森森的冷風透過樹縫吹來,真好像進入中古世紀的樹怪森林;嗦一下鼻子,一口冷氣吸進肺腑,預示著這裏很高,雪山離你的距離很近。

我穿著登山鞋,登山褲,身上罩一件薄尼龍綢防雨衣,另外還帶了一件去掉裏子的衝鋒服,可算是武裝到了牙齒。路不太好走,上山步道都修成一階階台階以防水土流失。但這條步道不知為何,每個台階都有積水,少則漫過鞋底,深則沒過腳脖,有的形成水窪竟能映出漫天烏雲。雖然所羅門Gore Tex防水登山鞋風雨不透,但我還是盡量避免灌水,前邊的路還長著呢。

隨著海拔的增高,周圍的植物也隨著變化,由不見天日的精靈森林,慢慢變成與人齊高的灌木,當我們走到山半腰一間為遊客修建的小木棚(HOOKER SHLTER)時,高度已達海拔1140米,周圍隻有齊人高的高原草了。老伴怕影響我的節奏,讓我輕裝先行,我把所有的東西都甩給她,自己隻帶了一瓶水、一架相機,拉開步子,按我習慣的頻率開始衝頂。

坡度越來越大,風越來越急,時不時的還飄過一陣細雨,冷冷地撲在臉上,在接近零度的溫度下,如一根根草刺在紮你。但一陣疾風掃過,又會雲開霧散,夏日午後的大毒日頭,赤裸裸地直瞪著你,讓你害羞且無藏身之地,隻剩下呼哧哧地喘氣出汗了。於是乎脫下衝鋒衣,再換上薄雨衣(高寒下隻穿T恤衫顯然不行)。剛走出幾步,又一片帶雨的黑雲壓過來,又忙著把薄紮在腰上雨衣,再換上衝鋒衣,沒走多遠就折騰數次。

周圍的環境不知不覺地出現了小小的變化,齊人高的高原草慢慢降低高度,變為齊腰深,沒膝高;由一片片的,變為一簇簇的。隨著坡度的進一步增加,台階變成了木樓梯,樓梯在高原草的簇擁下一階階陡長。

我喜歡這種半球形披發狀的針形草叢,它的針葉靠近根部為綠色,往針尖走,慢慢變為枯黃。它有很好的耐寒性,除了苔蘚類植物外,它是高海拔處能見到的唯一植物。和別的植物不一樣,他能耐寒也能享福,低海拔處它也照樣長得鬱鬱蔥蔥,我們家院子裏就有一簇。淒風苦雨中有它相伴,欣慰無比。

爬完木樓梯,人工步道就到了盡頭。高原草漸漸地消失了了,地麵上隻剩下零零散散的幾簇苔蘚類植物;沒有路了,山坡上隻有幾根染色的標杆為你指明方向;沒有雲了,我已經鑽到了雲彩縫裏。剩下來伴隨我、無所顧忌撲麵而來的,隻有那接近冰點的雨刺。擋住雨簾抬頭仰望,隻能影影綽綽地看到我要上的頂峰。

我走的很慢很悠,這就是所謂節奏。我從不刻意停下來休息(照相、喝水除外),從不坐下來歇氣。我總是在走,一步、一步地走;調整好呼吸,走得很慢但始終保持著固定的節奏。

腳下堅實的山坡慢慢地被火山碎石、火山灰取代。一步踏上去,半隻腳麵就埋在碎石堆裏,每前進一步都要往後出溜小半步。鬆軟的沙土碎石吸收了大部分腳踏下去的作用力,我必需用左手按住左膝蓋,右手將登山杖插進土裏,兩手兩腿同時發力,才可以上一步。山路陡峭的讓你看不到山頂了,隻能憑著標杆指示的方向一步步向上挪。毛利語中,塔拉納基的意思就是“陡峭的山峰”。從現在開始,不能說“走路”,隻能說“挪步”了。

又下雨了,風更大了,氣溫更低了,低窪處已現積雪。感謝現代科技造就的登山鞋,雙腳的保暖防水沒丁點問題;暴露在外的臉雖被風吹雨刺,但皮糙肉厚並不在意。可憐那幹巴巴的兩隻小手,堅持工作,無處藏身,隻能任憑冰雨蹂躪,凍得紅乎乎的,有些發脹,有點生疼。做了那麽多準備,就是沒想到戴副手套。

山上下來一對夫妻,問他們還有多遠,他們答,還要走半個鍾頭。趁照相的機會往下看了一眼,發現老伴已走到木樓梯盡頭,也開始爬火山堆了,很明顯有些吃力,我知道對她最大的威脅不是山路的艱難,而是風雨交加的冰冷環境。我想告訴她下去吧,剩下的路,我替你走。

一步一步向上挪,身體力行地體會著什麽叫做“陡峭”。我想到很多事,包括奧巴馬用什麽牌子的牙膏;英拉妹妹吃沒吃午餐,但就是沒想退卻,沒有想放棄。本來嘛,出門就是沒事找事花錢買苦吃,越出原定計劃爬雪山,更是苦上加苦、難上加難,但我要的就是苦中作樂,為人半輩子了,現在需要的,就是這麽點精神。

每挪一步,都是在衝擊體能極限;每喝一口水,都會滲出一把汗。又一次雨過天晴,我發現雪山就在眼前,似一堵高牆壓過來,擠得我透不過氣,刺得我睜不開眼。呲牙咧嘴的火山岩,黑的似碳,紅的如火,肆無忌憚地刺激著我的神經。我明白,這是大山對我的最後考驗,頂點距離我很近了,我就要成功了。

這時老伴來電話,說她已經撤回小木棚,讓我小心,並一再強調:

“別逞能,不行就下來!”

上麵現出一片深褐色的山崖,我知道堅實的地麵就在前邊,再堅持最後五分鍾,十分鍾或者他媽的半小時,我就可以歡呼勝利了。

離山崖隻有幾十步的距離,但我卻挪了好久好久,喘息了好幾百好幾百次,終於攀上了山崖,終於踏上了堅實的山脊。但我高興的太早了,這裏不是頂點,路標仍然向遠處延伸。

我的位置正處在山脊,雖然地麵堅實走路輕鬆了,但超強超冷的風灌得我喘不過氣、吹的我邁不開步;細細密密的冰雨刺得我睜不開眼;濃濃厚厚的雲裹得我看不見路。但我還得順著山脊向上走,因為路標還在延續。

我把兩臂緊緊地夾在胸前,用下顎最大限度地壓住領口,彎腰曲腿把身體重心放到最低,帽簷盡可能下拉,遮擋打在眼睛上的雨水,巔著小碎步向更高的山峰移去。

“奧巴馬,你小子身材咋恁好呢。”

“英拉妹妹挺住,最後的勝利產生於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到了,這回真的到了,沿山脊向上走了約10分鍾,20131231日下午324分,我登上海拔1966米的塔拉納基雪山的次主峰。透過濃霧看到路標盡頭,一幢小木屋威嚴地矗在山頂。我的眼眶沒濕,揉眼睛是因為流太多的汗。風雨之中的小木屋,大山之巔的小木屋,怎麽讚美你都不過份。想起電視劇《懸崖》裏的一個情節,女一號風雪絕境中遇到一小木屋,找到一根火柴,救了自己一命。我沒那麽炫,但此刻確實很激動。敲門進屋,裏麵有兩個家庭六個人。和大家打了招呼,要了一壺水,轉身就走,他們奇怪地問:“你還去哪裏?”

  “下山,找我老婆。”

  “休息一下吧,外麵的風雨太大。”

  “謝了,但我必須走!”

   與木屋裏的朋友們合影留念,轉身衝進風雨。還好,雨比剛才小了許多,視野開闊了許多。站在木屋前仰望白雪皚皚的塔拉納基主峰,她是那麽近,像一堵可以摸到的牆,用力呼吸,就像吻到了她冰涼的唇。

 

2014.2.13. 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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