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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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27)

(2009-12-01 06:23:42) 下一個

作者:小兒


回家的路上,齊風問:“我背你好不好?”

 

我見周圍沒人,就點了點頭。

 

他彎腰背起我,輕聲問:“我的背寬不寬?”

 

我抬起來一點,用手比了一下,說:“比我的寬很多。”

 

“溫暖不溫暖?”

 

我低下頭,在他肩上磨蹭:“好溫暖。”

 

“我小時候,最不喜歡讓我爸背我,你喜歡不喜歡爸爸背你?”

 

“喜歡-----我還喜歡騎我爸的脖子,還喜歡踩著爸爸的腳打悠悠。”

 

他輕輕地笑:“你現在這麽重,你爸悠不起來你了吧?”

 

“嗯-----”

 

“你想不想打悠悠?”

 

他不等我回答,放下我,走到路邊的椅子旁坐下,張開兩手喊道:“快來!”

 

我跑過去,脫掉鞋子,踩在他腳上,提醒他:“我很重,你悠不動別逞能啊。”

 

他伸直手臂,緊緊抓著我的兩隻手,喊:“抓緊了!等我把你送到天上去!”說著一抬腿。

 

我感覺我真的要飛到天上一樣,升的那麽的高,離天空那麽的近。我高興地吆喝:“太高了!我的頭要撞破天了!”

 

他低了一點,又升起來,再下去,再上來,每次升高,我都興奮地亂嚷嚷,好像升高一點,我就能看見不一樣的世界似的,新鮮刺激的不得了。

 

他看著我,咧開嘴笑,笑容又大又明媚,像彩虹,像雨後空氣中飄散的清新的泥土味道。

 

他看著我,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我走下來,靠近他,站在他麵前,輕輕抱著他的肩膀問:“我怎麽你了?我-----爸爸怎麽了?”

 

我想,我就快知道了,從回來那天起,他就很不一樣,他總是想說什麽,卻總也沒勇氣說出口,我不問他,也不催他,我害怕聽到不好的消息,事情發生了,我寧願選擇不聽不看,不聞不問,不知道總比知道了難過強。

 

開始的時候,我覺得是他做了錯事,我對自己說“不管他做了什麽,他都是為了你好,你都得原諒他”。但今天,我發覺似乎不那樣簡單,我緊張了,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麽了,我越來越怕,預感到會很不好,我急於知道答案。

 

他拉我坐下,看了我一會,低聲說:“小兒,我還是得告訴你,你爸爸生了病-----你不要擔心,其實-----不很嚴重-----”

 

“你怎麽知道的?”

 

“我-----回來那天知道的。”

 

“回來那天怎麽知道的?你知道怎麽不早點說?”我抖抖地邊說邊掏手機:“我問問他------”

 

他按著我的手說:“別打電話,我現在就帶你去看他。”

 

我已經沒心情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了,也沒心情知道他知道了怎麽不說,我就知道我心跳的好快,我不敢說話,我怕我一張嘴,我的心就從嗓子眼裏蹦出來,更擔心我一說話就會讓他知道我在哭。他也不說話,開始的時候抓著我的手,後來就摟著我的肩膀拍我的頭。

 

齊風說不嚴重,我知道隻是安慰我,如果不嚴重幹嗎還要瞞我。我想,如果爸爸生了重病,我就不回學校去了,留在這裏照顧他,這裏的醫院治不好,我們就到別的更好的醫院去,我要一直到跟著他,照顧他,哪怕不去上學,我也要跟著他,我不能再讓他孤單一個人了。

 

我心懷僥幸,希望齊風說的不嚴重是真的不嚴重,因為不嚴重,所以沒必要告訴我。

 

到了醫院,齊風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叮囑說:“你奶奶和你阿姨在照顧你爸爸,你明天還是要跟我回學校去。”

 

“如果他得了重病,我必須留下來。”

 

他小聲吼道:“你留下來也起不了作用,你爸爸不希望你耽誤學業,你以為你留下照顧他是為他好麽?你錯了,你這樣,你爸爸會更自責?”

 

我自顧自往前走,煩躁地說:“你帶不帶我去看他?我的爸爸,我家的事,我知道怎麽處理,不要你來教!”

 

他追過來拉著我往前走,歎口氣說:“小兒,我真後悔告訴你------”

 

他帶我來到十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病房門前,門上的玻璃在裏麵用白布遮住了,他小聲說:“我們輕一點,如果你爸爸在睡覺,就不要吵醒他,看看他就出來吧,他能睡著-----很-----不容易。”

 

我點點頭,小心地擰開把手,慢慢推開門,房間裏隻點著一盞小台燈,病床上被子掀開了,爸爸不在裏麵。我問他:“是不是去了廁所?”

 

“房間裏有衛生間,大概-----去了別的房間,你在這等著,我出去看看。”

 

他帶我走到沙發邊上,叫我坐下,看了我一會就出去了。我一點一點的看這個房間,和我之前見過的病房不同,這裏更像家。床邊擺了許多花籃,擺在後麵的幾藍已經枯萎了,放在那裏我覺得礙眼,就走過去拿起來,想丟掉它們。剛走到們口,齊風就回來了,他看看我手裏的花,說:“別去了,明天會有人清理這些。我沒找到你爸爸,我們在這裏等等吧。”

 

他把花放在門外,關上門說:“我洗個手。”

 

我追過去說:“你明天回去吧,我不回去了。”

 

“為什麽?”

 

“爸爸一定得了重病。”

 

“誰告訴你他得了重病?”

 

“你別騙我了,他一定病得很重,我不能回去!”

 

“別瞎說,你爸沒事。”

 

“你還騙我?那些花擺在那裏很久了,枯萎成那樣總要一個月了,我爸爸在這裏住了這麽久,你還說他不是重病?發燒感冒要住這麽久麽?”

 

“發燒感冒當然不用這麽久。小兒,你爸爸真的病的不重,你馬上就能見到他了,你看見他就知道了。”

 

第二天,我還是回了學校。那天晚上,我聽到走廊裏有腳步聲,就跑到門前張望,爸爸和奶奶遠遠走過來,他走路的姿態一點沒變,完全不像個病人。爸爸看到我不驚訝,也不歡迎,冷冷淡淡的,很疏遠。

 

他進門開了燈,問我:“什麽時候來的?”

 

我見他這個態度,一下泄了氣,小聲說“剛到。”他經過我見麵前的時候,我發現他顴骨的地方有很多黑斑,我問他:“怎麽會長斑了?”

 

“他一屁股坐到床上,舒口氣,好像很累一樣:“藥吃多了就長斑,病好了,藥一停,斑就下去了。”

 

“你臉色也不好。”

 

“都是吃藥吃的,藥停了就都好了。你以後來就白天的時候來,晚上不要來,遇上壞人怎麽辦?”他聽了一下,接著說:“以後不要來了,我很快就出院了。”

 

“你什麽時候出院?”

 

“很快。你們兩個-----明天-----會回去吧?”

 

“我-----不想-----走了。”

 

他嚴厲地問:“你不回去上學你想幹嗎?”

 

我再泄一口氣:“不幹嗎,我------”

 

他打斷我:“你好好上你的學,別瞎操心耽誤學習,你媽媽要是知道你不去上學-----她會-----埋怨我的。”

 

“我媽媽知道你生病了,誰也不告訴,一樣會埋怨你。”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要管。”

 

奶奶勸我說:“小兒啊,明天回去吧,有奶在這呢,不用你的,等奶奶忙不動了叫你回來,好吧?”

 

“奶,我爸得了什麽病?怎麽住了這麽久的院?”

 

“嗯-----胸膜炎,不是大病,養一養就好了,最近一直在打消炎針吃消炎藥,就快要出院了。”

 

我問她:“不是大病幹嗎要瞞我呢?”

 

“你爸不是怕你知道了瞎想嘛,不大的病也叫你想大了。”

 

第二天是九點鍾的火車,我和齊風四點去早市買了魚,燉好了送到醫院,他很開心,但隻吃了一點點,他說他吃過了,那個留著午飯吃。

 

他說要把工廠賣掉,等我放了假,帶我去法國玩,說我下次回家,他做魚給我吃,說他做的魚很好吃,比我做的還好吃。

 

他堅持送我們到醫院門前,我挽著他的胳膊,握著他的手,這個姿勢對於我們倆來說,已經很陌生了,久違的讓我想哭。他送我們上了出租車,車門剛關上,他擺擺手,調頭就走了。

 

分別了很多次,唯獨這次最讓我難受,嗓子裏像哽住了東西一樣,壓得很重很疼。

 

可我不知道,有一個人,隻一個人,那個時候,她比我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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