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千裏之外結婚了,婚禮我沒參加。
走時他堅定地對我說,“我一定要把帽子拋到牆外麵。”,我不懂什麽意思。
那時,我正在家鄉準備第二次考研,和他一樣對外麵世界充滿向往。他說要做我的先頭兵,到北京為我開道。北京究竟是什麽樣兒,我們都不知道。但是在想象中,北京可以天天看到天安門和長城,那裏有高聳入雲的大廈,有數不清的立交橋,有排成長隊的小轎車,火車還在地下跑。
後來我們才知道,除了這些之外,北京的風也很大。
見到我,他興奮異常,回住所的一路都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在北京的所見所聞。從他那裏,我知道了北京的天很藍,北京的出租車全是暫新的現代和大眾,北京的地鐵可以三塊錢隨便坐,北京的女孩說話都捏著嗓子、嬌滴滴地……是他把我帶進了北京,這座我至今仍未熟悉的城市。
開學那天,他請了一天假,專門為我跑東跑西,購置生活用品。他為我辦好了入學手續、查明了上下學要坐的公交線路、買好了餐卡和被褥,甚至還給我買了個水杯,他說“北京春天太幹,你要多喝水,不然會水土不服。”臨走前,他把省吃儉用買的自行車留給了我。
對於我來說,北京的人很多,但夜晚卻靜的可怕。每當站在燈火通亮的人行天橋上,看著腳下呼嘯而過的條條車龍,我總是感到莫名的孤獨和恐慌。他則不然,似乎永遠是那麽的開心和樂觀。他是賣藥的,就是傳說中的醫藥代表,每天粘在醫生屁股後低三下四地催藥單,時不時還保安被趕出醫院。他給我講了很多求人的艱辛和無奈,但這些都被他講述的十分遙遠和輕鬆,仿佛那是別人的故事,與他無關。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堅強,但我漸漸從中學到了一種生命的態度:笑對一切。
他想轉行,想搞自己喜歡的汽車,哪怕從最低的修理工、導購員做起。然而在舉目無親的北京,沒有一家汽車公司願意接受一個沒有北京戶口的大專生。每次到汽車銷售店和修理店求職,他都被拒之門外。
看著他每次失落而返,我很傷心,我問他,這條路堵住了,你往哪走?
兩年後北京的春天仍然像我剛來時那樣,天空依然湛藍,空氣依然幹燥。他二十七了,在家鄉已經算大齡男子了。父母催他返鄉成親的電話一個接一個,盼著這個長大成人的兒子回家生根發芽。他不想回去,一事無成的他仍然抱著夢想,他想著繼續闖,想等著我畢業後一起打拚。
2007年春天,什刹海旁柳樹吐綠的時候,他說要回家了。我清晰地記得當時頭頂掠過幾隻碩大的烏鴉,“哇啊”“哇啊”地叫了兩聲,然後消失在遠處的樹林中。
之後我忙於學業,很少返鄉,偶爾聯係,也說不上幾句話。我聽說他在家裏找到一份能湊合的工作,好像是眼鏡店裏的驗光師,一月800塊;聽說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蹲在路邊跟人侃汽車;還聽說他找了個女朋友,家裏介紹的。
光陰荏苒,轉眼兩年又過去了,我要畢業了,開始忙碌地找工作了。輾轉奔波中,我深深體會到他兩年前求職的酸辣。
前天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要結婚了,問我能回去不。聽到電話中略顯蒼老的語調,我突然想起了四年前的那個稚嫩而堅定的聲音:“我一定要把帽子拋到牆外麵。”
不知道那頂牆外的帽子還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