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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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竹馬青梅(20)

(2009-12-09 06:08:03) 下一個
   (艾園美人004. 知者請保密,不知可亂猜)



(下麵是艾友友提的一個問,答案將在下集揭曉,請大家抓緊時間猜,猜中有獎。如果是選“4、其他”,要說出具體方式才算猜中。

看到這一集,我幾乎可以肯定地說,今今與衛國是重逢了,但他們會以什麽樣的方式重逢呢?請大家預測一下,我先提幾種設想,大家選擇,或者補充:

1、今今的媽媽終於找到了軍代表,於是今今與衛國重逢了
2、今今學的專業需要到工廠實習,在那裏遇見了衛國
3、今今在大學要軍訓,正好是衛國來給他們軍訓,於是重逢了(研究生好像不軍訓吧?)
4、其他


每次媽媽咬牙切齒痛罵軍代表的時候,岑今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軍代表的兒子---衛國,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當二級工三級工了?還是打仗犧牲了? 

當她想到他當了工人的時候,眼前總是浮現出那個夏天那個工廠的鍋爐房,不同的是,衛國已經是那些工人中的一員,赤裸著上身,脖子上搭一條髒乎乎的毛巾,臉上糊著很多炭黑,看不清麵容,手裏拿著一把鐵鍬,懶洋洋地走到煤堆旁,鏟起一鍬煤塊,懶洋洋地走到鍋爐門前,往裏一扔。

循環往複,直到退休。

不知道現在的孩子還會不會去工廠鍋爐房要冰吃?恐怕不會了,現在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手裏錢多了,到處都能買到冰棒吃了,而且都是高級的,比那硬邦邦的冰塊好吃多了,那種硬冰塊,可能就是冷水加色素和糖精做出來的,除了甜味,沒別的味道。

她覺得衛國參軍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因為他爸爸就是軍人,他自己也從小就想當兵。如果他參了軍,不知道會是什麽兵種?打仗了沒有?立功了沒有?

那段時間,打仗的機會不多,好像就一個對越自衛反擊戰,著實讓她激動了一陣,總覺得過幾天就有人給她送軍功章來,神色凝重地告訴她:“我沉痛地通知你:衛國同誌在自衛反擊戰中光榮犧牲,這是他的軍功章,遵照他的生前遺囑,我們將這枚軍功章交給你保存。”

她聽說參加自衛反擊戰的解放軍,在上前線之前,都要照好遺像,寫好遺書,以防萬一。她能想象得出衛國低著頭寫遺書的樣子,但她不知道他現在長成了什麽樣,所以當她想到他的遺像的時候,眼前總是浮現出軍代表的樣子來。

她想象自己接到衛國的軍功章和遺物,應該昏厥過去,像媽媽聽到爸爸跳水庫的消息時一樣。如果聽到衛國犧牲的消息,而她沒昏過去,那就太不像話了。她很擔心自己不是昏厥型體質,因為她從來沒昏厥過。

一直到對越自衛反擊戰結束很久了,也沒誰給她送軍功章來,她不知道是因為衛國沒犧牲,還是他在遺囑裏把軍功章許給別人了。畢竟他對她的那個諾言是若幹年前許下的,過去了這麽多年,他哪裏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的諾言?

有時她覺得他可能沒犧牲,隻是受傷了,像那個徐良一樣,坐在輪椅上,唱《血染的風采》。她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嫌棄他是殘疾人,會不顧一切地跑到他身邊去,跟他結婚,那該是多麽浪漫啊!

後來她想起好像有“獨子不當兵”的說法,而衛國似乎是個獨子,那他應該不能當兵,所以也就不會犧牲。

那他到底在幹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他應該在E市什麽地方生活,大概是因為她對他的記憶,都是在E市發生的,所以她一想起衛國,背景就總是E市。

有好幾次,她都想回E市去玩,但爸爸媽媽都沒興趣:“去那裏幹什麽?”

爸爸說:“我真是沒臉回到那裏去,我到現在都沒恢複公職,那就等於三中對我的處理是對的,我跑那裏去幹什麽?惹人笑話。”

她說:“去那裏看看嘛,那不是你們定情的地方嗎?”

媽媽說:“什麽定情不定情的,你爸爸那時如果不是被下放到那個鬼地方,他能看得上我?”

爸爸慌了,急忙申辯:“今芬,你怎麽能這麽說呢?難道我是那種人?”

媽媽不依不饒:“你怎麽不是那種人?你在省城的時候,注意到我了嗎?”

“我---”

“別‘我我我’了---你當我是個傻瓜,什麽都看不出來?隻能說我那時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上了你的當,根本不知道你在鄉下還有個老婆---”

“你看你,又把這事拿出來敲打我,我---我---這麽多年---還沒---贖清我的罪過?”

爸爸媽媽這樣鬥嘴,令她很擔心,怕鬥來鬥去把感情鬥生分了,趕快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無事生非,E市那破地方,不去就不去吧,別為這事傷了和氣。”

媽媽似乎知道她想去E市是因為衛國的緣故,所以總忘不了把衛國也敲打幾句:“不知道那個衛國改了那些毛病沒有,如果改了,倒也是個挺不錯的人,挺仗義的。但是小偷小摸這種事,恐怕是改不掉的,小時偷針,長大偷金---”

她替衛國打抱不平:“我覺得他是受了他爸爸的影響,他爸爸小時候偷地主的玉米,被抓住了,要送到官府去審判坐牢,他爸爸逃出來,參了軍,成了英雄,當了軍官。有這麽成功的榜樣在身邊,他怎麽會不偷呢?”

“但是---那怎麽相同呢?”

“有什麽不相同?要說不同,他比他爸爸更高尚,不是偷了自己吃,而是因為我要吃香蕉他才去---拿的---”

“他何止偷那一次啊?他自己都說過了,他爸爸早就叫他別再偷了,再偷就不要他了,那說明他以前就有偷摸習慣。”

“那肯定也是因為哪個小孩想吃什麽---”

“想吃就去偷?你說的那些黃瓜啊,西紅柿啊,玉米啊,不都是他偷的?那也是因為你要吃?”

“他每次都給我吃了的。”

“但不是因為你要吃他才去偷的啊。肯定是他養成了小偷小摸的習慣,看到能吃的東西就順手牽羊摘一個,摘了自己又不想吃,就拿來給你吃---”

“才不是呢,他自己也很想吃的,他是看我小,讓著我吃的。”

“想想就後怕,那些東西都是直接從農民地裏摘來就給你吃的,上麵不知道灑了多少農藥,多少大糞,如果把你吃死了,還不就這麽去了?叫他抵命也抵不回我的女兒來。”

她笑嘻嘻地說:“我自己也偷吃了很多地裏的東西,也沒吃死嘛。要說小偷小摸,我比他好不到哪裏去,我小時候也小偷小摸,難道我現在還是小偷?”

媽媽咕嚕說:“你跟他不同嘛,紅星中學那種地方,偷竊成風,你能不受到影響?”

“那說不定衛國以前也是呆在一個偷竊成風的地方呢?”

媽媽辯不過她了,就耍賴:“反正我的女兒跟衛國不同。”

她也以一個玩笑結束戰鬥:“那當然不同囉,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嘛---”

在她媽媽看來,軍代表一家就是她家的仇人,但在她看來,軍代表一家是她家的恩人,軍代表從水庫裏救起了爸爸,衛國從溪溝裏救起了她,那都是救命之恩啊。

媽媽不同意:“什麽恩人?他們父子倆都是先害人,再救人,功過抵消,過大於功。”

“怎麽是先害人,再救人?”

“怎麽不是呢?軍代表如果不是為了自己那些見不得人的私心,死整你爸爸,你爸爸怎麽會去跳水庫呢?他逼得你爸爸跳水庫了,他又跑去救起你爸爸,這能算救命之恩?”

“他整爸爸的時候也不見得就能預料爸爸會跳水庫,他救爸爸的時候也許根本就不知道那是爸爸。”

“是啊,那不更說明他並不是去救你爸爸的嗎?他要是知道那是你爸爸,說不定救都不救了。”

每次說到這份上,她就盡量不跟媽媽爭論,已經過去了的事情,又都是猜測和假設,有什麽好爭的?爭來爭去,也沒個裁判可以裁定誰是誰非,反而把母女關係爭壞了。

她放過軍代表,隻說衛國:“但是衛國怎麽是先害人,後救人呢?”

“他不把你帶到那個溪溝裏去,你會被水衝走?如果那溪溝深一點,水流得急一點,他下去得慢一點,或者他力氣小一點,你就被淹死了。”

“但是他帶我去的時候,怎麽會預料到溪溝裏會漲水呢?”

“他根本就不該帶你亂跑。”

“那次不是你叫他帶我出去玩,玩到五點再回來的嗎?”

“但我沒叫他帶你去溪溝邊玩啊!”

她笑笑,不置可否,知道她越反駁,媽媽就會越堅持。

但她知道,雖然媽媽嘴裏會堅持抬杠不鬆口,但心裏還是慢慢鬆動了的,因為凡是她們爭論過的事,她媽媽後來就很少再提,既不再提自己的觀點,也不重複她的觀點,就這麽煙消雲散了。

隻有一點,媽媽從來沒改變過,那就是衛國的不愛讀書,不愛學習。

媽媽說:“我們跟軍代表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家庭,他們是那種工農兵家庭,天生不是搞學習的料,你看那個衛國,從小就不愛學習,成天在外麵打架鬧事。而我們的家庭,祖祖輩輩都是做學問的,天生就愛學習,會學習。遇到文革那種時代,就該衛國那種不愛學習的人風光,因為他們出身好。但到了今天這種講成績的年代,衛國那種家庭就跟不上趟了---”

“工農兵家庭的人就不會學習?”

“當然啦,你看看恢複高考後那兩三屆大學生,該有多少是地主富農資本家的子女啊!為什麽?因為他們的家庭就是讀書人的家庭---”

“地主富農資本家就是讀書人家庭?”

“是啊,既然他們能被打成地主富農資本家,說明他們在舊社會是有錢的人,他們就能送孩子上大學,受教育。而那些工農兵在舊社會哪裏有錢送孩子讀書?越窮越沒錢讀書,越不讀書就越窮。”

“也不是每個工農兵家庭的孩子讀書都不行。”

“當然不是每一個,但衛國肯定是其中一個。如果現在讓你跟衛國一個班讀書,我負責你是尖子,他是尾巴---”

在這一點上,她無法說服媽媽。她跟衛國一起玩的時候,她還沒讀書,那時也不講成績,誰成績好誰白專,所以即便衛國成績不好,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他讀書不行,還是他不願意讀書。

她讀書時成績是很好的,尤其是文科,又尤其是寫作,大概繼承了岑家的寫作基因,上學時一直是語文課代表,作文更是深得老師喜愛,總是拿來做範文。參加過幾次作文比賽,大賽小賽都是一等獎。

但高中階段選擇文理科的時候,她父母堅決主張她學理科,說學文科不光沒出息,還挺危險,愛惹禍。

她很不以為然:“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在怕文字惹禍?”

媽媽教訓說:“你以為現在撥亂反正,就真的撥亂反正了?你隻要把你爸爸的情況看看,就知道中國社會對文人是個什麽態度,一向就是壓在最底層的,給你最少的工資,最不可能建功立業的工作,但對你有最高的要求,要你文如其人,要你為人師表。一旦出了什麽不好的事,全都是文人的一支筆造成的。從秦始皇的焚書坑儒,到文革的打倒臭老九,哪屆政府都是拿知識分子開刀---”

“學理科不也是知識分子嗎?”

“學理科是知識分子,但學理科的哪屆政府都需要,沒學理科的知識分子,怎麽實現四個現代化?但學文科的就不同,你又不能造出火箭來,你還要寫些東西影射政府,政府把你整死了,也不影響衛星上天,還少些麻煩。”

爸爸說:“寫作是條不歸路,寫得出來,寫不出來,都是苦。很多文人最後都是自殺身亡,為什麽?才思枯竭,寫不出來了---”

於是她進了理科班。

理科她也學得挺好,但總覺得不是自己最拿手的,本科她隻進了省裏最好的大學,研究生才考來G大,總算揚眉吐氣。

不過她對自己的專業並沒有多大興趣,她考研究生,完全是因為無聊,本科畢業分到一個大學教書,沒男朋友,生活很沒意思,於是考個研究生玩玩,也好讓大家知道她不是找不到男朋友,而是忙著考研究生,沒時間找男朋友。不僅如此,她那時也挺相信媽媽的話,以為讀個研究生,可以拓寬她找對象的範圍。

她可以理解媽媽對軍代表的仇恨,但她比媽媽平靜得多,恨軍代表又有什麽用?那個年代的人,誰不是被愚弄得顛顛倒倒的?

至於軍代表在處理爸爸的問題時,有沒有摻雜個人感情在裏麵,她就不知道了。她相信軍代表還是真心喜歡媽媽的,但如果爸爸沒那個小辮子在那裏,軍代表也不會編造一個出來,把爸爸整到鄉下去。如果爸爸是軍代表的親戚,大概軍代表就可以對外調結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者根本就不會派人去外調爸爸了。

曆史就是由無數個巧合組成的,個人曆史是這樣,國家曆史也是這樣。

而曆史又是唯一不能回頭重來的東西,發生了就發生了,可以算賬,可以獎懲,但不能重新來過。

她不知道媽媽這些年是沒找到軍代表,還是找到了不願意告訴她,怕她跟衛國聯係上了。但她知道,如果她找到衛國了,肯定不會告訴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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