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兒
燕嫵確實想回家,不是她做夢說胡話,也不是我幻聽幻想。
第二天她就打電話來跟我確認,問是不是真的會去送她,她說她的東西好多,她一個人不夠拿,我“當然”了一會,問她:“你一個人行不行?要不要我們陪你回去?”
“不要吧,那樣太麻煩你們了。”
“一點不麻煩。”
“你們要是嫌麻煩,送我到車站就行了,不用送我回家的。”
“不會,我們送你回去。”
“其實我自己可以。”
“沒關係,不麻煩。”
我們倆像按了重播鍵一樣,她不停地說“不用了”,我不停地說“沒關係”,最後我一錘定音地說:“麻煩什麽?齊風也說想回去呢,你不回去我們也會回去。”
“真的?那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他真的------這麽說了?那你-----也要回去麽?”
“嗯,我也回去,這麽多人一起,你高興不高興?”
“你們真好,你回去-----要去他家?”
“我回家。”
“你們-----真好------”
掛了電話,齊風問:“我什麽時候說要回家?小騙子。”
“我不這樣說,她就沒完沒了。”
“她信?”
“她----應該信了。你回不回去?”
“你不是替我決定了麽?”
“那還是要問問你的意見嘛。你回去不?”
他微笑著說:“我不回去。”
我知道他在逗我,就配合他演戲,踮起腳揪著他兩隻耳朵,惡狠狠地說:“你敢不回去?不回去我揪掉你耳朵!”
他做驚恐裝:“知道了,我回去,您別揪了,耳朵好貴,揪掉了您賠不起。”
“哼!我隻管揪不管賠,你在哪買的找哪售後修去唄。”
十一回家的事,我暫時沒跟小妮說,因為小妮一直覺得燕嫵喜歡齊風,總要我們疏遠燕嫵,免得齊風被人家勾引去了。我擔心小妮知道我們陪燕嫵回家,又要給我上課。我很怕跟她爭論這個問題,幹脆能躲就躲,能避就避,逃過一天算一天。我想,走的那天再告訴她,她也沒空講課了,等回來了,再對她來個震撼式宣布 ------“看吧,齊風沒被她勾引去,你錯了。”
不妙的是,沒幾天,小妮問我:“嘿,姐妹兒,十一上哪玩?”
“嗯-----沒想-----嗯-----可能回------”
她搶過話:“回哪?回家?你回什麽家,你家裏又沒人,跟我走吧,梁碩說帶我們去南方玩。”
“我-----已經----想好去哪裏了-----”說這話的時候,我好慚愧,好像背叛了黨和人民一樣,心裏揪得慌。
她也沒生氣,堯有興味地問:“你想好了?你想去哪裏?”
“我----想回家。”
“回家?為什麽?你爸在家?你家裏有事?”
“嗯-----我陪------燕嫵回去。”我說完,低著頭,等她爆發,等了很長時間,都靜悄悄的,沒聲音,我抬頭看她,發現她也低著頭,輕輕抽泣,像在哭。我最見不得她哭,一下慌了手腳,不知道要說什麽,傻乎乎地瞅著她,一點一點也紅了眼睛。
過了一會,她抬起頭,問我:“你哭啥?”
“你呢?”
“我?我傷心了唄。”
“誰讓你傷心了?”
“還有誰?你唄。叛徒。”
她叫我叛徒的時候,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在生氣,帶著點狠勁。
她問:“你什麽時候決定陪她回家的?”
“就前幾天,時間不長。”
“你都沒想過跟我商量?也不告訴我?也不問我要不要回家?”
“我-----怕你生氣。”
“嗯----我確實會生氣,不過你不說,我更生氣!”
我小聲說:“其實我----更怕你-----上課。”
“上課?上什麽課?”
“教育我------”
她吸吸鼻子,煽情地說:“曉小,我就是太-----在乎你,太-----怕你被壞人欺騙,你還這樣------煩我,真-----叫我傷心啊。”
我被她逗樂了,說:“你----真酸,真----矯情。”
她繃著臉,深沉地說:“曉小,別為了無關緊要的人付出太多,你圖什麽?這樣累不累?”她瞅著我,停了一下,接著氣憤地說:“這姑娘是不是有病?才來幾天呀,就想回家了?這麽戀家她幹啥跑這兒上學?家裏又不是沒好學校-----”
“不知道,她哥說她在家能上更好的學校,她自己堅持來的----我答應過她哥哥了-----不照顧好她,心裏就不舒服,總跟欠了他們一樣------”
“你答應照顧她?你大她多少?嗯?你自己還是小孩兒呢,你還想照顧她?”
“我想-----我照顧不了她,還有齊風嘛,齊風可以-----我們----其實談不上照顧,就是-----照應一下。”
“我不管你了,我說什麽你都不聽,你都不信,我說話跟放屁似的,我不說了,說多了你又煩我。”
“我怎麽沒聽你呢?我都考驗過齊風了,他過關,不就是聽了你的話嘛。”
她看我一會,笑嘻嘻地問:“你考驗他?你怎麽考驗他的?”
“你不是過來人麽?這都不懂?”
“切,你考驗他有什麽用?我說的是燕嫵。”
“他合格了,別人就勾不走他了。其實-----燕嫵不會喜歡她的,燕嫵有喜歡的人了。”
“你怎麽知道?”
“那個人送過她東西,我見過。”
“你見過那個人?”
“人我沒見過,見的是他送給燕嫵的東西。燕嫵好-----陶醉的,肯定是喜歡那個人了。她自己也說,她喜歡他。”
她拄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我---不---知道----我還是----不相信她。”
我摸摸她的腦袋:“不知道別想了,費腦袋。”
她還是思考裝:“燕嫵這姑娘,挺神哈。”
“是有點。”
出發那天,熱心的梁碩又出動了他的陸虎來接我們。燕嫵的東西確實很多,數量很多,但體積不大,都是塑膠口袋,有十來個,她說都是特產什麽的,帶給家鄉父老啦,哥哥的戰友啦,老同學啦------
上了車,燕嫵開始一一展示她的特產,她說這些都是她在網上搜索到地址,自己找到的。
我發覺我真是孤陋寡聞,夏蟲語冰了,在這裏生活了一年多,她拿的那些東西,我多半沒見過,她來了不到兩個月,就能這麽博聞強識,學富好幾卡車,佩服得我五體投地-----自歎不如,心悅誠服。
她心情很好,上了車不停講話,展示完她的寶貝,又拉著我們說話,跟我們沒話說了,就跑到隔壁臥鋪的幾個女孩子那裏說。
燕嫵剛走,齊風就摟過我說:“你困了吧,睡吧。”
我無力地“嗯”了一聲,倒頭就睡,好像剛閉上眼睛,就又聽到燕嫵的講話聲。她問齊風有沒有撲克,齊風說沒有,說等會賣東西的阿姨會來,她那裏有,一會見到了就給燕嫵買。
燕嫵問:“曉小姐那裏有沒有?”
“她應該沒有。”
“你能不能找找?”
我把眼鏡睜開條縫,眯著她說:“我也沒有,要不我們給你買去。”
“那不用了,一會賣東西的來了幫我買就行,你們睡吧,我過去了。”
車上的幾個小時,我們倆幾乎沒睡,燕嫵有事沒事就過來“看看”我們,大概要回家了,她比較開心,所以精力旺盛,跟個小孩一樣。
火車進站,把燕嫵完好地交給他父母,我和齊風像完成了重責大任一樣,泄了口氣,趕快跑回家補覺。齊風送我到家門口,他也回了家,他說先回家看一眼,晚點會過來。
他要我先往回走,我聽他的,進了單元門,躲在裏麵看他,我看見他像在目送我一樣,視線慢慢往上升,最後定在上麵的一處,看了一會,然後低頭,叫司機開車走了。
看著那輛紅色的出租開遠了,轉彎了,消失了,我才轉身,往樓上走,不知怎麽搞的,每邁一步,就感覺心往深處沉一點,邁的越高,就沉的越深,壓的我快不能呼吸了。走到門前,突然就莫名其妙的緊張,恐慌,覺得眼前的門好大好陌生,覺得那門裏麵不是我的家。
我試探著把鑰匙插進鎖孔,試著轉動,它在鎖眼裏旋轉得一帆風順,勢不可擋,似乎不是我在檸它,而是它在帶動我的手旋轉一樣,好像它在對我說:“這裏就是你的家,沒錯,你瞧,門開了,快進去吧,這是你的家,錯不了。”
接著啪的一聲,門鎖應聲而啟,那門真的開了,屋子裏麵漆黑一片,我大開著門,借著走廊上的燈光觀察那裏麵,靜悄悄的,我開了燈,黑黑的房間謔的燈火通明,可我還是不敢走進去,就站在門邊往裏望,沙發桌椅,都是我家的,但看起來一點不親切,也不溫暖,冷冰冰的,讓人害怕。
我站了一會,想了想,決定先不進去,跑回外麵,站在路邊等齊風,站了一會,覺得腿酸腳軟,隻好坐在路邊等。
我感覺等了好久,很想給齊風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會回來,我想靠著他,想抱著他,想,要是他在,那個家我就不會害怕了,要是他在,那裏就真的是個家了,那裏就親切了,就溫暖了。
想著想著,眼皮就開始打架,電話這時候剛好響了,我接起來就問:“齊風?什麽時候回來。”
他歎口氣說:“今天不過去了,太晚了,我明天早上去,我會很早就到的,陪你吃早飯,你好好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