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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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顏:小肉坨

(2009-11-11 06:30:41) 下一個

艾顏妹妹剛生下來的時候,是個秀氣的小人兒。從醫院回到家裏,太奶奶把妹妹的頭發往上摸摸順,讓她的大額頭露出來,誇獎說:“妹妹是鵝蛋臉,好清秀!”

但沒過多久,太奶奶再如法炮製,用手把妹妹的頭發往上摸摸順,讓妹妹的額頭露出來時,驚訝地說:“哎呀,我兒怎麽長成一個胡傳魁了?”

胡傳魁是文革期間風行的樣板戲《沙家浜》裏的一個反麵人物,長得肥頭大耳,腆著個大肚子,又胖又憨的。聽說當年全民皆演《沙家浜》時,總是為誰演胡傳魁發愁,因為那時的人都很瘦,很難找出一個肥頭大耳的人來演胡傳魁,大肚子可以做假,往衣服下麵塞個竹筲箕就行,但一張肥胖的臉卻沒辦法假裝出來。

還沒出月子,妹妹的鵝蛋臉就不見了,長成了一個“倒臉”,上麵窄,下麵寬,兩邊臉頰肉鼓鼓的,脖子上有很深的肉溝,洗澡的時候得一層層撥開了洗,不然的話,很能藏汙納垢。

妹妹的手腳也長得胖嘟嘟的,腳腳太胖,幾個腳趾總像合不攏似的,叉得開開的,太奶奶說是“一雙打魚人的腳”,聽說打魚的人為了在飄蕩的小船上站穩,需要把腳趾叉得開開的。

但妹妹的腳背又不像打魚人的腳,因為妹妹的腳背拱得高高的,都是肉,緊巴巴的,看上去像兩個饅頭一樣,媽媽很擔心,不時地按一按,看看是不是腫了。

妹妹的手背上也堆著很多肉,像兩個小包子,爸爸最愛啃了,有時把妹妹的小拳頭全都放進嘴裏去,嚇得哥哥大叫:“媽媽,爸爸把妹妹的手手吃了!”

妹妹最胖的地方是屁屁和大腿,屁屁上的肉長得又多又緊,很多的小肉坑,兩個腿腿像青蛙腿一樣,肥肥的,全是肉,有一道一道的褶子,洗澡時也得一層一層撥開洗,還要往褶子裏抹點粉,不然會發熱發紅,就是太奶奶說的“柞”(讀作 zha 的第三聲)了。

媽媽總結說:妹妹是包子手,饅頭腳,青蛙腿腿,磨盤屁屁,虎背熊腰。總的來說,就是一個“肉坨坨”。

哥哥也跟著大家叫妹妹“肉坨坨”,經常打小報告:

“媽媽,肉坨坨醒了!”

“爸爸,肉坨坨在吃手!”

“奶奶,肉坨坨在吐口水!”

“爺爺,肉坨坨在哭!”

“太奶奶,肉坨坨打了一個屁!”

妹妹長這麽胖,主要是她很會吃。

剛生下來時,妹妹隻吃奶,但她吃起來沒有止境,一上來就埋頭苦幹一頓猛吃,然後就慢條斯理細水長流地吃,一吃就吃很長時間,睡著了也不放開奶頭。

媽媽見妹妹半天沒吮吸了,知道她睡著了,就想把奶頭拉出來,但剛一拉,妹妹馬上就吮吸起來,仿佛在告訴媽媽:別拉,別拉,我還在吃呢。

等到媽媽不拉了,妹妹又睡過去了。如果媽媽硬性把奶頭拉出來,妹妹就放聲大哭,媽媽隻好又把奶頭塞回妹妹嘴裏去。

等到妹妹終於放開奶頭不吃了,媽媽就把妹妹抱起來,讓妹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頭,給妹妹拍背,想把妹妹吃進肚子裏的空氣拍出來,結果剛一拍,就覺得自己肩頭一熱,原來是妹妹吐奶了,吐得真多啊,把媽媽的整個肩頭和半個背都吐濕了。

家裏人都嚇一大跳,怕妹妹吐奶是因為受了涼,生病了。但妹妹吐完了,一文事都沒有,該睡就睡,該玩就玩,像沒事人似的。

太奶奶說:“肯定是實在吃得太多了,都吃得漫漫神了 ---- ”

媽媽很著急:“這孩子怎麽一點‘不知飽足’呢?自己吃飽了沒有都不知道?光是吐出來的奶,就可以裝滿一個奶瓶了,不知道她肚子裏還剩多少?”

媽媽為了弄清楚妹妹到底吃了多少,就把奶擠出來,裝在奶瓶裏喂妹妹。妹妹不像哥哥小時候堅決不吃奶瓶,妹妹比較隨和,萬不得已時還是可以吃奶瓶的。

但妹妹吃奶瓶是有前提的,一定要是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她才吃奶瓶,隻要媽媽在家,她就不吃奶瓶了。但她是怎麽知道媽媽在不在家的,就沒人知道了。

媽媽休產假的時候,始終沒能用奶瓶測出妹妹到底吃了多少,因為那時媽媽在家,妹妹根本不吃奶瓶。不過妹妹慢慢就“知飽足”了,也就不會一直吃到吐了。

媽媽產假滿了之後,要去上班了,大家都為妹妹的生計發愁。現在我們住的地方離媽媽上班的地方比較遠,媽媽不可能中途跑回來喂奶,如果妹妹不肯吃奶瓶,那就麻煩了。

媽媽的老板很人道主義,同意媽媽上一段時間“半日製”班,早上八點多到中午十二點,但因為住得遠,媽媽也要到下午一點左右才能到家。

媽媽總是早上六點多鍾給妹妹喂一次奶,奶奶一般在九點多鍾讓妹妹吃一次奶瓶,十二點左右再吃一次。妹妹還是很配合的,媽媽上班去了,奶奶給她奶瓶她就吃,但她隻象征性地吃吃,淺嚐即止。

奶奶感激地說:“妹妹這是給奶奶麵子啊,奶奶把奶瓶喂到嘴邊來了,妹妹還好意思不吃?就唆兩口,是個意思哈 --- ”

太奶奶說:“你別看她年紀小,她才精(精明,聰明)呢,她知道不吃奶瓶會餓死,她為了保命,還是吃一點的,但她隻吃到能保命就不吃了,留下肚肚啃媽媽的奶頭 --- ”

周末的時候,媽媽在家,但到了九點多還是給妹妹吃一次奶瓶,怕把她習慣搞壞了。

但妹妹到了周末,就不吃奶瓶了。剛開始我們以為那是因為媽媽在喂她吃奶瓶,她知道媽媽在身邊,就不肯吃奶瓶,於是叫媽媽躲開,換成奶奶來喂,但妹妹還是不吃。換爸爸喂,妹妹也不吃。換誰喂都不行。

媽媽用手點著妹妹的肚肚,逗她:“哇,你好聰明啊!你知道媽媽今天在家呀?你就不吃奶瓶啊?你怎麽這麽精呢?”

妹妹裂開嘴笑,把媽媽嚇一跳:“哇!不得了,不得了,我女兒太聰明了,她什麽都聽得懂哦,看來她是故意忽悠媽媽的呢,你看她笑的那樣兒,得意得很。”

過了一段時間,媽媽要上“全日製”班了,大家擔心了好幾天,怕妹妹不肯好好吃奶瓶,還是淺嚐即止,那就得餓一整天。

媽媽改換“全日製”的第一天,不停地往家打電話,問妹妹肯不肯吃奶瓶,吃了多少。

奶奶匯報說:“這孩子真是奇怪啊,她好像知道媽媽今天要到晚上才能回來一樣,九點鍾那頓就吃掉了一瓶奶 --- ”

媽媽得意地說:“我給她講了的,說媽媽今天要到晚上才能回來喂你奶奶,你白天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吃奶瓶,不吃會餓死的。她都聽得懂。”

媽媽吹歸吹,心裏還是明白,妹妹這麽小的孩子,哪裏聽得懂?很可能是個巧合。

但妹妹中午那頓奶瓶也吃得很好,三點鍾又吃一次,還是吃得很好,三次吃掉三瓶奶,而且從那以後白天三頓奶瓶都吃得很好。等到媽媽下午下班回來,妹妹才抱著媽媽的奶奶,慢慢過癮。那時你再喂她奶瓶,她理都不理。

今年暑假的時候,奶奶和太奶奶都去了加拿大,媽媽白天去上班,家裏就隻剩下兩個男人帶兩個孩子。爸爸還從來沒有成天帶過妹妹這樣的小不點,又不會玩,又不會說,又不會走,外麵又熱,不能出去玩,隻能困在屋子裏,跟她玩什麽呢?

爸爸覺得時間過得真慢啊,怎麽媽媽還不下班呢?

後來爸爸想了個偷懶的辦法:帶著兒女去媽媽單位“討飯”。

早上起來,等老的小的洗漱好了,穿戴好了,吃了早飯了,也就九點多鍾了。爸爸和爺爺先陪兩個孩子在後院玩玩秋千滑梯蹦蹦床,天就熱起來了,不適合在外麵玩了。

於是一家人先休息一下,然後出發去“討飯”。爸爸開車,哥哥妹妹爺爺坐在後座,妹妹隻要有哥哥坐在旁邊,乘多久的車都沒意見,總是很巴結地跟哥哥“啊啊”地說話。

但哥哥有點不屑:“爸爸,肉坨坨到底在說什麽?”

“她在說‘哥哥,我好喜歡你哦,你陪我玩嘛’。”

“我是在陪她玩撒。”

“那她說的就是‘哥哥,你真是個好哥哥,謝謝你陪我玩哦’。”

哥哥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很受用。

爸爸開呀開呀,如果時間多,就開到風景好的地方逛一逛,如果時間不多,就直接開到媽媽單位去。

到了媽媽單位,先在媽媽樓下把三位乘客放下,爸爸再去找停車位,停好了車,到媽媽樓裏跟大部隊會師。

媽媽先在喂奶室給妹妹喂奶,哥哥就在媽媽樓裏玩,媽媽的辦公室在四樓,但一樓有個很大的門廳,地上是四方形的地磚,哥哥就在那裏走磚塊,一步一塊磚,不踩線。走一會之後,又改成蹦地磚,一次蹦一格,不踩線。

如果喂奶室裏沒別人,妹妹很快就吃飽了。但喂奶室到了那個時間常常會有別的人,都是到那裏去泵奶的阿姨,妹妹就不老實了,吃兩口,就扭頭去看別人,很自來熟的跟人“啊啊”地說話。人家受了她這樣的殷勤,不好意思不回應,隻好也來跟她殷勤幾句。於是她睜著一對大眼睛,跟人家又“啊”又笑的,完全忘了吃奶的事。

媽媽把妹妹在喂奶室廣交朋友左右逢源的場麵描繪給大家聽 ,哥哥一下就記住了,如果媽媽和妹妹進了喂奶室,老不出來,哥哥就問:“爸爸,肉坨坨是不是又在‘打張晃時’(不務正業,東張西望,跟人閑聊)?”

等媽媽和妹妹從喂奶室出來,全家人就浩浩蕩蕩到媽媽單位的 cafeteria (餐廳)去吃午飯。

這是兩兄妹最喜歡的一段。妹妹喜歡的是人多,她望來望去望不夠。哥哥喜歡的是可以滿足一下購買欲。這可不像在副食店買東西,基本是爸爸媽媽做主,他隻能敲邊鼓,在這裏他可是排隊、點餐、付款、進餐、扔垃圾,一條龍全盤自理。

哥哥先在進門處拿一個木質花紋的長方形托盤,然後就到各個窗口去瞄瞄,看哪裏有自己喜歡的食物。餐廳的東西很多, salad (色拉,冷盤)櫃的火腿就有五六種,還有生菜、西紅柿、洋蔥、辣椒、包菜等, pizza (披薩)櫃的 pizza 也有五六種, entree (主菜,如豬扒牛扒之類)櫃的菜式有八樣,每天都不同, side order (副菜,如土豆泥春卷之類)櫃的菜式也有八樣,也是每天不同,還有水果櫃,飲料櫃,甜點櫃等,琳琅滿目。

哥哥最喜歡點 entree 和 side order 了,因為那裏有打菜的師傅,最像購買,其他櫃都是自取自拿,不怎麽過癮。哥哥每次都自己拿著托盤,跟著大家排隊,排到窗口了,就讓爸爸抱起來,點菜:“ I want this. I want that. ”

打菜的師傅一邊打一邊問他要不要 sauce (調料),要什麽 sauce ,把 sauce 放哪裏等,他都用英語一一回答。

打好了菜,就去拿水果,裝飲料,拿甜點,都搞好了,就到收銀員那裏去排隊付款。哥哥把爸爸的信用卡拿在手裏,很緊張地盯著自己的盤子,前麵走掉一個人,他就把自己的盤子往前推一推,推到收銀機跟前了,就把爸爸的信用卡交給收銀員。

收銀員總是一本正經地接過去,一邊看他盤子裏的東西,一邊在收銀機上啪啪地敲,然後把打印出來的收據和信用卡一起還給他,還說聲“ Thank you” 。他拿到收據,很興奮地說個“ Thank you” ,然後小聲對爸爸說:“爸爸,我買了!”

最後一家人都坐到餐桌邊吃午飯,妹妹雖然早已撈飽了,此時也不甘人後,坐在餐廳特備的 high chair (四麵有欄杆的高椅子)裏,很貪婪地望著大家盤子裏的食物,“啊啊”地叫著要吃。媽媽有時喂她一點土豆泥,有時用勺子刮一點蘋果泥香蕉泥喂她,她都很愛吃,吃得吧嗒吧嗒的,還高興地甩腿。

現在妹妹還沒斷奶,但她已經能吃很多東西了,家裏一日三餐都少不了她的參與,總是坐在她的 high chair 裏,麵前放個紙盤,裏麵放點 finger food (可以用手抓著吃的食物),妹妹自己抓了吃。

一頓飯吃下來,妹妹的小手小臉總是弄得髒乎乎的,

太奶奶說:“哎呀我的兒呀,你看你的臉哦,糊得像屁屁!”

妹妹就開心地重複:“屁屁,屁屁。”

剛過去的這個周末,我們給妹妹辦了“抓周”,在她麵前擺了很多小玩意,讓她抓一個,據說抓到什麽,她將來就會做什麽。

結果妹妹一把抓了個穿紅裙子的芭蕾娃娃。

重新布陣,再讓她抓,她又抓了那個穿紅裙子的芭蕾娃娃。

第三次布陣,特意把那個娃娃放到最遠的地方,但妹妹爬過去把那個芭蕾娃娃抓來了。

爸爸說:“連抓三次啊!這麽堅定的決心,妹妹將來肯定是一位芭蕾舞明星 --- ”

奶奶說:“唉,跳芭蕾太容易受傷了 --- ”

爺爺說:“跳芭蕾吃的是一碗青春飯 --- ”

太奶奶說:“你們眼前的不愁,愁那麽遠幹什麽?妹妹這麽肉坨坨的身材,哪裏能跳芭蕾舞?”

媽媽反駁說:“誰說我們妹妹肉坨坨的身材?她這是嬰兒肥,很快就會褪掉的。她的媽也不胖,爹也不胖,她怎麽會胖呢?等妹妹長大了,肯定是苗條身材,不信我跟你們打賭!來,讓我們肉坨坨來跳個《天鵝湖》!”

媽媽把兩手叉在妹妹腋下,嘴裏“擋當當當,檔 --- 當當當”唱起來,而妹妹就真的把兩條胖腿一彎一彎地跳了起來。

太奶奶笑得眼淚流:“這麽肥坨坨的天鵝,跳起來還真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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