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呼吸（37）

作者：pastell

從舅舅那裏得知姐姐現正在辦理離婚手續，現在一切都成定局，男方都有了新的對象，隻等著正式把這邊解決清楚。舅舅說姐姐現在很痛苦，平日裏除了談到孩子的時候會露出一點幸福的笑容，其他時候再沒有任何表情。

對她近年來所有的一切都來自道聽途說，這次舅舅為了做我的工作，才爆出了姐姐的真實消息。其實憑直覺，我從來沒有看好過她的婚姻，不存在任何偏見，沒夾雜個人感情色彩的評判。

那年在深圳見到她們母女倆，我是最後一個知道她們的此行目的是來相親的。姐姐那時已經是奔三的人了，還沒有合適的對象，我覺得有些奇怪。十年不見，她樣子沒有太大變化，就是比小時候瘦條。她長得很幹淨很舒服，不含雜質的美，說起話來聲音溫婉柔和。以我當時的拙見，男人碰到這樣的女人是不會不動心的。

以相親的方式來確定結婚對象，對我來說，這樣的事情扣在姐姐頭上很不相稱。

那次她相親的對象我也有幸看到了，長相很一般。他戴著一副度數很深的眼鏡，一圈一圈的。據說挺有才的，很好的學校畢業的，在某外企已經幹得很不錯了，拿的工資根據當時工薪階層的水平絕對是偏上的。

我和他隻講過兩三句話，他問我在哪個單位實習，什麽部門。我那時正好在一外企實習，部門名稱隻有英文的，我隨口便報了出來。他聽過立馬表現出實實在在地欽佩，我當時真有點搞不懂了，不過是兩個英文單詞，就憑這有那麽容易知人深淺嗎。

我想他是很想和姐姐談上對象的，方法雖然一般了點兒，倒也挺可愛。

給我的印象，他是個老老實實的知識分子，謙虛上進，和姐姐配得上，不過估計和不上大姨的胃口。

如我所想，這個人最終沒被相中，親戚裏傳，原因是大姨嫌那男人的眼鏡度數太深，說怕結了婚生下小孩會有先天性眼疾。

後來我就出國了。再後來聽媽媽說姐姐終於要結婚了，對象是家鄉人，在政府單位工作，有權有錢。姐姐結婚時，男方家裏送了她一輛名車，還在我們當地買了套大房當婚房，裝修花老錢了，去了的人都說家居十分氣派。

但是他們分開在兩地工作，相隔一千多公裏，聽說為了相聚這男的還經常南下去看姐姐。我很納悶，找對象為什麽不找個離得近的。現在這年代，經人介紹認識的，還搞個千裏有緣來相會，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本來感情基礎就那樣，見麵時間還少，除非那麽投緣，否則我很難想象他們長此以往如何維係婚姻。

姐姐結婚不久就懷孕了，我們的外公過世後不久，小家夥便降臨了。姐夫非常疼愛自己的孩子，因為孩子帶在姐姐的身邊，他隻好更頻繁的穿梭於兩地，一放假就坐火車南下看孩子。

媽媽見過幾次姐姐的丈夫，都是外公最後在醫院病榻上的時候。媽媽說他看上去是個很不錯的男人，不光相貌堂堂，而且凡事都能讓人感覺做到了禮上。據說外公病逝前，他曾帶了很多禮物一次次跑去醫院看望。

姐姐走出這段婚姻，舅舅說完全是大姨的錯。我覺得姐姐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從她身上我似乎也看到了這些年間偶爾回國的自己。

姐姐跳不出大姨給她畫的圓圈，凡事都要先問過她的媽媽。舅舅說，就是和自己的新婚丈夫去新房過夜，這樣合情合理的事情，姐姐都要先請示過大姨。

大姨回答道：“這事兒你問我幹什麽囉，你自己想怎麽樣就好了嘛！”

說話的語氣帶著不快，結果做女兒的又舉棋不定了。做男人的肯定看在眼裏，氣在心裏，你這算什麽回事兒啊，我是你老公咧，你是聽你媽的還是聽我的，我在你心裏到底幾斤幾兩？

舅舅認為姐姐在處理很多事情上做得不幹脆，明明可以隻找姐夫和媽媽中間一個人幫忙的，她卻要問過兩個人的意見，姐夫當然有不開心啦，你找我幫忙還問你媽媽幹什麽。

矛盾大概就是這樣慢慢結下的，終於有一天，姐夫和大姨撕破了臉，互相手機短信痛罵。走到這一步，女兒當然向著母親，背離丈夫。

感情沒有挽回的餘地，隻剩下可憐的孩子。不過也還好有個孩子，這成為了姐姐唯一的精神支柱。聽舅舅的意思，姐姐已經很消沉，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把孩子撫養長大，她認為自己如果有哪一天挺不過去了，舅舅是接替她將孩子撫養成人的最佳人選。

我心想，姐姐怎麽會想到把孩子托付給舅舅。一來舅舅自己還有個沒有闖出頭的兒子在國外，再來舅舅身體那麽不好了，搞不好哪天自己還顧不著自己的命，姐姐能放心把孩子交付給獨身一人的舅舅？想問題也不知道過沒過過腦子，一個孩子哇哇落了地，做父母的便是想死也輪不到了。

舅舅很想幫姐姐走出陰霾，他認為唯一的解決辦法是給她找一個外國丈夫，走出國門去。舅舅說，他過去沒有估計到我會走到今天，他曾經覺得這是不可能的，然而我和Hans結了婚，如今又生了孩子，居然還在一起。

Hans也曾不止一次地提到，“如果我們不是在國外認識，在國外結婚生活，我們不會堅持到現在，我們當時肯定婚都結不成。”

舅舅很清楚地了解他這兩個姐姐的情況，他說這兩個人啊，在處理女兒的問題上是一個模子迎出來的，太像了。

我確實得益於走出了國門，當初即使去了別的城市工作也無濟於事，隻有到了國外，媽媽的幹預才鞭長莫及。在媽媽的身邊，我也許長久以來都沒有機會清醒，碰到事情還是得找她為我做主。

並且盡管如此，我還很受困擾，經常左右為難。我很難想象，當初大學畢業如果留在了國內，今天又會是怎樣一番情形，很有可能跟姐姐也走著同樣一條路。

媽媽的愛我從來不敢背叛，對自己真正需要的愛不敢奢求。無形的枷鎖套在頭上，以我當時的認識，除了放棄自己想要的，其他的想法似乎都是死路一條。

現在想起來，人居然可以那麽的傻，傻到自己不覺得自己傻，能被蒙蔽得那麽深。

我的婚姻經曆了這麽多今天已經走到了哪一步，能回到原來嗎，回不去的話還值得我去挽救嗎，作出什麽樣的妥協才是最正確的。我期待著見到他，我感覺他還在那兒等著我們，見到他的那一刻，看到了他的表情也許我能明白得更多一點，會知道如何做決定。

兒子在身邊熟睡著，昏暗的機艙裏，我迷迷糊糊地半夢半醒——

十個小時的旅程終於過去了，等待出關的時間好長，兒子很興奮，我也很興奮，快活極了。

“一會兒就要見到爸爸了，開心嗎？”

“該西－－－”

“想爸爸麽？”

“爸爸－－－哈哈－－－爸爸”

“傻兒子，嗬嗬”

終於可以去行李大廳了，走過一段長長的通道，我眼睛一直朝前巡視著，Hans可能馬上就會出現在我眼前。

“嗨，這裏！”

Hans先看到我們的，他穿著黑色的皮夾克，裏麵的襯衫那麽長，也不知道折進褲腰裏，露出來好長一節。

他向我們揮著手，還是那個他，那個大大咧咧的男孩。

“兒子，看，還認識嗎，那是爸爸！”

兒子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露出了羞澀的笑容，他的眼神告訴我，他認出了他，他明白這是他的爸爸，盡管還有些初見時的陌生，但他很高興見到爸爸，興奮地在我身上跳動著，小手開心地舞動。

“兒子啊，讓爸爸抱抱吧？”

Hans伸手想接兒子過去，終於可以交接了。我剛想鬆口氣將兒子遞過去，兒子卻一頭紮回我的懷裏，不讓爸爸看到他的臉，緊緊抱住我，嘴裏嗯嗯地表示不要。Hans有點失望，似乎有點遺憾出師不利。

“噢，乖乖，怎麽啦，這是爸爸啊！”

“媽媽－－抱抱－－－”

“好吧，好吧，那讓爸爸背包包。”

我將旅行包脫了下來，讓Hans接過去，身上仍馱著這半袋兒軟了呼的“水泥”。

Hans背上旅行包，推著車，開始詢問我們一路上的情況，也單獨問問我。話語背後我仍能感到隱藏在其中的一絲尷尬，我告誡自己，慢慢來，別心急，發生了那麽多，他需要時間。

從上第一架飛機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六個小時，我幾乎沒真正睡著過，現在手上還抱著他，卻不感覺累，隻有興奮和充實。

從來都是心情愉快戰勝疲勞和疾病，多少個孤獨的日子和兒子在一起度過，為了打發寂寞，不管天氣多冷，不管下雨還是下雪，我都會推他出去，推他去熱鬧的地方，他需要我也需要。然而每次Hans下班回到家裏，我們就真像那個花朵遇到了陽光雨露，真地隻要他在我們身邊，日子是那麽快樂。 作者：pastell

從舅舅那裏得知姐姐現正在辦理離婚手續，現在一切都成定局，男方都有了新的對象，隻等著正式把這邊解決清楚。舅舅說姐姐現在很痛苦，平日裏除了談到孩子的時候會露出一點幸福的笑容，其他時候再沒有任何表情。

對她近年來所有的一切都來自道聽途說，這次舅舅為了做我的工作，才爆出了姐姐的真實消息。其實憑直覺，我從來沒有看好過她的婚姻，不存在任何偏見，沒夾雜個人感情色彩的評判。

那年在深圳見到她們母女倆，我是最後一個知道她們的此行目的是來相親的。姐姐那時已經是奔三的人了，還沒有合適的對象，我覺得有些奇怪。十年不見，她樣子沒有太大變化，就是比小時候瘦條。她長得很幹淨很舒服，不含雜質的美，說起話來聲音溫婉柔和。以我當時的拙見，男人碰到這樣的女人是不會不動心的。

以相親的方式來確定結婚對象，對我來說，這樣的事情扣在姐姐頭上很不相稱。

那次她相親的對象我也有幸看到了，長相很一般。他戴著一副度數很深的眼鏡，一圈一圈的。據說挺有才的，很好的學校畢業的，在某外企已經幹得很不錯了，拿的工資根據當時工薪階層的水平絕對是偏上的。

我和他隻講過兩三句話，他問我在哪個單位實習，什麽部門。我那時正好在一外企實習，部門名稱隻有英文的，我隨口便報了出來。他聽過立馬表現出實實在在地欽佩，我當時真有點搞不懂了，不過是兩個英文單詞，就憑這有那麽容易知人深淺嗎。

我想他是很想和姐姐談上對象的，方法雖然一般了點兒，倒也挺可愛。

給我的印象，他是個老老實實的知識分子，謙虛上進，和姐姐配得上，不過估計和不上大姨的胃口。

如我所想，這個人最終沒被相中，親戚裏傳，原因是大姨嫌那男人的眼鏡度數太深，說怕結了婚生下小孩會有先天性眼疾。

後來我就出國了。再後來聽媽媽說姐姐終於要結婚了，對象是家鄉人，在政府單位工作，有權有錢。姐姐結婚時，男方家裏送了她一輛名車，還在我們當地買了套大房當婚房，裝修花老錢了，去了的人都說家居十分氣派。

但是他們分開在兩地工作，相隔一千多公裏，聽說為了相聚這男的還經常南下去看姐姐。我很納悶，找對象為什麽不找個離得近的。現在這年代，經人介紹認識的，還搞個千裏有緣來相會，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本來感情基礎就那樣，見麵時間還少，除非那麽投緣，否則我很難想象他們長此以往如何維係婚姻。

姐姐結婚不久就懷孕了，我們的外公過世後不久，小家夥便降臨了。姐夫非常疼愛自己的孩子，因為孩子帶在姐姐的身邊，他隻好更頻繁的穿梭於兩地，一放假就坐火車南下看孩子。

媽媽見過幾次姐姐的丈夫，都是外公最後在醫院病榻上的時候。媽媽說他看上去是個很不錯的男人，不光相貌堂堂，而且凡事都能讓人感覺做到了禮上。據說外公病逝前，他曾帶了很多禮物一次次跑去醫院看望。

姐姐走出這段婚姻，舅舅說完全是大姨的錯。我覺得姐姐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從她身上我似乎也看到了這些年間偶爾回國的自己。

姐姐跳不出大姨給她畫的圓圈，凡事都要先問過她的媽媽。舅舅說，就是和自己的新婚丈夫去新房過夜，這樣合情合理的事情，姐姐都要先請示過大姨。

大姨回答道：“這事兒你問我幹什麽囉，你自己想怎麽樣就好了嘛！”

說話的語氣帶著不快，結果做女兒的又舉棋不定了。做男人的肯定看在眼裏，氣在心裏，你這算什麽回事兒啊，我是你老公咧，你是聽你媽的還是聽我的，我在你心裏到底幾斤幾兩？

舅舅認為姐姐在處理很多事情上做得不幹脆，明明可以隻找姐夫和媽媽中間一個人幫忙的，她卻要問過兩個人的意見，姐夫當然有不開心啦，你找我幫忙還問你媽媽幹什麽。

矛盾大概就是這樣慢慢結下的，終於有一天，姐夫和大姨撕破了臉，互相手機短信痛罵。走到這一步，女兒當然向著母親，背離丈夫。

感情沒有挽回的餘地，隻剩下可憐的孩子。不過也還好有個孩子，這成為了姐姐唯一的精神支柱。聽舅舅的意思，姐姐已經很消沉，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把孩子撫養長大，她認為自己如果有哪一天挺不過去了，舅舅是接替她將孩子撫養成人的最佳人選。

我心想，姐姐怎麽會想到把孩子托付給舅舅。一來舅舅自己還有個沒有闖出頭的兒子在國外，再來舅舅身體那麽不好了，搞不好哪天自己還顧不著自己的命，姐姐能放心把孩子交付給獨身一人的舅舅？想問題也不知道過沒過過腦子，一個孩子哇哇落了地，做父母的便是想死也輪不到了。

舅舅很想幫姐姐走出陰霾，他認為唯一的解決辦法是給她找一個外國丈夫，走出國門去。舅舅說，他過去沒有估計到我會走到今天，他曾經覺得這是不可能的，然而我和Hans結了婚，如今又生了孩子，居然還在一起。

Hans也曾不止一次地提到，“如果我們不是在國外認識，在國外結婚生活，我們不會堅持到現在，我們當時肯定婚都結不成。”

舅舅很清楚地了解他這兩個姐姐的情況，他說這兩個人啊，在處理女兒的問題上是一個模子迎出來的，太像了。

我確實得益於走出了國門，當初即使去了別的城市工作也無濟於事，隻有到了國外，媽媽的幹預才鞭長莫及。在媽媽的身邊，我也許長久以來都沒有機會清醒，碰到事情還是得找她為我做主。

並且盡管如此，我還很受困擾，經常左右為難。我很難想象，當初大學畢業如果留在了國內，今天又會是怎樣一番情形，很有可能跟姐姐也走著同樣一條路。

媽媽的愛我從來不敢背叛，對自己真正需要的愛不敢奢求。無形的枷鎖套在頭上，以我當時的認識，除了放棄自己想要的，其他的想法似乎都是死路一條。

現在想起來，人居然可以那麽的傻，傻到自己不覺得自己傻，能被蒙蔽得那麽深。

我的婚姻經曆了這麽多今天已經走到了哪一步，能回到原來嗎，回不去的話還值得我去挽救嗎，作出什麽樣的妥協才是最正確的。我期待著見到他，我感覺他還在那兒等著我們，見到他的那一刻，看到了他的表情也許我能明白得更多一點，會知道如何做決定。

兒子在身邊熟睡著，昏暗的機艙裏，我迷迷糊糊地半夢半醒——

十個小時的旅程終於過去了，等待出關的時間好長，兒子很興奮，我也很興奮，快活極了。

“一會兒就要見到爸爸了，開心嗎？”

“該西－－－”

“想爸爸麽？”

“爸爸－－－哈哈－－－爸爸”

“傻兒子，嗬嗬”

終於可以去行李大廳了，走過一段長長的通道，我眼睛一直朝前巡視著，Hans可能馬上就會出現在我眼前。

“嗨，這裏！”

Hans先看到我們的，他穿著黑色的皮夾克，裏麵的襯衫那麽長，也不知道折進褲腰裏，露出來好長一節。

他向我們揮著手，還是那個他，那個大大咧咧的男孩。

“兒子，看，還認識嗎，那是爸爸！”

兒子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露出了羞澀的笑容，他的眼神告訴我，他認出了他，他明白這是他的爸爸，盡管還有些初見時的陌生，但他很高興見到爸爸，興奮地在我身上跳動著，小手開心地舞動。

“兒子啊，讓爸爸抱抱吧？”

Hans伸手想接兒子過去，終於可以交接了。我剛想鬆口氣將兒子遞過去，兒子卻一頭紮回我的懷裏，不讓爸爸看到他的臉，緊緊抱住我，嘴裏嗯嗯地表示不要。Hans有點失望，似乎有點遺憾出師不利。

“噢，乖乖，怎麽啦，這是爸爸啊！”

“媽媽－－抱抱－－－”

“好吧，好吧，那讓爸爸背包包。”

我將旅行包脫了下來，讓Hans接過去，身上仍馱著這半袋兒軟了呼的“水泥”。

Hans背上旅行包，推著車，開始詢問我們一路上的情況，也單獨問問我。話語背後我仍能感到隱藏在其中的一絲尷尬，我告誡自己，慢慢來，別心急，發生了那麽多，他需要時間。

從上第一架飛機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六個小時，我幾乎沒真正睡著過，現在手上還抱著他，卻不感覺累，隻有興奮和充實。

從來都是心情愉快戰勝疲勞和疾病，多少個孤獨的日子和兒子在一起度過，為了打發寂寞，不管天氣多冷，不管下雨還是下雪，我都會推他出去，推他去熱鬧的地方，他需要我也需要。然而每次Hans下班回到家裏，我們就真像那個花朵遇到了陽光雨露，真地隻要他在我們身邊，日子是那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