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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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呼吸(32)

(2009-10-06 06:59:21) 下一個
作者:pastell

回到國內,爸媽歡歡喜喜地到機場來接我。坐在機場大巴上,他們明顯很激動。其間有爸爸報告,媽媽剛才在機場等我的時候已經落淚好幾次。我立馬覺得太愧對媽媽了,隻是實在擠不出一滴眼淚。怕他們覺得我沒心沒肺,我主動把媽媽的手抓過來,握得暖暖的,專心地聽她講話。

媽媽聊的都是她世界裏的事情,比如家裏最近添置的家具,計劃中還要買的家電,為了迎接我們早就準備好了一滿冰箱的好吃的,等等。總之隻要說起這些,她就像中了邪一樣,再也沒有興趣聽我提及別的話題。

爸爸插著空兒問東問西,他對國外的任何東西都很感興趣,好奇得像個小孩子。我還沒回來的時候就央求我給他帶回來幾顆石頭幾片樹葉,說如果可以的話,還想要我給他帶一小抔德國的泥土。我沒給他帶,反而笑他,帶那玩意兒幹啥,德國也同在地球上,和中國沒多大差別,德國人和中國人一樣喝水吃飯,你要的這些東西讓別人知道了會笑掉大牙的。

我想了想,把我這兩年集的各國歐元硬幣都帶了回來,這不比你要的爛石頭和破樹葉有意思?

爸爸當時一聽說我要帶這個回來就不肯要,用他一貫的神仙節約邏輯勸說道:“那都是錢啊,你們留著自己買東西吃吧,爸爸不要你們的,我知道你們兩個在外麵過日子很不容易的。”

我跟他解釋過好多遍,我們在那邊過得挺好的,我們還不缺這點吃飯的錢。他跟沒聽到似的,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的這個邏輯運用到諸多事件上,比如不要我寄東西給他們啦,不要買禮物回來啦,反正不要,不要,不要,原因就是怕花了我們的錢。

爸爸的節省觀念在別人看來是誇張的,連勤儉度日一輩子的外公都不滿他這樣:“小徐節省得也是太過頭了,哪有他這樣一點都不曉得享受的。”

爸爸自己克勤克儉,對配偶也是嚴格要求。媽媽經常向我抱怨:“你爸爸連我洗澡時間長了都要念,說我浪費水浪費電。你講,我們家還不至於窮到那個地步吧,洗個澡都怕用了水用了電還提什麽享受點別的。”

給他帶錢幣這件事爸爸雖然嘴上說不想要,但我明白,他心裏還是很喜歡的。

回到家,我把行李箱打開,裏麵是滿滿的禮物,有很多的是問過媽媽了才買的,有的是臨時搜刮了讓他們當人情送的,還有的則是自己的珍藏。

我從一大堆禮物裏翻出來那本我要送給爸爸的歐元紀念冊,遞到爸爸跟前,他老人家眼睛一下子比剛才亮了好幾十瓦,一個勁兒的感激,然後竄到書房裏找著老花鏡一個人仔細研究起來。

偌大的新家,媽媽領著我一間間房參觀,把每一盞吊燈都打到最亮,向我展示家裏的每一個角落,興致勃勃地介紹裝修過程。其間爸爸一會兒跳出來問我某個硬幣是哪個國家的,興奮的樣子比作反老還童再形象不過了。小小幾枚硬幣能換來他這般開心,我心裏那個舒服比通了腸子還爽。

參觀完新家終於能夠坐下來一會兒,媽媽把出門前就已經準備好的飯菜熱了熱,端上桌來給我吃,碗筷都遞到麵前。眼前這些讓我突然感到很陌生,好久好久沒有人這麽伺候我了。

其實這回回來我還有個很大的心願,就是想好好照顧爸爸媽媽一陣兒,幫他們做點家務,每天給他們做好吃的,把我的那些拿手好菜在他們麵前秀一秀。

我在德國這幾年學會了照顧自己和別人,這是我曾經無法想象的,要知道出國前我是連去火車站買張票都不會的。現在的我變得十分能幹,照顧一下二老那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此時吃飽喝足,剛到家的興奮逐漸減弱,幾十個鍾頭的旅行終於讓我感到了疲憊。

“媽媽,我回來一路上也沒睡著一下,現在很想休息了。”

“哦,是的是的,坐了這麽久的飛機,那是累了,媽媽差點都忘了,我們兩個出門前都休息好了。你去睡吧,床都給你鋪得好好的。被套,床單和枕套都是新買的,你回來之前一個星期我在街上正好碰到這家店子搞活動,其實還有一套我也很喜歡,就怕你們不一定中意那個顏色,到時候我們一起上街去看看,你自己挑,結婚這次都用新的,還得有換洗的才行-----”

“媽媽,不說了,我真的困了,先去休息了,什麽都懶得弄了,明天起來再洗澡。”

“水媽媽都燒好了,兩個大熱水器都燒得滿滿的,你隨時可以洗,好方便的,現在家裏什麽都玉適玉貼,不比以前了。”

“嗯,我先去睡了啊。”我眼皮隻打架,實在聽不進去媽媽叨了。

第二天我便恢複了活力,時差每兩天就倒了過來。

Hans的爸爸打過來電話,說過兩天帶著弟弟過來我們家,就算舊式的提親。

趁著他們還沒來我想給我們三個人添置點新衣服,家裏要來人我們得穿的像樣兒點。

我自己在國外的時候很少買衣服,我總覺得國外的衣服到底沒有國內的精致好看,大小以及衣服的裁減都不太適合我這樣的東方嬌小女人。所以這次回來前我就想好了,加上這次手頭也寬裕了,可得在國內多掃蕩一些漂亮衣服。

還有就是想給媽媽爸爸買幾身新衣服,他們有錢也隻知道為我們存著,不懂得為自己買點好穿的。

尤其是爸爸,媽媽總說他穿得寒酸,一點教授派頭都沒有,這話一點都不假。並且我媽老覺得Hans自從讀博士之後眼界更高了,話沒說那麽明白,意思就是覺得他會看不來我們家。我當然聽完就都給擋了回去,告訴她Hans不是那樣的人,要她不要多心。

在他們家人麵前一定不能失這個格,就應該穿得漂漂亮亮的,合得起我們家的身份,媽媽這麽認為。他們倆還跟我強調過很多次,當初考慮買房子也有為我下次回來襯麵子的目的在裏麵。

我覺得媽媽爸爸這樣考慮有些多餘,我們家明明白白的擺在這裏,好就是好,怕人家瞧不起是沒有道理的。你越怕,人家又不是傻子,一看就明白,這樣搞得此地無銀三百兩,把他們點通了,如果真是那麽回事還不大大方方的在我們麵前擺架子。

Hans的爸爸和弟弟來之前,我給舅舅打了個電話,意思是想請他到時候作為親戚出席一下,我們計劃邀請他們吃頓飯,家裏找不出別的親戚來做這個事情。說到動情之處,我哽咽起來,差點沒說下去。舅舅立馬答應了下來,還主動提出他們到的那一天會開車去火車站迎接。

我十分感激舅舅,這樣的時候最需要親人來熱鬧一下。媽媽偏是不懂這個道理,跟所有的親戚統統鬧翻,平常身邊想找出來一個走動走動都難。

其實舅舅那時也是屬於被鬧翻之列,還老死不相往來了一段。後來媽媽心裏念著舅舅從小為人最老實,回國後離了婚,沒有人關心照顧可憐得很。於是媽媽自己撥通了電話去問候,這才恢複了關係。

有了舅舅的親力隨行,Hans的爸爸和弟弟在這裏呆的幾天,我們家氣氛隆重多了。他們二人玩得十分開心,Hans的爸爸在我們家沒事兒就跑到陽台哼小調,可見他有多快樂。

人一開心,什麽都放開了聊。我們白天出門,晚上吃過飯他爸爸就主動找我們聊弟弟的學業。他也很想小兒子像大兒子一樣出國深造,大兒子吃到了出國的甜頭,當然不能讓小的錯過這樣的機會。

我心裏並不讚成弟弟出國,他大學考得不好,學的方向是文科,出來又得一切重頭開始。我自己很清楚,純文科轉專業其實很撓頭的,德國書又不好讀,時間拉得長,在這邊混了很多年最後還是念不出來回去的有的是。

Hans的弟弟是個很靈活的孩子,像他這樣的在國內說不定找個工作比出國留學強十倍。

不過這話我當然不好直接說出口,他爸爸一副鐵了心的砸鍋賣鐵都要送兒子出去的樣子,我怎麽好這個時候潑人家冷水。我就轉過彎來鼓勵弟弟:“反正什麽事情你都去嚐試一下也好,沒有努力去做過,怎麽會知道自己行不行。”

那時候弟弟看起來還有點怯生生地,他爸爸說,他有些害怕出去吃苦。我倒沒感覺出來什麽,他不怎麽表露心跡,就是從麵部表情我也很難看出隱藏在他心裏真實的那一麵。反正什麽都正著說總不會出錯,大不了也就是把人家給低估了。

那幾天我爸要上班,我和我媽整天圍著他們轉,有些時候我都覺得媽媽用不著那麽熱心。因為你對別人熱心,並不意味著你能得到同樣的回報,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況且這兩個家庭在待人處世上麵簡直就是天壤之別。然而得不到同等的回報,根據我的經驗,我們家這兩個人是會要跳起腳來不把理挑個明白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勸媽媽把心放開些,不要什麽事情都摻進去操心,比如人家沒說要去買衣服,你就不用老提議這個事情,他們沒說要去哪兒旅遊,坐在家裏親家和親家聊聊天一起做點吃的也挺好。

媽媽是不聽勸的,隻顧把自己這邊的招待工作做到盡善盡美,全心的付出。

一個星期不到,Hans的爸爸堅持要走,說家裏有生意非得回去照顧,買不到第二天的火車票,硬是趕過路大巴也要回去,容不得商量推後即日。我們三個都搞不清他這是什麽意思,似乎誰身上隱約地有股火藥味兒。

臨走,Hans的爸爸塞給我一千塊錢,說是壓歲錢,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我都要結婚了還給這錢做什麽。塞到我手上還補上一句:“錢不多,爸爸隻是意思一下,家裏還得供他弟弟讀書。你們結婚我拿不出多少,委屈你了。”

媽媽硬是把這錢塞回了Hans的弟弟手裏,說壓歲錢應該給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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