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飯吃飯也浪漫

作者：鉛筆小新

 

在艾米小說中，我常溫潤於那些做飯吃飯的場景，沒有其他小說裏金盤銀盞的鋪排，有的是廚房裏男人靠著門，要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什麽，要麽插不上手，就默默的注視，那眼神又溫柔又愛憐；有的是女人盛一碗排骨上湯澆在麵裏，男人緊著一碗一碗端上桌來，忙不迭拿筷子拖椅子安排就坐，餐桌上縷縷食物的溫香，久久不散。

 

我喜歡看到這樣的場麵，每每都很流連。尤其看到男人下廚，我都能鼻子酸酸熱淚漣漣。看到老康在感恩節烤肉餅，我會覺得室外白雪加固了這浪漫，冷冷的空氣裏飄著酥酥的肉香，就想起過年回婆家時老公妹夫買來的香河肉餅，兩者都是那樣令人想搶著大快朵頤，看到烏鋼做川菜，每每搞得陣仗翻天，碗碟到處都是，熟油亂濺，我就笑了，我也是這樣，估計崔靈看到，又得捂著鼻子一陣不屑的亂嚷，生怕沾染到一絲損傷發膚的油煙。

 

我很懷念以前家裏的晚餐。那時，我們很年輕，下了班就趕緊回家，買菜做飯吃飯洗碗。老公會做飯，但更喜歡我做飯，我也樂得表演，好落下個賢妻的名聲。

 

才結婚住他們單位分的小戶型時，從1樓到10樓，每對夫妻的婚期都沒超過兩年。那棟房子的設計也獨特，據說還獲得過本地類似魯班獎的一個建築結構獎，4家的廚房可以相望，其實是40家，因為中間好似天井。

 

每到做飯時間，家家戶戶吹煙彌漫，一派盛世華年。聞聞味道，我們就能猜出誰家是辣子雞，誰家是水煮魚，誰家在燉當歸雞，誰家的酸蘿卜老鴨湯已經出鍋了。

 

除了飯香菜香，還有新作人婦者的交流經驗。比如油酥花生到底是油一下鍋就下花生，還是油下鍋等幾秒再下花生，燉湯是先放鹽還是燉好了再放鹽，還有就是互相借鹽啊油啊醋啊的。

 

廚房裏的事忙完，小兩口就回屋吃飯去了。大概隔半小時，廚房裏又有了聲音，這一次，是互相嚷嚷著誰洗碗，有猜拳定輸贏的，輸的那個心服口服，有按照貼在冰箱上的輪值表排序的，也沒什麽爭議，有秉承做飯不洗碗，洗碗不做飯鐵律的，偶有爭論，最有趣的是那撒賴的，可能是老說“你放一放嘛，等我看了電視來”，對方聽不得了，開始攻擊。嗬嗬~~

 

我老公有時洗碗，但也會撒賴說不洗，看我臉垮了一半，又說：雖然我不洗，但會在廚房陪你，你說你喜歡聽什麽，我念給你聽。我就選一段，他就念一段，有時是沒看完的小說，有時是他白天找的幾個小故事，或者是家裏同學的來信，十幾年前那時我們都喜歡寫信讀信。

 

開始聲音不大，生怕別人聽到要笑，後來慢慢的就入無人之境了，拿出雄渾的男中音，朗讀詩歌。記得那時，他愛命一樣的喜歡詩歌，讀龐德的《巴黎地鐵站》：人群中這些麵孔幽靈一般顯現；濕漉漉的黑色枝條上的許多花瓣。就兩句，能讓我們回味半天。

 

他喜歡佛羅斯特，先讀一段：我知道誰擁有這片林地，雖然他的房舍遠在村裏；看不見我在這裏停駐，欣賞他的林地掩埋在雪底。再讀一段：我想我知道這樹林的主人，盡管他的房屋坐落在山村。他不會看見我在這裏歇腳，眼望著林中飄滿了雪霏。

 

先讀一段：啊，可愛的樹林，黝黑而幽密。可是我對很多承諾不能忘記：還有數裏之路，我才能歇息，還有數裏之路，我才能歇息。再讀一段：樹林真可愛，黑暗幽深，但我還有生活的夙願，再走一程才能入眠，再走一程才能入眠。讓我分辨，誰譯的更美。

 

我們那時都喜歡王小波，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我都是在洗碗時聽完的。現在都後悔當時沒錄下，要不還能給孩子聽，他有些發胖的老爸，青春的時候也是這麽詩意。

 

這樣的日子，現在想來真是我這樣戀家女人的榮華富貴。

 

後來，他就開始忙了，上班的忙綠和下班的忙碌不可同日而語。上頭來了人要搞接待，工作需要檢查要加班寫材料，林林總總吧，那時候，我就慢慢明白何為“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了。而我的單位，比他更忙，都是無法推脫的應酬，和不想推脫的應酬。我們再也沒買菜做飯了，都是吃了娛樂了互打電話問在哪，需不需要接，再回來。

 

有了孩子，孩子上了學。必須要回家做飯了。因為保姆沒必要再請了，家裏白天沒人，回來都是晚上了。於是，我開始重操舊業，做起了晚飯。不過，除了周末，餐桌上都是兩個人。孩子說：爸爸今天會不會回來吃飯？我說：爸爸剛才來電話，說不回來了，今天有事。孩子低頭吃飯了，隔會兒抬頭說：爸爸真忙啊，好想爸爸回來吃飯啊。我說：周末吧，我們周末一起晚飯，全家搞個小團圓。

 

我何嚐不想呢？他又何嚐不想呢？要說頭幾年，他確實很enjoy出去吃飯，一是反正都是公款，二來都是難度係數超大家裏不會做的。幾年下來，吃飯的內涵無限延伸，才知道，那是陪上健康要抵命的。好幾位同事在酒桌上喝出高血壓，好幾位朋友直接由飯桌送醫院。但是，陪飯的，都是命啊。前天深夜，他回來，見我翻進了新艾園，推薦了一篇“革命時期的浪漫”給他看，看完，良久，他無語。次日，我在他的Q簽名上看到：纖塵不染的笑，一如當初一念不生的哭。

 

所以，我在《塵埃騰飛》還有兩集就要結束的此時，心裏是願意陳靄和滕教授最終走到一起的，我也希望陳靄能穿越滕飛和別的女人的過去。因為我每每看到他讓她來給他做飯，他忙不迭的趕車回來吃飯，他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眼神又溫柔又愛憐，那一刻，非常打動我。

 

滕飛說：“你不用感謝我，隻要你允許我幫你，我就已經很高興了。就算你一輩子不原諒我，一輩子不離婚，一輩子不嫁我，我也不會怪你。我隻希望這一輩子都能像現在這樣，你讓我在你家不遠的地方租個小屋住，你每天過來給我做飯，我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