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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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呼吸(19-20)

(2009-09-07 06:41:20) 下一個
作者:pastell

(19)

Hans很少在網上跟人聊天,偶爾一兩次都會被我逮著。在我麵前,他不刻意隱藏什麽。

他在國內有個很要好的朋友,在德國認識的,一年前已經回去了,他們倆時不時在網上有些聯係。

那個好朋友有個很拗口的外國網名,我讀不明白,問Hans是什麽意思。Hans說,這個網名其實是他給他取的,當時找了很多名字都沒法兒注冊,Hans就即興想了個犄角旮旯的,並沒有什麽實際意思。隻是這樣一來好朋友的真名我沒記住,倒是記住了他在網上的這個名字。

我向來相信人如其名,盡管一般都是先看到臉麵才知道姓名的,然而在我的潛意識裏卻是先有名字才有這個人,人按著名字的樣子長。所以一個人在人前使用的名字就如同父母給的胎記,想不出還能用什麽更合適的來代替。也許這位好朋友原本相貌堂堂,但是因為Hans給他選的這個名字而給我留下了一個很奇怪的第一印象。

那天我看見他在那兒一閃一閃的,馬上給Hans報信。Hans讓我坐在他腿中間,兩隻手環繞到前麵敲打著鍵盤。

----老兄,最近怎樣?

----還行,老樣子。你現在在國內忙什麽?

----搞點外語培訓什麽的。

----那挺不錯的嘛。個人問題解決得怎麽樣了?

----早著呢。你呢,和上回你說的那個女的進展如何啊?

我相信當時我的眼珠子都快要掉進顯示器裏麵去了,真想使勁兒揉揉再仔細看清楚那一行字,又巴不得揉完之後那行字就不見了。

愣了一會兒,我終於回過神來,那個女的興許就是我吧,和Hans交往也有一段時間了,中間他肯定有跟好朋友匯報過我們的情況,所以人家才會這麽問的。剛才自己太緊張了,還沒冷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就瞎著急。

Hans沒有及時回好朋友的話,我剛想向他確認一下“那個女的”的身份,那邊又打出來一行字。

----你那時說她要轉學去另一個州,已經過去了吧?

這回我怎麽也沒法兒把“那個女的”往自己身上套了。雖然我手上確實還有幾所大學的入學通知書,但我從來也沒有向誰提起過,也沒有打算過在過語言關之前轉到別的地方去。我真的懵了,回過頭去想聽Hans怎麽解釋這個事情,他果然像個犯了錯的孩子看著媽媽,很勉強的露出點笑容,似乎在祈求我不要追究。

沒得假了,真的還有一個人!

“你說清楚,她是誰?”我都快要哭出來了。

“都已經過去了,你信著我,我們之間沒有什麽了。”

Hans想一句話就清除掉身上的汙點似的,可我怎麽會輕易放過。

“她到底是誰,不管怎樣我要知道真相。”

“唉----真的沒有什麽了。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跟你說,但是你千萬別往心裏去,我不想讓你難過。”

“那好,你說,我聽著。”我忍住不發作。

“她就是你來之前住樓上的那個女孩。”

“床頭牆上照片裏那個嗎?”

“嗯。”

他不想繼續主動交待細節,看來還得我一個一個問題地審。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我們根本就沒有真正在一起過-----要說認識也已經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你連你好朋友都告訴了,怎麽會沒有在一起?”

“幾乎沒有人知道我和她的事情,在外麵我都很注意,隔得遠遠的,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和她在交往。”

這讓我想起Hans和我在外麵的情景,確實沒有哪一次我們不是離得很近,或牽著手,或搭著背。如果按照Hans剛才說的,他從一開始就很想告知天下我和他之間的關係。然而他和她之間呢,他們到底進展到了哪一步,買電視機那天樓上是怎樣的場麵,現在他們倆還有沒有聯係?

“我沒有對她動過心的,真的,你是到現在為止唯一讓我動過心的女孩子。”Hans見我沒繼續說話又及時補充一句。

我真的很想就這樣相信他了,但是心裏還有很多解不開的疑慮,放不下的問題。

“那你們之間都做過些什麽了?”

“我----隻----拔光了她的衣服。”Hans說這話的時候像在沉重地交待自己犯下的罪孽,聲音沒有一絲氣力。

“你說什麽?!那----你們----那然後呢,你們有沒有----”

“沒有,她---不敢。”

“是你很想的,對吧?”

“我不是認真的----我----以為她是那種很隨便的女人,她自己在我麵前總把那些事情說得很輕鬆,好像經曆過很多似的。”

心吊到了嗓子眼裏,還好,沒有全盤皆輸。但眼前抹不去的是他們倆赤條條地在床上纏綿的情景。我難受極了,甚至感到惡心。為什麽我沒能早來一點,這樣就避免了他們的相遇。不知道為什麽,我內心還是更偏向去理解Hans,他一定是太寂寞了,才會病急了亂投醫。

“那你也不應該那樣對人家啊。”我慢慢平靜了下來。

“是我不對,我不會這樣對你的。”

Hans已經很溫柔的將我攬到懷裏,小心的安撫著。

為這個事情我有好一段不痛快,心裏總有兩個念頭顛過去打過來,掙紮了很久。

男人其實很在乎女人的第一次,雖然他不說,我也能夠感覺得到的。把自己的第一次獻給了他,為此我甚至感到榮耀。然而男人給女人的是不是他的第一次,這個即使對女人很重要,她都會找出各種理由說服自己,不要把這些看太重,他畢竟是個男人。

跟一位德國女人討論過一個問題,如何看待男人在遇到自己之前的性行為。她說:“這個我不會去計較的,隻要不是在我們認識以後發生這樣的事情,即使他曾經為了解決一下生理需要去過紅燈區,我也覺得是可以理解的。”

我當時聽了有點像開了眼界,說不定Hans在遇到我之前也做過同樣的事情,然而計較那些幹什麽呢,人有七情六欲,他這樣做隻能說明他生理正常。

(20)

和Hans相處的日子長了,發現他並不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頂多可以算是不善言辭。

我喜歡安靜,愛呆在自己的世界裏想事情,有的時候幹脆放空了什麽也不想。每天我都需要足夠的時間平靜下來消化這一整天發生過的事情。生活中自從有了Hans之後,這個原本隻屬於我一個人的世界變得擁擠起來,融入了更多他的內容。我十分地開心,生活從來沒有這麽充實過。

幾乎天天都有不一樣的安排,不花幾個錢,我們總是很快樂。即使下著雨的下午兩個人呆在屋子裏窩在被子裏也會有說不完的話。我每天盼著他回家,做好飯菜等著他。從我的窗戶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回家的路,所以到點了我就會守候在那裏等待看到他的身影。他走路的樣子很好笑,像一隻大企鵝,離很遠就見一擺一擺地過來了,就算看不清楚臉麵我也辨認得出來是他。

隻有個別的時候,我會覺得我的空間受到了威脅。比如我講一句話,他能回我十句,這樣嗡嗡的在耳邊擾得我沒法安靜下來想問題,隻好讓他閉嘴。一向以酷著稱的Hans被窩評價為嘴貧。

交往不久他就讓我和他的父母通過電話。聽他說,他的母親一直很操心他有沒有交女朋友。農村人談婚論嫁早,像他這樣的年齡在農村早就有老婆在身邊伺候著,現在有我在他身邊他的父母該放心了。

我也很想找機會讓他和我媽媽認識一下。成小旻在我家那幾天,我挑了個機會打通了電話,讓Hans也在旁邊聊兩句。他的嘴平日裏不笨,誰想他笨就笨在關鍵的時刻。我媽問什麽他都隻是嗯啊的答複,從來不主動聊起什麽話題,說沒幾句就冷場了。

我們當地是很看重女婿和丈母娘之間的關係的,女婿理所應當圍著丈母娘轉,因為你想討她的女兒做媳婦嘛,自當孝敬她的娘,把她的娘當佛供著。說話最好把丈母娘捧到天上去,不會說話的女婿被丈母娘大人看不來。不會說話一是代表你不尊敬嶽母大人,不把人家放在眼裏,你都不主動巴結未來老婆的娘怎麽會對她的女兒一輩子好;二是嘴巴不靈光的被認為沒有多大出息,混不好人際關係做不上官,女兒享不到榮華富貴。真不知道是女兒找郎,還是丈母娘選婿。

記得讀大學那會兒,有一回我請了一大堆同學到家裏來玩。我們讀外語的班上一共就三個男生,請了誰不請誰都有點說不過去,我就把他們三個都請了。三個男生都很熱情地和我父母交談,其中一個竟大言不眨地管我媽叫幹媽,這可喜了我的媽呀。

他們走了以後,我媽跟我說:“這三個感覺都還不錯,挺可愛的男孩子。這誰誰長得一表人才,說話卻有點吭吭吃吃的,說是什麽本省L市的,我問具體是哪個地方的,他一描述我就明白了,原來是L市下麵一個很窮的縣。那個誰誰要不是長相上我看不上眼,說話什麽都對得上味兒啊,你以後找對象可以往這個方向的考慮呐,這樣的人活策,有前途。”

我不想掃媽媽的興,沒繼續做什麽評價。要說那位口吃的,我覺得還過得去,人家有誌向有骨氣,就是為人迂了點兒。而這位人鬼蛇神還是免了吧,不說他從大一開始就獲得了老怪物的光榮稱號,我看見他就倒胃口,要是被他那張嘴吻過,我一輩子都不想用嘴吃飯了。活策對我有什麽意義,你女兒找了這樣的人哪天栽在他手裏你當媽的哭都來不及。和這樣的人比起來,我不僅是單純,簡直就是幼稚得可憐,我寧願和一個簡單清貧的人過一輩子,也不願攤上這“有前途”的癩蛤蟆,別結了婚當麵一套背麵一套把我當成了名譽夫人。

Hans的不善言辭看來倒了媽媽的胃口,這下可苦了我了。

媽媽三天兩頭半夜裏打來電話向我哭訴:“你這沒出息的孩子,你找對象怎麽都不跟我商量地啊,這麽快就自己做了決定,養你我還指望什麽。”

我眼瞅著Hans疼在心裏,才發現我已經把他當成自己的一個大孩子。自己的孩子不被人喜歡,我感到的是心酸。我也心疼媽媽,覺得自己對她確實有愧。其實做任何一件事情我都不想讓她不開心,她和爸爸一手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的命是他們給的,可是談戀愛這樣的事情你叫我怎麽跟她商量。也許是我錯了,凡事我首先就應該列下公式,然後一步一步的往上麵套,這樣就肯定錯不了,也不會讓媽媽生氣。

成小旻走之前,我把兩位小韓也叫到家中。我心裏很不痛快,夾在媽媽和Hans中間左右為難。我把肚子裏的話都說給他們三個聽,他們當然勸我不要難過,自己心裏覺得是對的就好。

轉眼到了那年的十二月,來德國的第一個聖誕節我沒有和Hans一起度過,而是一個人去了另一個陌生的城市,和一位大我十歲的學姐在一起呆了一個星期。平安夜我們住在她一個德國好友的父母家,我第一次親身感受了德國人是怎樣過年的,也第一次被灌得酩酊大醉的躺在沙發上,出盡了洋相。

那一個星期我過得很漫長,和Hans保持著頻繁的聯係,或打電話或發短消息。我沒有向學姐提過交男朋友的事情,不過明眼人一定能看出來,我是在幹什麽。

回到小城的那一天晚上,到了終點站,我在火車上睡著了,醒來發現Hans站在我的麵前。他在車外等了一會兒,不見我出現,就跑到車上來,一節一節車廂的找。

小別勝新歡,那天我終於體會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我應該算是個後之後覺的人,凡事非切身經曆過不能誤明白被人已經叨咕了一百遍的道理,如同被人打了一棒子到好多年以後才有反應。

Hans沒說過他那個星期有多麽的難熬,一直到我們再次搬家整理東西的時候掉出來一個小本子。我隨便翻了翻,那原來是一本日記。日記記的內容不多,關於那個星期隻有短短的兩句話,具體怎麽說得不記得了,大意是:“我這個星期都在想念她,盼著她回來,我沒覺得會那麽難過,我真的愛她。”

聖誕假期結束,我倆又忙活開了。我是假忙乎,Hans則是真忙乎。

我將要迎接的是那個著名的考試,其實也沒什麽可準備的了,這種考試一般都是水到渠成,語言能力到了一定程度過級自不在話下。所以我也就是瞎緊張。

所謂Hans是真忙乎,確沒有假。他老人家平時上課不怎麽用心,作業交夠了能參加考試就行,通過這門課的考試一般都靠臨時抱佛腳,考試前一個星期集中看書。現在到了緊要關頭,他當然忙得焦頭爛額,一天睡不到六個小時。

平日裏他是能睡大懶覺就不起早床。他說他自己特別能睡,曾有過一天睡足十三個鍾頭的紀錄。他們家人據說也特別能睡,如果沒有活幹,就一家人躺在炕上大睡特睡。農村人愛串門兒,Hans說總是有這樣的印象,人家來了一看這幾個人還沒起來,就說:“啊,你們還在睡哪,那沒事兒,一會兒再來打攪。”如此一天數人來打攪過,但都是說了這句話就走,當然當中不乏“一會兒再來打攪”的。

聽hans說,他讀高中那會兒在班上睡覺也是無人能及的。他那時坐在班上最後一排,桌子旁邊有個大木桶,一上課他就趴在上麵睡大覺。一日,數學老師叫同學回答問題,叫一個答不上來,到最後全班幾乎全站起來了。這時老師叫到了Hans的名字。Hans在同桌推推搡搡下醒了過來,站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還沒明白要幹什麽。同桌提醒了一下,是黑板上一道題目,Hans讀了遍題心算了一下,就說出了正確答案。老師本來要大肆發作一下,這下也拿他沒辦法,隻好讓他坐下。

就這樣Hans睡到高中畢業,高考考了全校第一,考出了本省,考進了大城市。他在T大讀的專業不好,偶聞有出國機會,便發奮圖強學習德語,棄T大在國內顯赫名氣,肄業出國。

到現在看來他出國這條路是走對了,在國內也就剛剛拿到大學的學士畢業證,還是個不吃香的專業,而現在他已經兩個專業的學士在手,正在攻讀碩士。

這樣的做法對他來說並不是偶然,他說他從來都是自己想幹什麽就幹了。當時國內還興讀中專的時候,他爸爸就想讓他上中專,出來至少能謀個好職業。可Hans 認為自己可以考上大學,一心想讀大學,沒有聽從爸爸的。出國的時候,爸爸也曾阻攔,勸他不要放棄T大的畢業證,Hans仍是“一意孤行”。

我冥冥中覺得,Hans想的做的都有一定的正確性,他有他的道理,並且是經過理性思考過的。以前總認為媽媽想的說的都是對的,而現在則有另外一個人為我把握方向。

期末Hans的各門考試都以高分通過,我也不算遜色,語言考試的筆試分數很高,被通知免考口試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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