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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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呼吸(21-22)

(2009-09-11 05:37:52) 下一個
作者:pastell

(21)

考完就放寒假了,這裏大學的寒暑假都很長,Hans說他想回國一趟,來德國兩年半了還沒回去過一次。我剛來半年並不想馬上回國,又沒打上工,回國一趟機票就夠費錢的,到現在為止花的都還是剛來時從家裏帶的錢。無緣無故跑回去一趟,家裏人肯定又要念叨我不懂事不知生活艱辛了。

媽媽在對待Hans這個問題上的態度一直很堅決,搞得我心神不寧的。Hans心裏清楚,執意不願一個人去我家。他回去的消息我老早就向媽媽匯報過,他不去看我家人,媽媽認為是怎麽也說不過去的,太不成體統了。

“我們這裏哪個男的追女朋友不是自己急著主動找上門來,巴不得找機會多跟嶽母娘親近囉。哪有這樣的人,一點人之常情都不懂。大老遠回來,連我們家門都不想進。他會要你?他要你再遠都會來看你的父母的。我看啊,他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裏,他對你絕對不可能是真心的。你好蠢嘞,被別人迷得,這點都看不出來。他就比你老成得多了,把自己看得高得很,壓根都沒有為你著想過。”

幾句話說得我一肚子氣,直怨Hans這人脾氣太強。媽媽說的也有她的道理,為我跑一趟又怎麽了,愛屋就應該及烏,你要是真討厭我的父母,連見一麵都這麽為難,以後還怎麽一起相處。

“你應該去看看他們,他們還是很想見見你的。”我算是在央求他。

“你要我一個人怎麽去,我跟他們又不認識。你想想,你要是一個人回去,你會不會大老遠跑過去看我父母。我這回不可能去你家,我還有那麽多地方要跑。除非你回去了,我跟你一起過去還差不多。”

Hans這回回去確實計劃要縱貫大半個中國,先在北京停一站,看看老同學敘敘舊,然後繼續北行去找他弟弟。

他的弟弟還在北方念書,他們一家原本不是北方人,因為貧窮,他父母才北上投靠親戚尋求生路。他的父母當初也算吃盡苦頭,把一個四口之家撐到大兒子出國,小兒子考入城裏的重點中學。農村裏又有幾個能把孩子供到如此地步的,大多數的孩子沒考出去,除了留下來種地做小生意,很多都是背井離鄉奔赴各個大城市打工賺錢來養家。

他的父母在他出國後沒多久就回到了南方老家,所以他還得去一趟南方看看爸爸媽媽。這樣加上路上的時間,短短一個月的探親旅程就所剩不多了。按常理講,他不去我家也有說得過去的地方。

當然我的父母不會這樣認為,他們腦袋裏麵想象的是完全另一番景象。Hans應該首先去我們家,因為求偶心切嘛,這樣才體現得出誠意。在我家還應呆上大部分時間,看弟弟和爹娘哪有拜訪嶽家重要,那些都是其次的。

隻是這對Hans來說想都不要想,要說服他這麽安排跟登天一般的難。說到這裏,該有人說我太不了解男人了,天下男人誰不是這樣。可偏偏我對男人的了解僅限於我的爸爸.爸爸和媽媽經過多年的磨合仍然生活在一起,爸爸在媽媽麵前基本上可以說是唯唯諾諾,什麽事情都要先請示過她才敢放心去做。媽媽的一句話也許說的也不算過分,“你哪裏像個男人,一點陽剛氣都沒有”。也許男人就應該聽女人的,至少在做主家庭大事的時候,我這樣認為。

讀過一片英語短文,說女兒將來找對象一般會以自己的父親為原型,兒子當然以母親為原型,我當時挺相信的。要說現在我找Hans,他若有什麽跟爸爸相同的地方,我真想不出來有哪幾點。可能長相上有那麽幾分的相似,性格上那可真是差別太大了,Hans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讓我看到他在我麵前唯唯諾諾是個什麽樣子,被我踩在腳底下做人,那比作白日夢還來的不真實。

在媽媽的重壓下,我再三考慮,決定和他一起回國。機票買好了,再掏點錢買了些禮物,其餘實在不能動用了,今年的續簽賬戶上還需要足夠的錢,若再找不上工打,錢的問題就麻煩了。

我和Hans在北京呆了兩天,那兩天我有點魂不守舍的,隻想著回家,看看家裏那兩個人怎麽樣了,有沒有暫時安撫下來的可能。兩天後我南下,他北上。

一個多星期之後,我把Hans從火車站接了回來,他坐了將近兩天火車,下了車看來狀況還不錯。

那天他穿得很一般,深藍色的卡其布夾克兒。剛下火車,身上還帶著股車廂的味道。一進我家的門,他開口交了聲“伯父,伯母,你們好”,我的父母也禮貌的回了。Hans說完便愣在那兒,行李箱的拉杆還握在手裏。從媽媽的眼神裏我馬上看到了不安,她看起來十分喪氣,並且往上慢慢升著級。爸爸拉著她去了陽台,兩個人低聲嘀咕了很久。

我從來就很討厭他們兩個私下裏嘀咕,特別是我很清楚他們在討論我的時候。我很不喜歡這種不光明正大的方式。我知道這是爸爸的性格,他對我有什麽不滿並不馬上正麵發火兒,要不就跟媽媽背地裏叨,讓媽媽出麵發大火,要不就很諷刺的挖苦我。我並不是想說父母壞話,我即使不喜歡他們在很多事情上的做法,也不會不愛他們不牽掛他們,但我很懷疑這樣的教育方式,這讓我覺得陰暗抬不起頭。

我和Hans呆在客廳裏等待發落,這時媽媽叫我過去。 “你真的沒有眼光啊,他比你爸爸還老實噠,這樣的人你撿了以後怎麽得了哦。”

三月天,倒春寒,我像被澆了一大盆涼水,從頭濕到腳,涼沁了。

哎,又是一件錯事,還是無可挽回的。我想起來,我從小到大也沒完完全全做過幾次對的事情,我那麽聽話,還總是被罵得狗血淋頭的。

眼下我隻能多在他們麵前多說些Hans的好話,沒有足夠的智慧和經驗來處理這樣的局麵。

媽媽看我挺死心眼兒的,叫來親戚朋友為她把關。大家都說這孩子挺好的嘛,你隻要他們兩個在一起好就好,瞎操孩子們那點心幹什麽。而媽媽總是當著大家麵的時候好像被說服的好好的,第二天又轉回原地,她一晚上不好好睡覺都想什麽了。

這期間,成小旻有打電話過來問好。她知道我們回國了,想叫我們去她那裏玩。她運氣不錯,回國不久就找到了個很好的工作。

電話我們沒接到,當時隻有爸爸在家。成小旻向爸爸介紹了一下自己,是我們在德國認識的朋友。爸爸大概覺得這麽意外就抓到了根救命草,半年來對女兒在國外的生活隻能通過女兒自己的口述了解到那麽一點細枝末節,現在逮著個第一現場過來的人,可以好好問清楚一下了。

爸爸一向疑心重,對女兒並不十分信任,總覺得我在騙他,比如說為了不讓他擔心,把那邊的一切都說得很好。

成小旻當然是站在我們這邊說話的,說了一大通關於我們的好話,還順勢捧了捧Hans。回來後,爸爸跟我們提起這件事,表情看起來很輕鬆很滿意。

媽媽不死心,想求一個有分量的驗證,就帶我們去舅爺爺家。舅爺爺是媽媽認為的親戚裏麵最有威望的老人,至於自己的父母我的外公外婆,他們都偏向,從來一碗水不會端平。

舅爺爺據說讀過很多的書,為人很正直,他的話媽媽是聽的。我們去的時候,舅爺爺靠在藤躺椅上,眼睛已經嚴重青光,看人隻能看見個人影兒。因為眼睛看不見他老人家很久都沒有下樓了,真是可憐。

他模模糊糊中瞅了瞅Hans,“這孩子長得很不錯的啊,你叫什麽哪?”

“舅爺爺,我叫林大斌。”

“大斌,舅爺爺沒什麽文化,你們在國外讀的書多,見識廣,我很敬佩啊。”

“快別這麽說,舅爺爺,您一看就是很開明的老人。”

“承蒙你看得起囉,嘿嘿,你在國外學什麽專業的啊?”

“計算機。”

“那很好啊,這專業很熱門嘞,我現在看不見什麽了,隻聽廣播裏說,計算機這專業如今找工作很竅門的。”

“還可以的囉。”

Hans在我們這兒呆了幾天,說話也染上了我們當地方言的味兒,聽起來雖然有點像粘上去的,卻是很讓人耳根舒服。這會兒一個句子的尾音仿佛又拉進了他和舅爺爺的距離。

Hans在我爸爸媽媽眼皮底下過的這幾天,我都覺得很不自在,他說話仍是打不開話匣子,總有些扭扭捏捏。今天他和舅爺爺聊得來,說話終於又恢複了人氣兒。

媽媽是個直腸子人,打開天窗說亮話。她當著大家的麵講出了自己心裏的疙瘩。

“我這兩天也看他挺喜歡的,他就是不怎麽說話囉,跟我們的交流太少了---”

“玲啊,你不能這樣想,我很喜歡這孩子,你看他們倆在一起多好,麗麗多開心啊。你就少操幾個心,他們回來就不容易,是專門來看父母的。你這樣念念叨叨,他們下次還怎麽好回來。”

媽媽像取到了定心法寶,談話裏馬上放開了很多,對Hans那根繃得很緊的弦也不見了去向。

我想,做媽媽的也就是為了我才左右擔心,我怨她確實沒有理由。她也可憐,那麽多的皺紋爬上了臉,沒想過為自己買點什麽,隻想著往德國給我寄又大又重的包裹,才半年我已經收到過兩次她寄過來的包裹,裏麵是滿滿的吃的用的。

我其實很想證明給媽媽看,我帶回來的是個很好的男孩子,他會對我好,也會對你們好的。我也發現,爸爸媽媽心底裏還是疼Hans的,我說過Hans沒有幾件像樣的內衣內褲,媽媽上哪兒逛都惦記著,看到都是挑好的給他買下。

時間過得快,時間也確實短,Hans的媽媽也打電話催過了,要他想著早點回家。沒想這又挑起了我媽那根筋,催什麽催,你兒子在我家你有什麽不放心的,難道還吃醋啊,你農村的攀上我們城裏教授的家庭是八輩子的福氣啦,真是不知好歹。

但是Hans是個孝子,他跟我說過的,他找女朋友就要找個對他父母也好的。他媽媽催他回家,那是天命,況且聽說他媽媽還哭了,兒子怎能不從命。

Hans想也帶我一起回去,我倒是沒什麽,就看我爸媽的了。沒想到他們意外地同意了,私下告訴我,去看看也好,看他們家到底是個什麽家庭,探個虛實總不虧。

(22)

從我們那個城市去Hans家隻能坐火車,中間還要倒一趟。第二趟火車得臨時在火車站買票,所以別想買到坐票,到了車上能不能落個座位坐下休息一會兒就隻能看運氣了。

我們在中轉城市買好下一趟火車的車票之後,離出發還有兩三個小時,於是我們打算出去吃點東西,至少墊吧墊吧,免得上了車肚子餓,待會兒去餐車的路不一定好走。

出了火車站,照理說,應該馬上會是一番繁華的景象,起碼在我們家那個地方是這樣的,其他我去過的大城市,火車站附近也是很熱鬧的。然而這個城市比我想象中荒涼,感覺好像下錯了站,沒在市中心下車,而是靠近市郊的小站。

一眼掃出去,地方還是很寬闊的,四下裏少的就是大城市的熙攘人群和浮華氣氛。我有些失望,如同有那麽一點毒癮的人突然弄不著毒品了,搞得吃飯的興致也減了不少。

轉了一圈兒,我和Hans在一家餃子店坐下了,我不是很餓,吃不下東西。Hans向來胃口好,在德國就是做什麽吃什麽,一碗肉片薑湯都能把他美得不行,說什麽“從來沒喝過這麽好喝的湯”。好話誰都愛聽,有人誇我就有了動力,琢磨著再給他開發點新品種。

這會兒他見我不吃,就強製性地給我分配任務,把他吃的和我應該吃的那部分分開,逼著我一個一個餃子下肚。其實韭菜餃子是我很喜歡的食物,但是這樣活灌死撐,吃得我直想反胃,韭菜在喉嚨裏咯得難受。為了不辜負Hans大人一番苦心,我才一口一口往下咽。

吃完飯,我們在附近又逛了逛。其實也沒什麽可逛的,沒有打著大燈籠開門的商店,唯一讓人眼前能亮一下的是一家家具城,不過我們又不可能買什麽家具回去,看了也白看。

瞅瞅時間約摸也可以慢悠悠地去候車室等著檢票了,我們就往回走。

地理上學過這個城市是個很大的交通樞紐,從這裏出發去哪個方向的車都有。候車室裏人山人海,等我們那趟車的候車區隻不過一條過道。為了等這麽一趟破綠皮車大家都堆在這個很狹窄的區域裏。能坐的地方都坐滿了人,地上除了行李還有蹲著躺著人。

我們倆也就剛剛能夠站住腳,Hans把行李放下,要我坐在上麵。

在等車的人群當中我們倆算是稀有種類,幾乎沒有人穿得像我們這樣整潔光鮮的。他們的衣裳和行包說明了他們的身份,我們像兩個瓷娃娃挨不得碰不得,別人很知趣似的不往我們身上靠,我們當然也不會往人家那邊擠,各占各的地兒。

在這裏除非你長兩米以上高,海拔兩米以下你就不得不撚著鼻子。空氣裏混雜著亂七亂八的氣味,除了是從人身上發出來的,還有從動物那裏來的,比如腳下網袋子裏裝的活母雞。

大概等這趟車的基本上是從一個地方來的,講的方言大同小異。這方言北不北南不南,調高音粗,像普通話一樣有很明顯的卷舌音,隻是調兒已經飛出去了。如果聽一位翩翩少女好聲好氣的講出來或許並不刺耳,但是像現在這樣有人對著手機裏大聲喊話,有人呼朋喚友,有人嘴裏罵罵咧咧,這方言便比沒有意義的噪音還讓人上火。

“他們都是出來打工的返鄉,你沒坐過這種車吧。我以前在國內讀大學放寒暑假回家隻能坐這樣的火車,老擠老擠的了,路上還得轉幾趟火車,坐上兩天兩夜才到家,夠折騰的。”

“嗯,我知道,我也坐過的。讀大學的時候我們全年級出去旅遊實習,坐的就是綠皮車。我記得當時上車的時候我是被同學橫著抬進去的,那場麵真是壯觀,”我想這下Hans不會覺得我沒見過世麵了吧,“上了車我們站了好多個小時都沒有位子,座位下麵躺的都是人。後來火車在一個大站停了下來,為我們這群學生專門加了一節車廂,才全都坐了下來,要不一路站過去二十幾個鍾頭呢。”

“是嘛,我還擔心讓你出來受這個罪,怕你受不了。”

話剛落音,身後一陣猛烈的叫罵聲,緊接著一股很大的衝力朝我們這個方向壓過來。Hans那一刻已經緊緊把我的頭用手臂包住,自己擋住了那股力量。我探出頭來想看個究竟,隻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在喝斥一個抱孩子的婦女,罵得十分難聽。雖然講得都是方言,我都聽明白了。中國幅員遼闊,罵人的話卻無外乎是那幾句,幾乎句句都跟媽媽有關。

事情起因大概是那個帶孩子的女人在喂孩子吃點什麽,這裏人來人往的,估計她被人撞了一下,沒站穩呢,東西就濺到剛才那個男人的衣服上了。為這事兒這男的惱羞成怒,破口大罵,居然還動手推推搡搡的,要動真格兒似的。

這女的看來也不示弱,當媽的人啥都能豁出去了。兩人吵得難分難解,分貝一增再增,本來就亂得一塌糊塗的候車廳,現在更是氣氛緊張。Hans幹脆把我的耳朵也捂了起來,不讓我聽他們在吵什麽。

這場麵恐怕對每個中國人來說都不陌生。我在家從小長到大,什麽潑婦罵街,夫妻幹架,小市民因為一點芝麻丁點兒的小事大動幹戈等等,別說一個月碰到一次,一個星期一次都不誇張。隻是在德國這半年,有些習慣了沒有人大呼小叫的,走到哪裏都那麽平靜,白天晚上從來聽不到叫罵。我就納悶了人家家裏不鬧點什麽小矛盾嗎,怎麽車撞了車兩個人還像好朋友一樣打商量,這氣都憋到哪兒去了。

回來才半月,每日吃香的喝辣的,生活起居都有家人照顧。可是不知何故,人不見長胖,光長脾氣了,那火兒隻要給點引子就能燃起來。

到現在為止坐了半天車,離家越來越遠,離繁華也越來越遠,落到跟一群這樣的人擠在一起。我本來就有些疲倦了,加上他們吵吵嚷嚷的,心裏不免有些煩躁,真不知道我將要去的還會是什麽一個鬼地方。還是不要往好處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心裏想的也別露在臉上,Hans見了肯定更不安心。於是我強裝著鎮定,一臉看慣了這種場麵的樣子。

上了火車,車廂倒是沒有我預想的擁擠,沒多久就坐上了座位,然而沒多久我們也要下車了。

下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Hans的爸爸媽媽和表姐一起來接的我們。他們租了輛麵包車,大家擠擠合理排列一下就全塞了進去。現在雖然身邊都是第一次見麵的人,比起剛才來已經好多了,畢竟他們是Hans的親人。

夜黑黑的,人都看不太清楚臉麵兒,大家都很熱呼地問這問那。我這會兒也忘了困,除了回回話,就想看看車窗外的風景,車現在到底在什麽樣兒的路上行駛著。可是夜太黑,我鼓大了眼珠子也看不到啥,能看清楚的隻有路兩旁嘩嘩過去的白楊樹。公路很平坦,車也不怎麽顛簸,也許這裏並不是我想象中破落的農村吧。

估摸一個鍾頭,Hans的爸爸說:“好嘍,我們到家了。”

夜色下那是一棟白色的樓房,有三層,樓下就跟Hans來前兒說的一樣是個家電門市,裏麵置得滿滿的電視機洗衣機音響。我們沒在下麵逗留,一行人嘩啦啦上了樓,留下一個人在下麵鎖上大門。

上了樓開了燈,終於可以看清楚這幾個人了。Hans的媽媽圓滾滾的,穿著算是農村婦女裏麵很體麵的了,很有鄉下富貴人家女人的派頭,一點窮酸樣兒沒有。他媽媽人長得不好看但也還顯年輕,整個相貌應該說很符合她的身家。

他們家一直做生意,回到南方也還是幹老本行,除了養雞賣蛋還賣家電。做生意雖然有賺有賠,但是比起一年到頭幹種田的還是要富庶多了。

聽Hans說他家外麵的活兒都是他爸爸出麵做主,什麽蓋雞房,買飼料,掏雞糞啦,統統由他來執掌。兩夫妻平日裏一日三餐要麽隨便在家裏對付,要麽在門口買到吃,再要麽就上館子裏吃。他媽絕對用不著像我媽那樣一天到晚忙活著那三頓飯,菜市場裏挑挑揀揀還來還去好不容易買了回來,然後就洗,洗了就切,切了就炒,炒了就吃,吃了還得洗。從早到晚就為了混這張嘴巴,閑不到一刻。

Hans的媽媽睡覺是一絕,鄉裏鄉親都知道她有這愛好。沒活幹的時候她就幹脆躺在床上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睡著了就怎麽都睡不醒,估計這身肉就是這麽長出來的。他媽媽有時睡到他爸爸回來要吃飯了都不知道,家裏於是有一餐沒一餐的,他爸爸為家裏沒飯吃的事情也生過氣。怪不得Hans吃飯那麽不挑,有吃就不錯了,肯定沒見過餐餐都有好飯好菜伺候的。

他家房子據說是幾年前新蓋的,他父母回老家之前把剩下的錢都投到了這房子上麵。農村人興給兒子蓋房子,兒子大了討了媳婦,父母都必須給房兒的。不過他們這兩個兒子多半是不會回去的了,這房子要是為他們蓋的,那可真是白蓋了。

房子又大又空,裏麵沒怎麽裝修,隻粗粗地刷了刷牆,連地板磚都沒鋪。家裏不算亂,因為總共也沒有多少東西,幾個大櫃,幾張大床,再亂也亂不到哪兒去。

他的爸爸看起來是個老實勤快人,話不多,就見他走來走去忙活著。Hans應該長得更像他爸爸,但又仿佛和他媽媽有點神似,可我心裏更願意說他完完全全像他爸,說不出來什麽緣故。

讓我覺得有點不適應的是,這家人並沒有因為Hans的回來而有多興奮,你說他們一點不興奮吧也不是,但就是不夠興奮。大家從回來這一路到現在已經很平淡地看待這件事情了,大少爺和準大少奶奶到家了,一切恢複往日正常。這當媽的不是哭著想兒子回來嗎,怎麽見麵的時候也沒激動成啥樣兒啊。要是我媽早忙開了,圍著我總有做不完的事,而他媽這會兒早就躺回床上去了。

Hans告訴我,他出國的時候家人沒有趕過來,走的那天隻有寢室裏幾個同學到機場送行。比起我半年前出國,可是冷清多了。

也許人家就是這人吧,一個地方一個風俗,為人處事跟我們家那邊相差很大,還好不用像過去嫁到哪裏就得在哪兒過一輩子。他們的生活方式讓我感覺不是在過日子,好像該激動的時候不激動,該忙乎的時候不忙乎就過得不來勁兒。

Hans的爸爸媽媽給我們安排了兩個房間,這兩個房間是連在一起的,隻隔了一張門。意思很明顯,一間給我一間給他,至於你們倆個私下裏怎麽安排那就隨便。

Hans這些天都沒有機會碰我,在我家我媽時刻不離身,我們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有一天我們三人一起出門,在外麵轉了大半天了,Hans小聲跟我說,能不能讓媽媽先回去,我們倆單獨在城裏逛逛。我轉頭馬上向媽媽傳達了這個意思,當著麵媽媽答應得好好的,誰知道一到家,她老人家在床上哭成了個淚人,邊哭還邊念叨:“你們心裏根本就沒有媽媽,這麽遠回來了,隻考慮自己單獨行動,沒想過要多陪陪媽媽,你們真是太不應該了嘞。”

說得我一下心就塌了,這可如何是好,不該不該,是我們不好。隻是單獨在外麵多呆了兩個鍾頭,我哪想到會這樣呢。

晚上我們也各睡各的屋。他有好幾次都有那意思,我也不敢理會,我們已經住到一起的事在爸爸媽媽跟前那可還是個不能告人的秘密啊。

這時夜深了,他跟父母聊了會兒,就上這邊來了。

Hans將外麵的門關上,把我牽到裏屋,將中間的門也帶上,一手拉上窗簾閉了燈。

回過頭他把我摟到懷裏:“想我了吧?”

“嗯。”

“想要老公為你做什麽?”

“你明知故問。”

他埋頭將我身上所有的衣物退去,那夜我們水火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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