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鄉（11-12）

作者：此心安處是吾鄉

（11）

的確如老吳所預料到的一樣----鴻門宴，這回呢老爸老媽倒是退後了，偶而說一句也是偏向性極明，主要是大哥來講這件事的可行性，並且口口聲聲是為了我和老吳好，為我們的明天考慮。也許因為大哥做慣了領導，舉手投足間盡顯居高臨下的氣派，如果讓我來給他在飯桌上分配一個角色的話，他就是曹操，老奸巨滑；二哥呢，以自己是轉業兵為借口，沒口子誇獎當兵的人忠誠老實能成大事，起到一個轉角釘釘的作用。老吳也不客氣的來了一句：我從小就聽過一句話：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

 

我怎麽覺得火藥味這麽濃呢？！我想幹脆咱們來個簡單明了的，按老爸多年的經驗——七個碟子八個碗都擺到桌麵上吧，反正我也不想在這個家裏落腳了。

 

——反正你們誰覺得好誰去嫁，我是不去嫁的。我覺得我這樣挺好，我幹嘛為了那個破戶口把自己賤賣了？

 

——這怎麽是賤賣呢？這不是給你提身價嗎？你放著人上人不做，偏往下奔個打工妹的路子走，你傻不傻呀？這是老媽的聲音。

 

——你這孩子真是白念書了！放著人道你不走，偏往牛棚裏走！這是老爸在訓斥我。

 

——反正路子是給你擺在這兒了，你走不走就是你的事了，將來你可不要後悔！大哥好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一副純為我打算的樣子。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聽說B市沒戶口孩子上學都會很麻煩呢！二哥也如是說。

 

——你們快別說了，小青半年多沒回來了，這是第一次帶男朋友回來吃飯，再說大過年的你們就別太過分了，這事以後再說吧。

 

隻有嫂子公平的說了這麽一句暖人心窩的話，我的淚都差點流出來了。

 

我承認父母甚至哥哥們都是為了我好，隻是這份好是那麽的讓我難以承受，甚至帶給我的是羞恥。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看過的一句話——不恰當的愛是一種傷害！

 

也許我畢竟有半年多沒回到這個家裏了，也可以算是個“熟悉的陌生人”，又或許他們也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按照他們所為我劃下的道走下去的，再或者吳向東畢竟是第一次來這個家吧，還是他們被嫂子說的這兩句話溝起了心裏的負疚之情？我不得而知。後來這頓飯的意思才有點象“家庭聚會”的意思了，他們把老吳的身份等同於一個陌生的同事，隻是這樣我也已經很滿足了——隻要不再夾槍夾棒明刀暗箭的針鋒相對，我就能感覺到溫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他們看看——我還是他們的女兒，還是他們的妹妹，我甚至願意為他們付出我的生命來證明這一點！唉，長歎一口氣，感覺自己的確有點象老爸曾罵過的“賤”，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春風就化雨！

 

這一頓飯總算完了，不光是老吳連我都鬆了一口氣，對於老吳的容人之量我十分感動，他尊重了我的懇求，除了必須一言不發，絕不與他們發生任何語言衝突！幸好我還有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侄女，也許一桌子人個個麵目可憎隻有這麽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天使，老吳自始至終一直在照顧這個幾歲的孩子，從吃到喝，兩個人也交談得上天入地、密不透風——從這一點我發現老吳是非常非常喜歡小孩子的，想起自己曾做過的事，不禁有些內疚，有些事不說比說出來更好。

 

……

盡管家裏有足夠的房間，哥哥們都不和父母住的，父母住一間，我一間，還有一間客房可以讓老吳住的——我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在哥哥的安排下，還是讓老吳去住了外麵的賓館，我本想反抗，可又一想算了吧，小不忍則亂大謀，反正總共一周的時間，就算刀山火海也有個盡頭吧！小侄女跟我這個姑姑非常親，盡管這半年多沒見我，也許這就是天生的血緣關係吧，她表示晚上要跟我睡，我求之不得——我正怕無法跟父母獨自麵對太長時間呢。

 

哥哥嫂子回家之前，老爸老媽把他們叫過去嘀咕了好久。我說要把老吳送到賓館去，哥哥執意不讓，說他們順路把他帶過去就行了，我不放心，哥哥說：這有什麽不放心的？我們還想好好和他聊聊呢，看看他到底哪點魅力大把我妹妹迷得六親不認的？嫂子說：小青就別去了吧，你跟孩子玩吧，你也該讓你哥哥他們多跟他接觸接觸，免得他們不放心呀！你放心，隻要你拿定了主意的事，別人不能把你怎麽著的。

 

老吳衝我眨了眨眼睛，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兵來將擋，水來土囤。好吧，他是男人，就讓他去處理吧！話雖如此，我跟小侄女在一起還是有些心不在焉，小孩子好聰明啊，說：姑姑，我喜歡這個叔叔，不喜歡那個叔叔。

啊，還有哪個叔叔？

就是那天爸爸帶回來的，穿軍裝的，爺爺奶奶都喜歡的。

他們帶他回來做什麽呢？——我有點卑鄙呀，不過童言無忌。

帶回來準備給姑姑相親？姑姑什麽叫相親呀？

……

(12)

我胡擼了一下小侄女的頭,心想這個問題還真是不太好回答呢，就敷衍她：“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她又問：“姑姑，你是好孩子嗎？”

看著小孩子童真無邪的眼睛，我柔聲說：“你覺得姑姑是好孩子嗎？”

“我覺得姑姑是個好孩子，不過爺爺奶奶說姑姑不聽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姑姑，為什麽你會是白眼狼呢？”

我真是無語了，“因為姑姑沒有象寶寶這樣乖呢。所以惹爺爺奶奶不高興了。以後我向寶寶學習，也做個好孩子，爺爺奶奶就不會再這樣叫了，你來幫助姑姑好嗎？”

“好的。”小孩子是很容易分神的，她去給我展示她的畫藝去了。我心裏一動，就想從孩子的嘴裏套一些大人不肯說給我聽的話（的確有點不光榮啊）。

“寶寶，告訴姑姑，那個解放軍叔叔是誰帶回來的呀”

“ 爸爸和叔叔一起帶回來的，那個陳叔叔不如你帶回來的吳叔叔好”。

一聽這話，我的心不由得一振，終於得到一個人肯定了，不容易啊！

“為什麽呢？”我受寵若驚的問。

“吳叔叔給我買禮物，還陪我玩呢。”

“恩，明天我和叔叔還帶你去買禮物啊，喜歡什麽都可以。”

……

她終於睡覺了，我卻翻來覆去無法入睡，不知哥哥們對老吳會說些什麽，時間怎麽過得這麽慢啊，這才是回來的第一天呢，我怎麽感覺象過了千秋萬代似的！還有六天，一百四十四小時，天哪，希望老天賜給我智慧和勇氣，讓我平安度過這幾天吧！想到平安，我想到了自己的一項“法寶”——花錢買平安。於是起身打開包，從包裏取出兩千元，分裝兩個信封裏，去叩響了老爸老媽的房門，不出所料，他們並沒有睡覺，而是在那翻來覆去的觀看我們奉上的禮物呢，我把紅包給他們再次奉上，他們推辭了一下，我一再聲明這是我自己孝敬他們的，“我在Ｂ市上班半年了沒寄過錢給你們，這是我應該的。這錢跟吳向東無關的。”

聽我這樣說，老爸老媽收起了信封，臉色也和緩了許多。

我對老爸老媽鄭重其事的說：“爸媽，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可是你們就尊重我的選擇吧！再說，吳向東也很不錯呀，對我又好，又是Ｂ市人，也有固定工作，能分房……”

媽媽語重心長的說：“青兒呀，你還是太年輕不懂事，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我就你這麽一個姑娘，我這輩子就是所遇非人，我能不希望我自己的丫頭過好日子嗎？你看你自己選的那個老吳，跟你哪是一路子人哪？你單純，除了上學上班沒接觸過別的人和事，就算在家裏，你也是任性，你哥你嫂子都讓著你，你一個真嫁那麽遠去，我和你爸能放心嗎？再說，他家又孩子那麽多，上麵有兩個大姑子，下麵有一個小叔子，不好處啊！你以為人人都象你大嫂那樣和善嗎？可是看你那麽固執己見，我們是幹著急沒辦法呀。好不容易知道這個陳剛，他在Ｂ市當兵，現在提幹了可以帶家屬，還能解決工作，他要不是家裏老人病了需要用錢，人家才不會答應這事呢。”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事的原委呢，才知道，原來人家還是有妻有子有家的，我要真答應原來還是個“胸罩”——“二奶”呢。又是個悲劇！——不折不扣的。

“丫頭，你想一想，就辦個登記，完後又能給你解決了戶口還能整個工作，五萬塊就辦這麽大的事，你咋分不出裏外拐呢？你啥也不用擔心，這陳剛不會纏著你的，沒有任何麻煩，他跟你大哥是朋友，如果不是朋友，給人家再多的錢人家都不會幹呢！你大哥辦事你還不放心嗎？”

說實話，聽媽媽這麽一說，我倒真有點心動了。五萬塊，要說也不算個小數目，不過這五萬和老吳要的五十萬還是有好大一個差距呀，五萬塊，老吳放我手裏的有二萬呢，雖說這次回家花了有幾千，不過我自己還有一些補上也差不太多，老吳手裏應該還有一些吧，這樣算來，很容易就能湊到這個數了——萬一不夠，我可以賣一兩件首飾呀，除了戒指其餘我都可以拿出來的。這樣子，老吳就再也不偷偷摸摸的幹什麽違法的事了，再也不用去打擦邊球了！再說，如果這個姓陳的真的是哥哥的朋友，那就更沒什麽好擔心的了，把醜話說到前頭，大家是收錢辦事，拿錢完事的金錢關係，這樣子，對我應該沒有什麽壞處吧？

老媽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我想還是不要先急於答應，問問老吳的意見吧，這麽大的事，而且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畢竟我要跟人家登記結婚的，即便沒有實質上的婚姻，但就是這樣一個名義說出去也讓人臉紅啊！而且這事關老吳的自尊心呢，他那麽一個大男人，會同意給自己帶上一個“二婚”的帽子嗎？

於是我對老媽說我考慮考慮吧。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更是心緒難平，我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激動不已，如果真的這樣做了，估計一年的時間就可以一切搞定，這樣也還是可以成行的啊。老吳真的就不用再去費力掙那五十萬了，今天在飯桌上聽哥哥詳細給我解說了“買房落戶”的政策（看來他沒少為我這個妹妹的事費心費力的！），這時我已經知道了那五十萬買來的隻是遠郊區縣的戶口，屬於“小城鎮戶口”，跟真正的“Ｂ市居民”是有區別的，工作上學並不能以它為準的，也就是說那五十萬的買房落戶是根本不可行的。

我也恨自己的俗氣，難道非得看重那一張紙片嗎？我隻能說，我的確屬於“頭發長見識短”的那類人，我非常非常在意自己有沒有“戶口”，我希望自己成為一個“ 名正言順”的Ｂ市人呢！我不想在吳向東家裏低人一等呢。至於工作倒是其次，因為我相信憑自己的實力找到一個養家糊口的工作並不難。越想越激動，我真盼望馬上見到老吳，跟他商量這事。

……

第二天早上天還不是特亮，我就跟老媽說我去賓館接老吳回來吃飯，也許知道我要和老吳商量這事，老媽很大方的批準了我去接他，但是派了“小哨兵”跟我一起去。好吧，隻要能讓我去就很知足了，何況有這麽親切可愛的小哨兵，我正求之不得呢。

北方的寒冬天亮得很晚，而且臨近春節，街上都沒什麽人，我領著小哨兵輕快的跑在大街上，這時因為心情的關係，我才又有了過“年”的感覺呢。

老吳還沒有起床，躺在床上抽煙呢，滿屋子的煙霧繚繞，因為“小哨兵”的跟隨，我沒有撲過去，雖然我很想這麽做！

 

“小哨兵”咳嗽了兩聲，我抱怨他“怎麽抽了這麽多的煙啊？”把窗子打開，一股冷空氣撲麵而來，老吳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下得床來，我才注意到他早已穿好了衣服，而且臉上的胡子好重啊，青青的一大片，我心裏一凜：“你沒睡好嗎？昨天梅老大和梅老二對你說什麽了嗎？”

“睡得還行，沒說什麽。說咱們倆的事唄，古今中外，無所不談，我真是大長見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