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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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呼吸(11-12)

(2009-08-26 06:33:53) 下一個
作者:pastell

(11)

語言班的日子緊張得讓人心跳。每個來到德國求學的外國學生都必須先通過這樣一個語言考試才能正式進入大學學習。考試的機會當然不是無限製的,兩到三次不過原則上就得收拾東西走人了。我是個愛操心的人,還沒參加第一次考試呢,就開始擔心起的第二次第三次不過的話怎麽辦。


通過入學考試我進入了中級班裏的慢班,這意味著我不能參加三周後將要舉行的一次語言考試。進入語言班幾乎不經過學習階段就參加考試我們稱它為外考。這樣的情況通常難度很大,因為一方麵考生對這個學校的考試習慣和題型不熟悉,另一方麵考生沒有平常學期測試累積的附加分,隻能就此一搏。


我呆在慢班裏倒也安心,聽說外考一般是給那些從其他地方轉學過來且有一定語言基礎的學生準備的,跟我似乎關係不大。雖然在國內早已過掉德語四級,並且在留德審核部被考官審了個中級水平出來,但是否能達到那個所謂的一定水平我還真沒底。


還沒參加入學考試的時候,Hans就預言,我肯定能考進最好的班馬上獲得外考機會。他從學校網業上找來了一大堆入學考試的例題用公司打印機打印下來給我,並且給我鼓氣,說隻要看好了這些題目肯定沒問題。他還說我的語言很好,講的德語很好聽。


我從小就喜歡模仿各種聲音,就像擁有一項特異功能,一門方言或者一門外語到我嘴裏前後基本不會走樣,語音語調和語氣我都能把握得十分準確,幾乎讓人聽不出口音,也很少犯語法錯誤。這裏英語係的老師聽我講英語,還以為我在美國生活過。我想,正是因為這個,Hans才會覺得我的語言很好。


但是隻有我自己心裏很清楚,學一門語言遠不隻如此,有太多的細枝末節是得靠自己花時間慢慢去磨的。再說我二十多歲才開始學德語,要想把她掌握得很好已經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精通一門語言不是說講得好不好聽就能說明問題的,一個人在講一門外語的時候即使有口音也不代表這個人的語言不好。相反,有的時候我還很喜歡聽到帶口音的外語,比如說法國女人講德語。那除不去的法語腔,附著在德語的音節上,對我的耳朵來說真是種奇妙的享受。難怪德國男人那麽傾情於法國女人,光開口講兩句話就讓人發酥了。


Hans兩年前來到這裏,一考就考入了最好的班,理所當然地獲得了外考的機會。三周後,他順利地通過了考試,和語言班同班同學小法國人Daniel一起進入了大學同一個科係念書。


這個小法國人的媽媽是德國人,他從小就會講德語,像他這樣的其實根本用不著考試。但是德國人的規定很死板,凡是外國人都必須先過這一關。


Hans說,在他們班裏,小法國人的德語是最好的,尤其是聽說。不過也難怪啦,以人家從小到大十幾年對這門語言的通曉,在那樣一個學生多半以德語為外語的語言班裏當然是孤獨求敗了。


個別的時候Hans 也能占點上風,那就是語法。中國人別的不會,說起語法卻頭頭是道。所以輪到做語法題,Hans反而能幫上Daniel一把。


兩個人自語言班起就成了好朋友,後來一起念書,學期裏修一樣的課,於是作業一起做,常不常飯還一起吃,有時Daniel幹脆搬個睡袋到Hans家過夜,一住就一兩個星期。Hans告訴我,他們兩個人在一起除了學習和打遊戲就在談論男人女人那個原始且永恒的話題。兩條黃蟲那真叫相見恨晚,以前腦袋裏頭一天到晚都在琢磨的那點事情,現在終於因為碰到知己可以互訴衷腸了。


Daniel是個嘴巴伶俐的小夥子,長得偏法國人一點,淺藍色的眼睛,小時候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孩子。他看起來略帶點學生氣,說起話來聲音像在跳舞。他性格活躍主動,經常能交到女朋友,但是每次交往的時間都不長,不會超過一個月。沒有女朋友的日子他有氣無力,胡子一臉的,整個人都搭拉著。那樣的時候他也會自嘲般的找玩笑開:“要是能每一邊都去掉一根肋骨就好了,這樣我就能完全彎下腰去,剛剛夠得著。”


Daniel還跟Hans講過自己一件很糗的事情。有一回他去舅舅家住,舅舅給他在樓上收拾出一間屋子。那天Daniel一個人在屋子裏看成人錄像,看著看著,就自食其力起來。哪知那麽巧,舅舅推門進來了,那一刻Daniel整個人都傻了,僵在那裏不知道該做什麽,電視都沒來得及關,手上還握著棒棒。還好舅舅很知趣地拿了該拿的東西就出去了。


這種隻能在美國派裏看到的情景居然在現實生活中發生著,看來藝術確實源於生活。咱遇到啥都用不著太驚訝,因為什麽都有可能發生,或者早就發生過了。


這種事情Daniel都舍得拿出來跟Hans講,Hans當然也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多年所學積累跟好友分享,隻是他的那些笑話多半帶有中國特色,通常Hans必須費力解釋一番才能博得好友一笑。


有天中午我和Hans在食堂吃午飯,正好Daniel也在,那天他第一次見到我,眼神很鬼魅。


“這是你的新女朋友?”Daniel問。


Hans樂得差點一口飯要噴出口去,還好用手堵住了。


“沒—還沒----”


“怪不得這一陣子找你都找不到人。”


Hans沒再繼續作聲,臉有點發紅,隻任Daniel鬼笑。


飯後,我準備坐公車回家,他去上班。這天秋高氣爽,太陽高照,我們就散步一段走到校門口下一個車站。等車時,我注意到一棵長滿鮮紅果實的大樹,小果子都一簇一簇的長,一簇能有二三十粒,顏色鮮紅透亮,每粒都圓溜溜的有花生般大小。我問Hans:“這小果子通紅通紅的,以前沒見過呢,你知道它們叫什麽嗎?”


“不知道,你喜歡啊?”


“挺好看的。”


話剛落音,Hans就走上前去踮起腳摘了一束下來,笑眯眯地遞到我手前。從來沒有男生給我獻過麽,Hans獻的不是花,但也著實把我感動了一下,意思那麽明確,我倆突然都有點尷尬了。


下了公車,我一人在路上走著,腦子裏一遍一遍放著剛才發生的那些事情,禁不住顧自開心笑了。也巧,我正樂那會兒,黃林開車經過我身邊,他停了下來,笑嘻嘻的從車窗探出頭來:“姐啊,什麽事情一個人都笑得這麽甜啊?”


我沒吱聲隻對他努努嘴,心想這家夥腦袋裏頭不想好事兒,等Hans回來指定把這事兒供出去,不過你供就供吧,我就是那意思,已經甜過頭了,再加把糖也不反對了。


Hans沒有許諾過給我摘月亮,原因是月亮不可能摘到。就像他從來不發誓,他說誓言這東西發了也沒用,他家親戚裏有這麽一對兒成天發誓,結果還是落得離婚的下場,大家都拿來笑話。


我和他好玩賭氣時要他答應,下輩子一定不要認錯了人,我小腿上有一顆痣的,到時候記得還是要來找我,不過下一回得輪到他做女人,讓他也嚐嚐做女人的滋味,賺錢養家的事情就交給我好了。他說:“可是我們不可能有下輩子的啊,這我可不能答應你。”之後任我威逼利誘,他也不招。


“再說下輩子是下輩子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哪知道我會碰到誰?”他終於退一步假設。


“你還真想碰到個誰呐,告訴你,你隻會碰到我,這就是命!”


沒有摘月亮的浪漫,沒有誓言的約束,Hans就給我摘過這麽一束鮮紅的果實,我把它藏在衣櫃裏好久,後來樹葉幹枯了,果子變成深紅色。


(12)


Hans的陪伴,每天都是新鮮而充實的。我上課的時候都會傻呆呆地看著窗外想我們的事情。


給媽媽保持隔幾天就掛一個電話。


到德國那天,下了飛機出了關,就買卡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報平安,之後兩天因為不方便沒給他們去電話。媽媽沒有了我的消息,又不知道怎樣才能聯係到我,在家裏急得哭,甚至把電話打到德語老師家裏問怎麽辦。


在成小旻那裏往家裏打過幾次,後來去城裏買了電話卡,就上電話亭打,跟家裏的聯係也才正常起來。沒有主動向媽媽提起過Hans,怕媽媽問詳細情況,說實話很有可能被媽媽直接pass掉。我嘴笨,瞎編又怕編不明白,並且我隻要一說謊語調就變了,很容易被媽媽聽出來,到時候搬起石頭反而砸了自己的腳。


直到有一次媽媽問起了,我才輕描淡寫地提了一下。


這段時間有沒有碰到過不錯的男孩子?”媽媽電話那邊問。


沒哪,我忙,哪有時間考慮那些。


你自己留心點,也別錯過好機會了。有好的就觀察觀察,隻要別影響學習。


我猶豫了一下,“也有挺熱心的人,我來了以後,他們幫了我不少。”


什麽樣的人啊?


噢,有一個男的是在這裏學計算機的,學習很好,原來在國內是T大的學生,他經常幫忙的。”


那得謝謝他了,這樣的人你就可以留意留意啊,也別耽誤了個人問題,反正邊學習邊找。


看來媽媽對他初步印象不錯,我鬆了口氣,以後可以試著旁敲側擊地多給媽媽一點信息,讓她也好有個心理準備。我凡事都還是想走正當渠道,不想瞞媽媽太久,越讓她蒙在鼓裏,我心裏越不安,雖然隔得這麽天遠地遠的。


媽媽在我們家裏對於任何事情都有最高表態權和決定權。凡事最好先得到她的首肯,媽媽沒有表過態或者可能表示反對的,就千萬不要冒險去幹。違背媽媽的意願自己單幹,一切後果自負,並且根據我的經驗一般後果都會很慘。爸爸和媽媽結婚幾十年,也曾冒天下之大不韙地幹過幾件驚天動地的事情。結果證明他這樣不經過上級批準就私自單幹的做法是很愚蠢的,如果沒有永遠離開這個家的勇氣,最好還是什麽都聽從這家女主人的。


有一次是我很小的時候,具體幾歲記不清了,爸爸想給自己買件夾克,有跟媽媽打過商量買什麽樣兒的,然後自己一個人去衣攤上買了回來。爸爸是個相當節約的人,他連幾毛錢車票都想省,寧願自己騎單車受那個累。買衣服當然舍不得買貴的,他買的那件夾克,照當時我的欣賞眼光來看,大麵兒上還過得去。媽媽帶著我回到家,我一個人自己玩自己的,呆在另一間屋子裏。沒多久就聽見媽媽破口大罵起來,我一下子心就被揪起來了,咱家又要丟人現眼了。我竄到爸爸媽媽在的那間屋子時,衣服已經扔在了地上,一把剪刀岔開了落在上麵。媽媽罵的大概意思是爸爸不應該亂買衣服,買的這簸籮貨怎麽穿得出去,一點樣子都沒有,像什麽。其實沒多大點事兒,被媽媽攪得要上了天。事情平息後,我看到那衣服的領子正中間被剪開了,爸爸沒穿過那件衣服,後來他的衣服都由媽媽親自設計樣子剪裁好上縫紉機成衣,要麽就請裁縫做,自己把樣子選好交代清楚。


媽媽從來都是拿爸爸出氣,對我她沒得什麽可說的。我很聽話,有事情都會找她商量的,基本上媽媽說東就是東,即使有異議我也懶得提。


媽媽對我的每一件事情那真是費盡心思,不辭勞苦。就拿我出國這事兒來說吧,從學德語找老師開始,到準備各種煩雜的公證材料,辦護照,報名參加留德審核,以至最後遞簽買機票,全部都是由她親自操刀,我隻管讀書學習參加審核。


我的成長波瀾不驚,沒有過出格兒的事情,一切都在安全範圍之內。要是按我的心意,我初中讀完就不想念了,混到今天還真是媽媽的功勞。媽媽想我出人頭地,有大出息,為她在大家庭裏爭口氣,我卻覺得自己隻是小料一塊,派不上大用場。


在找對象這件事情上,媽媽象是把主權交給了我,她對Hans有這樣的學曆背景看來還是比較滿意的,我們這事兒可見有一定的可行性。


我拿到了內部通行證,感覺光明正大多了。隻是我們這邊的進度比媽媽料想的足足快了一倍多,媽媽還在想著我可以考慮一下這個人,我們這邊已經形勢趨於明朗化。我老想著應該把兩邊進度調整到一致,媽媽那邊放快點,我們這邊慢慢來。可是這事兒好像由不得我,就像坐飛機,Hans和我之間的親密舉動不斷升級。


經常Hans家裏上網,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會從後麵緊緊地摟住我,有時會鬆開一隻手來撥弄鼠標我會仔細觀察起他的手來。


Hans的手是潤紅的,表層像打了一層磨沙,很有質感。他的手指不是那種細長型的,那曾是我很喜歡的一種手形,文弱高貴。Hans的手更像幹農活兒的手,充滿血液和力量,不一樣的是在他的手上找不到辛苦勞動留下的粗糙痕跡。這一刻我更迷戀這洋一雙手,很陽剛很有安全感。這雙手平日裏隻用來敲打鍵盤寫程序和拿筆做數學題,從手的原始功用來說絕對大材小用了。這雙手扣在我的腰間,十分溫乎,不像我的手總是冰涼冰涼的,我的身體仿佛就缺了這麽一股熱量來補充一下體溫,拿走了就很不適應。


然而Hans的手時常還是會很不老實,不守著它該守的地方一個勁兒地往上挪,我掰開了他又放回去。


不把手放我上麵


嘴上這樣答著,手也沒挪開多少。


在外麵坐公車或者在車站等車,他也是搭個手到我肩頭攬著,好像不這樣我就會跑掉了似的。而且我們每到一個地方,或座位對麵,或車站的另一個角落,十次有九次會有一位老太太在看著我們,對我們很友好的微笑。真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怎麽幾乎一次也露不掉呢。我想,肯定我們動作青澀惹得她忍不住想笑,笑男主角的迫不及待,笑女主角的不知所措。


你看那老太太在笑我們呢!”Hans像辦了件大事兒很自豪。


那你還不放規矩點


這沒事兒,在德國大街上摟摟抱抱都很正常。


那多不好啊,我們又不是德國人。


管它呢!誰沒事兒操這個心。


Hans不會聽我的,他依舊靠得緊緊地,像一座大山壓著我。壓時間長了,我就逃出來一會兒,順便整整弄亂了的頭發。九月天雖然涼爽,但是兩個人粘在一起那麽久,我的脖子都已經都出汗了。剛透完一口新鮮空氣,伸伸脖子擺擺肩,馬上又被Hans捉了回去。


我比較不喜歡在公共場所和Hans那麽親近,怕人家覺得我們這樣傷風敗俗,咱們畢竟是中國人啊。然而在家裏,我就會很期待他過來摟我。


有一回去了他家,很久他都不過來摟我一下,看他一副很冷靜的樣子像在考慮什麽事情,也不主動找我說話。我有點坐不住了,心裏擺起八卦陣來。

今天這是怎麽了,是不是他工作上有什麽煩心的事兒啊,我該不該主動關心一下他,但我這樣問會不會沒事兒找事兒,搞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她那麽聰明,要是一步一步推回來看出我關心他的初衷,那我可就沒麵子了。

該不會是他討厭我了吧,我仔細回想這兩天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麽可能讓他覺得倒胃口的事情,好像也沒有啊。

我一向自我感覺良好,一定是我忽視了他的感受,我們到現也隻是隔著衣服才有一點親熱的動作,感情還處在不穩定階段,他看我不夠積極,估計提不起興趣了。我是不是該變主動一點了,每次不都是他主動,我還總推推就就的。說不定我這邊還得意著,他已經遇到更好的女孩子了,想這邊和我變卦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正鬥爭著,有人按電鈴。


應該是Daniel,他說過今天來取睡袋的。Hans起身去開門。


果真是小法國人,就進門的時候跟我打了個招呼,見我在就沒走進屋子隻在門口站著。他們羅嗦了一陣子,我被撇在一邊,心裏很不是滋味。


小法國人走了,我終於忍不住問Hans:“你今天還好吧,看你有點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呢。”


啊,我---挺好的啊,怎麽了?”


噢,沒什麽,隨便問問。”


他還守在自己的世界裏似的,有心無心地把我攬到懷裏,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剛才的瞎想可以被通通推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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