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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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嶽:等爸爸死掉

(2008-12-26 06:31:47) 下一個

http://www.bullog.cn/blogs/lianyue/archives/252242.aspx

IP地址來自北京的“優雅的世界”曾在《技術指南:如何生一個美國人》後留言說道:

隻要有心的話多種渠道都可以移民,不過這個多種渠道也都是要稍具基礎(經濟基礎啦,技術基礎啦)才行的。為了自由,先埋頭苦幹幾年~

至於說改變,我不是悲觀主義者,但也不像連嶽這麽樂觀。

我爸堅持認為新疆人都是小偷,上海人自大瞧不起外地人,北京人牛逼,美國是霸權主義所以就該出個薩達姆給美國找點不痛快,8平方運動是一群孩子被壞人煽動,法X功活該……非常堅定非常不移,我小心翼翼旁敲側擊提出一點兒質疑就被訓成一隻襪子。= =||||

改變我爸的想法?啊呸!

但是,我認為隻要我的想法跟我爸不一樣,就已經是一種改變。我比我爸小30歲,不出意外的話,他駕鶴以後我應該還活著(希望如此)。那時的中國當比現在更加好一點。

慢慢來。^_^”

當時很想就這段話寫點什麽,後來由於別的事情放下了,半個月後,找到這段話,依然很喜歡。

2

等爸爸死掉,等偏見和爸爸一起死掉,這就是出路。

我甚至認為,這是唯一通向美好未來的道路。

來,來一場浴血的戰役,來一次總動員,來痛快地切割;來,我振臂一呼,萬眾雲集,新世界、新秩序、新人類從此誕生——這是多少哲人王的夢想,它從來不可能實現,隻是夢幻加空想。

因為沒有非此即彼的兩個陣營,沒有必須被淘汰的一群人,我們痛恨的偏見,它是我們親愛的父親身上的一部分。

殺死父親永遠不可能是人類的選項。

在中國的倫理裏,多數人甚至無法逃離父親的權威、不敢和父親辯論。偏見將與父親一樣長壽。

偏見的父親、固執的父親,他同時是一個慈愛的父親、無私的父親、善良的父親。

就算他是一無是處的父親,你身上有他的基因,天然的聯係隻有到他死了才算終止。

3

豈止父親,幾乎每個人都是這種混合物,不左不右,不好不壞,有時清楚有時糊塗,有時軟弱有時剛強。

這就是人性,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得頑強到足夠在這種人性裏生長。

偷懶的人偏愛使用集合名詞,比如:知識分子都是軟蛋、某某黨員全該死、中國人就這個德性、人類真是沒有救了!這些初聽氣壯山河,稍稍一想,它們和“新疆人全是小偷”一樣,是殘暴的偏見。

說這種話的人,往往會自比為魯迅,怒其不爭嘛。我理解這是對緩慢到看不出改變的現實,或者是短期內的倒退,感到非常不痛快。比如某某黨,有那麽多惡事,至今也有諸多荒唐,為什麽還有那麽多年輕人為了利益入黨,為什麽公務員招考處摩肩接轂?他們不是也喜愛自由平等嗎?為什麽全忘了?

很簡單,自由平等不能當飯吃,追逐個人的利益是人的核心動力。隻要釋放一點實際的好處,就能從理想者的行列中挖走一些人,尤其是那些沒有工作的人。

這些入黨的人,成為公務員的人,當然,也不會一夜間變成自由與平等的反對者,可能為了政治正確,他們不說了。但是他們比他們的“公務員父親”,多了許多常識。

體製會消磨、洗刷這些常識,變成淡淡的影子。

4

淡淡的影子有沒有用呢?一天沒用,一年沒用,可能一代也沒用,不過下一代,就很難說了。

自由、平等、民主,這些天賦人權,它們再淡,也符合人的本能,總是在不停地生長。慢慢風化王宮。

由於在檢察院頭尾呆過三年,我有不少朋友,遍布公檢法國安等暴力機器,跟他們聚的次數,一直不少。在這些部門,對平等的剝奪更甚於別處,你沒有靠山,沒有錢,再有才華也很難得到重用,雖然以這種方式體驗平等的重要性,仿佛惡之花,但畢竟是花。

去年我去公安局辦護照,旁邊隊列中有一人因為證件不齊辦不了,衝著警察大吼大叫,那警察隻是無奈地苦笑,其他的警察也隻能一邊辦事一邊陪著苦笑。

我對廈門警察的印象一直不錯。這可能是我接觸的樣本不夠;可能是因為我在裏麵有朋友,所以心裏有較為溫暖的投射;可能是我沒吃過他們的苦頭。

我自然相信很多人可以舉出壞警察的例子,我的意思是說,在我這個刻薄的批評者眼裏,我也能看到那些淡淡影子變成一點點實體。

不說別的,我當年是檢察官時,有沒這種修養?沒有。有沒一點特權思想?有,甚至不少。

5

人都是複雜的。

那些體製內的朋友,我們在聚會散去之後,他們回到單位,可能是另外一副人格,可能會拍馬逢迎,可能會耍特權,可能會跑官,可能會不知民間疾苦,可能本能地害怕民眾得到自由……

那些相談甚歡的公共話題,其中不少是公民社會的常識,又回歸到了淡淡的影子。

威權的父親,活在他們體內。得等這個父親死掉。

我很能理解他們內心的分裂。因為我原來也是這樣一個分裂的人。在我的檔案袋裏,有我的入黨申請書(還不止一份),也有各種思想匯報——但願我的檔案已經找不到了,永遠沒有曝光的那一天,唉……

所以寬容真不是賜予,而是自救,他們身上的惡,在我身上一一上演過,可能仍在上演。

6

我堅信人是理智的動物。

給我們足夠的時間,我們意識得到美好的事物,就像青春期到了,我們有了性欲。

自由平等民主,它們像性欲一樣,壓抑不住。

曾經有半個地球的政府試圖壓抑它,那麽強大的力量都沒用。

7

有人說,哪有那麽多時間,每一天都有人在受苦!

世界從來不偏愛急性子。剖開懷孕兩個月的肚子,這樣的助產士,媽媽們隻會害怕。

懷疑論者於是說,也許根本還沒懷上呢。是的,那就更不該剖腹產。

四川地震,那些死於豆腐渣校舍的孩子,其中一些父母,放棄了問責,接受了賠償。

於是有人痛罵:懦夫!出賣孩子的孬種!

嗯,他們受災,他們死孩子,然後再來讓你義憤地一通臭罵。

著急的看客大叫:為什麽不當陳勝吳廣?為什麽不殺個痛快?為什麽要忍受?

他們的忍受,以及更大範圍的不幸人群的忍受,他們其實給了執政者和批評者更多的時間,讓那“偏見的父親”自然死亡,給了改良一個機會。

可惜這雙方有時候都不珍惜這隱忍的善意與珍貴。執政者不停刺激民眾的底線,而批評者又不停責罵民眾的“劣根性”。

民眾不會喜歡不思進取、腐敗無能的執政者,他們也不會喜歡怒氣衝衝、狂妄自大的精神教父。

8

做為一個批評者,有沒有一個狠毒的“批評者父親”活在自己體內?

看到不幸的人沉默地接受了悲慘的命運,不是自責自己的無所作為,不是更加強烈地批評政府,而是怪罪這些不幸的人沒有搞點大事,他們竟然沒有去犧牲。

於是在文章裏暗示他們,你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你們這群軟弱的順民!

不得不說,有。有這樣的父親。

站在安全的距離,指望他人犧牲。他人不犧牲,自己就生氣。這是可怕的思維習慣。

我們和敵人,有時候是同一個父親的孩子。

批評者,隻能自己去犧牲,而無權鼓動犧牲。

所以胡+是真正的批評者。他的“批評者父親”已經死了。

任何一個卑微的真實的生命,它的價值都高於紙上的輝煌的理念。

9

做自己的事,等爸爸死掉,等新一代人少一點偏見。

以色列人祈禱了兩千年,應許之地還沒落實。

沒到乳蜜之地,是因為我們路途未盡,僅此而已。

讓我們沿路埋葬死去的父親。讓新生命健康一點。

不要指責那些選擇與我們不同的人,不要指責那些因生存而淡化理想的人,不要指責不幸到沒有聲音的人,無論他們的孩子是死於三聚氰胺,還是死於劣質校舍,他們都隻能妥協。

不幸的人,不必惠贈其“劣根性”、“這些中國人呀”等等帽子,他們沒有責任。或者說,隻有很少的責任,幸運者的責任反而多一些,我們並無資格這麽說。

我們稍稍遠離不幸,比如我寫BLOG,你在後麵留言感慨,很大成分,是因為我們運氣好了一點。

10

年底了,以這篇文章做個總結。告訴自己,說到底,隻是運氣好一點而已,逃脫了一些災難。

以此送“偏見的父親”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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