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顏:砍左腿還是砍右腿？

 

假若有人問你：“你是寧願砍左腿還是砍右腿？”

假若你的兩條腿都沒到非砍不可的地步，你很可能會覺得這個問話的人腦子有毛病，問這種無聊的問題，我幹嘛非得砍一條腿不可？

但類似這樣無聊的問題經常被人提起，由於換了個話題，換了個模樣，問得複雜了一些，問得巧妙了一些，常常使我們有些人上了當，煞費苦心地探討起來，甚至爭論得麵紅耳赤，完全沒覺察自己是在探討“砍左腿還是砍右腿”的愚蠢問題。

比如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範跑跑事件，就有不少人為了個“是要真小人，還是要偽君子”爭論不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說服不了誰。

先不談範跑跑是不是真小人，也不談郭跳跳是不是偽君子，我這裏隻是借這個問題說明我的觀點。

如果說“真”是一個人的左腿，“君子”是一個人的右腿，那麽砍掉任何一條腿都不是什麽好的選擇。事實上，“真”和“君子”是兩個不可分割的因素，君子就必然是真的，偽的就不是君子，“偽君子”隻是一個貌似君子的小人。

像這樣兩個可以互相兼容、應該互相兼容、甚至缺一不可的因素，如果每一個因素都隻有兩種性質，那麽至少可以有四種組合，也就是四種可能。以“真”和“君子”為例，“真”的反麵是“偽”，“君子”的反麵是“小人”，那麽一個人就有可能是以下四種人中的一種：

1 、真君子

2 、真小人

3 、偽君子

4 、偽小人

仍然以範跑跑事件為例，那麽“真”主要是指說真話，是君子就說自己是君子，是小人就說自己是小人。而“偽”主要是指說假話，不是君子偏要說自己是君子，是小人偏說自己不是小人。

當我們說一個人是“真小人”的時候，我們的意思是說他是一個小人，他也公開承認自己是小人；當我們說一個人是“偽君子”的時候，我們的意思是說他是一個小人，但他不承認自己是小人，反而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裝得像個君子似的。

也就是說，真小人和偽君子都是小人，隻不過一個不掩藏自己的小人品質，而另一個試圖掩藏而已。既然都是小人，那又有什麽好選擇的呢？選來選去都是小人，不過是個五十步與百步的關係罷了。

既然有四種可能，就沒必要鑽在牛角尖裏，撇開“真君子”和“偽小人”兩種可能，非逼著人從剩下的“真小人”和“偽君子”裏挑一個不可，這不跟逼著人選擇“砍左腿還是砍右腿” 一樣愚蠢可笑嗎？

依我看，“真小人”和“偽君子”都不好，我們應該選擇真君子。當然有人要說：我也知道真君子好，但哪裏有那麽理想的事呢？世界就是這麽不完美，人們不是缺這就是少那。

這話說得太極端了。有沒有真君子，要看你對君子的衡量標準是什麽。如果你要求真君子道德完美，道行高超，像天使一樣潔白無瑕，像神仙一樣不食人間煙火，那你在人間當然是找不到真君子的。但如果我們給“真君子”劃一個切實可行的及格線，隻要上了線的都算真君子，那麽世界上還是有很多真君子的。

我認為這道及格線可以劃在遵紀守法上，凡是遵紀守法的人就應該算得上君子，如果你覺得這要求太低，我們可以在君子前加個 BASIC ，遵紀守法的就算 BASIC 君子。隻要達到了 BASIC 君子的要求，社會就沒理由騷擾他們，人們就不應該苛責他們。如果人人都做到遵紀守法，整個社會就有望了。當然君子的標準應該上不封頂，以便鼓勵那些達到了及格線的 BASIC 君子更加完善自己。

我們身邊其實沒多少範跑跑或郭跳跳，如果遍地都是，他倆就不會這麽引人注目了。我們大多數人都是既非真小人也非偽君子，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不會像範跑跑那樣大聲喧嘩自己的逃跑，也不會像郭跳跳那樣大聲喧嘩自己的道德。我們是安分守己的大多數，終生都不會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所以我們大多數都是 BASIC 君子。

我們當中還有些更高層次的君子，比如那些在地震襲來時搶救孩子的老師，那些在地震襲來前為校舍質量把關的校長，那些在地震襲來後奔赴救災一線的軍人和誌願人員，那些捐款的、獻血的、領養孩子的、救助災民的，等等等等。我們應該表彰這樣的君子，鼓勵大家做更高層次的君子，但隻要一個人達到了 BASIC 君子的及格線，我們就沒理由強迫她 / 他提高。

即便是範跑跑和郭跳跳，我們也不用從中挑選什麽，這兩人早就在那裏了，我們這麽些年沒選他們中某一個，不也過得好好的嗎？現在他兩個都出了名，據說一個月薪七、八萬，另一個也快成某名牌產品代言人了， ( 都是據說 ) 。大家費了那麽多口舌爭來爭去，很可能並沒爭出個眉目來，誰也沒說服誰，先前是怎麽想的，現在還是怎麽想。

正如歌中唱道：“他還是那個他呀，你還是那個你。”

這樣的爭論不會有什麽結果，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個提問本身就沒道理，把本來的四種可能“去掉了一個最高分，去掉了一個最低分”，隻剩下了兩種可能，實際上是把兩個本來互相兼容的因素人為地對立起來，搞成一個非此即彼的“寧要。。。勿要”格式，強迫人家決定是砍左腿還是砍右腿。

這種片麵的思維方法早已有之，在文革期間達到高峰，各行各業都可見這種片麵性口號，比如：

“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

“寧要社會主義的晚點，不要資本主義的正點”

“衛星上天，紅旗落地”

“寧要無產階級白卷，不要資產階級滿分”

“有德無才，不會對社會造成損害；有才無德，知識越多越反動”

這種極端片麵的口號危害極大，喊慣了，就直接影響我們的思維，讓我們以為社會主義就隻能長草，如果長了苗那就是資本主義。列車絕不能正點到達，正點到達了就一定是犯了路線錯誤。成績好的一定是走白專道路的，不走白專道路的就必然成績一塌糊塗。有才的就一定無德；有德的必定無才。

形成了這樣的思維，再怎麽喊口號都糾正不了。雖然文革也有“抓革命，促生產”“走又紅又專道路”等口號，但片麵的口號聽多了，在很多人頭腦裏生了根，挖都挖不出來。要想避免這種無謂的爭論，首先要突破這種片麵的思維模式，不要把本來兼容的兩個因素對立起來。

凡是有人試圖以這樣的問題把我拉入爭論，我都拒絕參加，我的兩腿好好的，雖然沒有健美先生的腿那麽性感完美，但用起來絕對沒問題，而且缺一不可，幹嘛要我選擇砍哪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