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樹下的貓:就好這一口

石磊剛來的時候,大家看他是農村人,都欺負他。我也以為他很老實，後來才發現，不是那回事。
 
有一次，他說漏嘴了：“我在學校教書的時候，校長外號叫鋤頭，意思是專挖別人的牆角，碰上漂亮的女老師絕不放過。我去了以後，挖了他的牆角，最後鋤頭這個外號就歸我了。”我罵了他一句：“就那檔次？”他嘿嘿一笑：“我就好這一口。”
 
這石磊，多年孤家寡人，可是單位最熱門的大齡青年了。這不，胖打字員就看上了他。
 
胖打字員沒考上大學，特別傾慕會講洋話的文化人。對石磊的傾慕之情，很是“赤果果”啊。不過，石磊並不領情，他私底下說：“想我剛來的時候，她對我的那付凶相。”
 
倒也是。剛來的時候，有一次中午打雙升，石磊出錯了牌，被打字員吼了半天。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石磊卻喜歡上了檔案員。檔案員溫良恭儉讓，不像打字員動不動就大呼小叫。有一次，他們幾個人撇下我出去玩，石磊一路上隻對檔案員獻殷勤，氣得打字員中途下車，哭著回家了。
 
石磊在一步步地挖呀挖，一會一起吃飯，一會送她回家，眼看檔案員周圍的自留地都鬆了，最後再來一招黑虎掏心，就成了。這時候，單位領導突然受了刺激，要求全體人員作一次身體檢查。
 
其實石磊的母親一直有肝病，但他沒在意。結果石磊被查出了乙肝。再往後，當我們傻呼呼地以為檔案員快要歸順石磊的時候，卻傳來消息，檔案員要結婚了，新郎不是石磊。
 
打字員仍舊對石磊一往情深，石磊也仍舊沒什麽變化。隻說我們都看錯了，他從來沒追過檔案員，不過是年輕人一起玩玩而已。

打字員久攻石磊這個堡壘不下，開始托許多人作說客。比如托過公主任，公主任勸了沒效，又托過我。公主任給我分析了好半天石磊和打字員結婚的好處，說：“我看你們關係不錯，你幫我勸勸他。”我趕緊申明：“我和他不一樣，不一樣，我不像他那樣自由散漫。勸勸可以，不過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我冒著上班不準串崗的禁令，溜到外事處，勸他：“你和打字員結婚可是天大的好事，公主任都答應了，隻要你和她結婚，馬上分一套二室一廳的房子，你也不用住那狗窩了。”
 
我們這單位的辦公樓，是一棟舊時資本家的住宅小樓。樓後有一排平房，原是傭人，雜役住的地方。石磊是外地人，又是單身，隻得和另一個單身漢合住一個傭人房，一共才五，六個平方。誰說新舊社會兩重天。
 
“我就那檔次？”石磊對我直翻白眼。
 
又過了一陣，打字員丟下了這個固定工作，到外麵闖天下去了。走之前，發表宣言，說她從來沒追過石磊。
 
石磊不滿了：“切，她說她從沒追過我。”
 
“切，你不是說你從沒追過檔案員嗎？”我回了一句。
 
“我就那檔次？”石磊又習慣性地撇了撇嘴。
 
“你不是就好這一口嗎？”雖然我洋文說不過石磊，但中文，石磊從來沒在我這占過便宜。
 
關於石磊的傳聞越來越多，最刺激人的血壓的是，石磊和小姐好上了。這小姐比石磊大十幾歲，江浙人氏，老公有權有勢，特別是那說話的口氣，嗲聲嗲氣，所以人稱小姐。和人精說話時的幹蹦脆，形成鮮明對比。

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女人。小姐經常以手撫頭，說頭痛，經常休病假。人精呢，每逢大型會議，大型活動，忙得可歡了。有一次，人精勞累過度，嗓子全啞了。碰巧領導來檢查，我準備作作好事，幫人精匯報。沒成想人精一把推開我，一手指著脖子，嘴巴誇張地表演著口型。那樣子，就像一條瀕死的魚，正張著嘴吐沫子呢，把那領導感動得，目瞪口呆。   小姐和人精是死對頭。這種新聞經常由人精證實，由人精發布，再由人精作全程報導。人精作狗仔隊的下場，是在一次黨員生活會上，石磊打了人精一巴掌。   這可是比嗎啡更叫人興奮呐。大家上班的勁頭更足了，每一個人的眼神裏都充滿了渴望，等著打第二針嗎啡呢。   我急了，跑去找石磊：“我真的和小姐-----那樣了？你真的好這一口？”言下之意和大夥差不多，小姐大你十幾歲，你虧不虧呀。   “我就好這一口。”石磊像沒事一樣。   “放屁。你就不能和她斷了？看你這些年，她耗著你，你連個女朋友都沒找一個，你在耽誤自己，你------真的-------擺脫不了她嗎？”   “擺脫不了。”石磊垂下眼皮子，平靜地說著，好像這不是他的事，而是別人的事一樣。“我家在農村，媽媽肝癌走了，唯一的姐姐嫁到了外地，也下崗了，和姐夫一起幹個體，混得不好，還得我寄錢支援。我爸一個人在老家，種田又沒力氣，到我這來，連個住的地方我都沒法提供。------她幫我，給我爸找了個門房的事，還可以吃住在那。你------別把-------她------想得太壞。”   又過了幾年，上麵來了一個政策。主動辭職的，可獲幾萬元的補償費。這時候，石磊已經在小姐的幫助下，分到了二室一廳。他拿了幾萬元錢，辭職離開了這個單位。走之前丟給我一句話：人在江湖飄，那能不挨刀。   聽說半年後，石磊和一個女孩子結婚了，再後來，就聯係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