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樹下的貓: 人精處長

石磊和我差不多一個時間進這個單位。他是正宗英文係畢業，進了我垂涎已久的外事處，而我就像一個滯銷貨，隨便塞到一個處室了事。
 
石磊的處長是一個人精女人。又矮又瘦，如果掐頭去尾，那小身子骨，連一盤菜都抄不了。這女人精到什麽地步呢？她連26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竟然可以當上外事處長。足見人之精，非一般人可比。
 
石磊來後不久，就露出了英文係出身人的馬腳。自由散漫，不服管。這還了得，從此外事處成為了熱點處室，成為了大夥茶餘飯後的主打話題。
 
有一次人精處長拿著一封信，神神秘秘地對我說：“這是從新西蘭來的一封信，你幫我翻譯翻譯。”我有些奇怪：“石磊呢？”人精處長撇了撇嘴：“他畢業的那個大學，沒你畢業的那個大學名氣大。再說了,你的專業不是什麽世界,什麽國際嗎?肯定和英語也要掛鉤的。我相信你，聽著，你一定要把每一個字都給我翻出來。”
 
麵對人精處長的信任，我激動得熱血澎湃。盤算著一定要好好露一手，說不定她會把我要到外事處了去呢。去了外事處，就有出國的機會了。一想到可以公費旅遊，我的口水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這是一個外國老油條寫的信。手寫，竟然也寫了五，六頁紙。無非是感謝關心，謝謝邀請，答應來我市參加活動等等。切，來回機票，吃住玩都免費，走時還有禮品相送，天上掉餡餅的事，傻子都會答應。
 
老外油條寫得囉裏八嗦，顛三倒四，我不得不譯得囉裏八嗦，顛三倒四。隻是奇怪，思維這麽混亂的人，也在被邀請之列？
 
可憐我上大學的時候，英語曾經補考，不得不奮戰一個晚上。第二天剛上班，我就把翻譯稿交給了人精。人精仔細地看著，我喜滋滋地站在一旁，滿以為她會表揚我。沒想到她看了稿子後，皺著眉頭，半天不吭聲，最後來了句：“好吧，就這樣吧。”一下子就把我打入冷宮了。
 
有一天吃飯，幾杯啤酒下肚，我就和石磊談到了那封信。不解人精為什麽不要他翻譯。石磊搖頭苦笑：“我把那信譯了一遍，覺得老外油條寫的都是廢話，就把信的主要內容告訴了人精。沒想到人精說我欺負她不懂英語，胡亂翻譯。理由是一個英語單詞必須對應一個中文單詞。而她數來數去，數出來的英文單詞多，數出來的中文單詞少。還跑到局長那去哭訴，你知道她是演戲的出身，感情充沛得很呐。嘻，這單位，除了我，就是你會英語了，她不找你找誰呢？”
 
說完，他斜著眼對我：“她一定許諾要好好重用你，讓你到外事處去，還說要讓你出國溜一圈吧。”
 
石磊壞笑地看著我，他一笑，嘴就有些癟，更顯得嘲諷了。他一眼戳到了我的心裏，縱使我臉皮再厚，臉色再黑，也忍不住滿心羞愧，麵紅耳赤了。
 
從那以後，我對人精處長唯恐避之不及，生怕那一天她把數英文單詞的本事用到我身上去了。
 
但那時年輕氣盛，還是沒太在意人精。我有時到外事處玩，和石磊開開玩笑，甩一二個英文單詞，也順便賣弄一下自己的英語瓜。
 
有一天，路生主任嚴肅地找我談話：“有人說你在辦公桌上放了一麵鏡子，不符合我們這個單位的形象。還在局長麵前把我們辦公室的麵貌也告了一狀。說你在辦公桌上放鏡子，是個人不嚴肅；我作主任的沒管，是整個辦公室不嚴肅。你趕緊把那麵鏡子撤了吧。”
 
我也來氣了：“這個鏡子也就是巴掌大的一麵小鏡子，下麵可以放卷筆刀，分子錢什麽的。是隔壁一個小丫頭送我的。我放了二年多沒人說，惹了誰了？”
 
“惹了人精了。和她鬥氣劃不來，把鏡子撤下來吧，不然你我都不得安寧。”
 
我這才領會了人精處長的厲害。看來石磊一天到晚愁眉苦臉，憤憤然要把外事處的牌子拿下來，換成婦科疑難雜症專科的牌子掛上去，一點也沒錯啊。
 
後來人精處長也曾拿著外文邀請函要我翻譯，我一概搖頭作癡呆狀：“不行啊，我不是英文係畢業，英語本來就差，再加上多少年沒摸英語了，現在連26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了。”
 
“胡說，我才不信呢。”人精笑道。
 
“真的。小寫的26個字母我可能還記得住，大寫的字母最多隻記得十來個了。”我誠懇地道歉說。
 
從此，我這算是太平了一段時間。
 
不過，人精處長家裏並不太平。老公是船運公司的職工，放著好好的辦公室不坐，偏要向勞動模範看齊，長年要求跟船下基層，弄得一年隻能回家一，二趟。她那得過腦膜炎的傻兒子沒考上大學，人精通過老外油條把兒子辦到新西蘭留學。過了幾年，灰溜溜地回來了。傻兒子除了花了一大筆錢，學會了開外國車，學會了用英語罵人這外，連個正式的文書都翻譯不了。腦膜炎真是害人不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