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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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我愛故我在

(2008-02-07 04:48:59) 下一個

就像靜秋最初聽張村長提及“山楂樹”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一棵樹,而是一首蘇聯歌一樣,在書店裏邂逅《山楂樹之戀》,我的興致在於念及童年印象中的那段旋律,而不在於小說的主題,或是書封上密密匝匝,紅底白字的聯名推薦。 

豈料,我前前後後花了兩個“一口氣”通讀這本書,好好鍛煉了自己的淚腺之後,卻仍舊是意興猶酣,我承認,這本書在行文技巧和表達方式上並沒有花費太多雕琢,因為它就是一本由日記炮製成的小說,簡單的隻剩下陳述。但誰說簡單的語言就寫不出刻骨銘心的故事呢?簡單也是一種風格,它真實、質樸、唯美,我欣賞它,並被它深深感動。

文革後期,單純的少女,癡心的少年,生離死別的愛情——我想,單是列出這些語匯,就足以讓人聯想出大致的情節,有人會說,呦,老掉牙的故事了,還值得落淚呀?是的,就像扉頁上寫得那樣:看到結局,所有中國人掩麵而泣。

文革,對於我這個八十年代生人來說,的確感覺遙不可及,然而我從習得的曆史知識和旁人的追憶中,不難感受到文革對中國造成的無可挽回的破壞。那是一個個性壓抑的年代,有理想有主見的人,是受到左傾勢力的壓製和迫害的,他們的選擇隻有兩個,在沉默中忍受,在爆發中死亡;而那些不諳世事的人們的思想,也早已被社會一而貫之的氛圍熏陶得不明就理,在一個顛倒黑白的年代中,可悲的將錯誤與蒙昧當作至高的主義去信仰去膜拜。那也是一個泯滅倫理道德的年代,人們宣揚貧窮,遏製欲望,人人自危,動不動就用幾句口號表白自己堅定的無產階級立場,而為求自保,也不乏惡語中傷,落井下石之人。

就是在那樣惡劣的政治環境中,出身地主家庭,處處謹小慎微的靜秋和根正苗兒紅,父親是軍區長官的老三孫建新相識相愛了,雖然老三是一個擁有遠見卓識的知識青年,並沒有受到那個年代意識形態的束縛,但是靜秋畢竟是社會大環境中的弱者,她自卑而怯弱,她的抱負施展不開也無從施展,所以,他們的愛情就像是一場拉鋸戰,時耕時輟,漫長而艱難。

雖即如此,他們之間的關係仍在一點點地向好的方向發展,靜秋對於老三的那張小資情調的臉最終認可了,也貪戀起老三的牽手和擁抱,至於媽媽那邊兒,無意間撞見過一次,似乎需要經受的就隻剩下時間的考驗。

可是,老三考不起的就是時間。

在老三的暗中幫助下,靜秋轉正成了教師,媽媽的身體狀況有了好轉,爸爸和哥哥也陸續從農村調回了城市,哥哥還進了國企,舊日的企盼都一一變成了現實,而造化弄人,老三自己卻查出患有白血病,消瘦、免疫力下降、失明、內髒出血……當靜秋還在天真的拿黃豆芽打比方的時候,他卻已獨自掙紮在生命的最後一次喘息之前,為的是與靜秋最後的相見,“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個月了,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歲,但我會等你一輩子。”在靜秋喪失理智的呼喊中,老三終於闔上眼睛,結束了這一段早夭的愛情。

也許是真的,誰先愛上誰,就注定了誰會比對方付出更多,也經受更多的磨難。在老三和靜秋的情感曆程中,老三似乎總是在扮演受傷者的角色,麵對靜秋閃爍的行為和遊移的意向,他采取的往往是妥協和委曲求全,在愛的戰場上,他身先士卒,他衝鋒陷陣,他肝腦塗地,直到最後,他馬革裹屍還。

所以,當看到推介上說,“所有的男人都想娶靜秋,所有的女人都想嫁老三”的時候,我對前一句話是持保留意見的,心中很為老三鳴不平,他為靜秋付出了所有的所有,而靜秋卻最終全身而退了,老三值得嗎?

前些天在網上瀏覽過靜秋答網友問的帖子,網友都很熱情,很友好,一些細節化,私人性的問題,靜秋都情真意切地作了回答,正鑒於這種誠懇,讓我們有幸在三十年後的今天,對書中的“靜秋”和現實生活中的“靜秋”,或者說“昔日的靜秋”和“如今的靜秋”作一番“比較閱讀”。我發覺,其實靜秋是有很多可愛之處的。

她的可愛在於她的漂亮。聽說靜秋那時和鞏俐年輕的時候頗有幾分相似,雖然她自己起先沒覺察到這一點,也不習慣老三讚她美,但靜秋就是美啊,所以她值得愛。

她的可愛在於她的聰明。靜秋會寫文章,會做女紅,會打乒乓,做任何事情都是個快手;除去這些表麵上的,靜秋還是個常伴清愁的人,麵對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總能操辦的妥帖而合理,麵對她不解的事情,總愛暗自揣測,多方尋證,雖然有時候得出的結論總有偏差(對老三的動機),但敏感多思的人,處處總透著魅力。

她的可愛在於她的純潔。讀過《山楂樹之戀》的朋友一定會對書中細致入微的心理描寫有很深的印象,的確,靜秋的純潔有一部分是來自於性無知,但同在一樣的社會背景下,和她周圍的一群人比較,比如說靜秋媽媽例子中的那些“失足”的人,比如說開靜秋“綠豆湯”玩笑的人,也比如說魏玲——靜秋的這種無知帶著璞玉未琢的少女的羞怯,顯得真實而富表現力。所以說,她的純潔是超越時代界定的天性使然,不是盲目也不是粗笨,而是一種淳樸,一種靈氣,一種不可沾染的聖潔。

她的可愛在於她的堅強。靜秋是一個很要強的人,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她就自然會受苦,會吃虧。在去往西坪村的山路上,其他人都累趴下了,隻有靜秋“雖然累得要死要活,但還是堅持要自己背(行李)”,因為對她來說“吃苦耐勞基本上成了她做人的準則”;家裏貧困潦倒,媽媽有病,妹妹還小,她就趁著暑假的間隙到外頭攬活兒做。為了掙錢,她搬磚、挑擔、運泥、鋪地坪,傷過自己也險些被人占了便宜,但她硬是把一切都扛了下來,並且在苦難中依舊維持著她高貴的尊嚴。小說外的靜秋也將這種品質延續著,大專進修、自學英語、成人自考、留洋國外,從來都不曾向艱難坎坷妥協過,這樣一個雖外柔而內剛,懂得隱忍,凡是有擔當肯進取的女性,難道不可愛嗎?

她的可愛在於她有愛。這種愛不是隨聲的附和,不是肉體的占有,不是利益的權衡,它拒絕修飾和掩蓋,赤裸裸的,隻有愛。執手相看淚眼的人兒在三十年前就已凋零成往昔,靜秋也蛻變為一個成熟的女人,也許,曾經的她還太年輕,不懂得愛是什麽,但是在漫長的時間過後,那段老愛情也變成了越釀越陳的美酒,越品越甜的橄欖,時間的重量也讓她有這個能力去承受老三的愛了。她感傷地說:“那時沒有好好愛他,經常使小性子折磨他,想到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就覺得心痛。”“老三的好,我是慢慢認識到的,接觸的人越多,越有比較,就越覺得老三好。”靜秋的心中其實一直都有一個悔恨存在著,我想,那應該是一種自怨而無奈,遙遠而滄桑的惆悵,同時,也帶著一個荒唐時代留下的深深警醒。

直到此時,我才發現,靜秋和老三愛情的震撼力量其實在於兩方麵,一是它的真實存在,二是那份感情直到今天,才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融合,即使事隔生死。老三其實已經紮根在靜秋的心裏,成為她望穿秋水的等,也許老三還在勘探隊工作?或是去了空軍部隊?他隻是沒有空閑回來看看她,一年又一年……

有位作家說得好,說文學有兩大永恒主題,一為死亡,一為愛情,死亡給人以震撼,愛情給人以感動,《山楂樹之戀》將這兩大主題相交涉,可謂震撼之中的感動,感動之中的震撼。

我對《山楂樹之戀》的好感表達至此,其實本可以收筆走人,但我又忍不住將話題宕開一步,談一談我對現今網絡上爭論得沸沸揚揚的愛情觀問題的看法:

50後”:《山楂樹之戀》,史上最幹淨的愛情 “80後”:最幹淨的就是最變態的。

我覺得,這個爭論其實來得很突兀,因為“50後” 說這句話的目的,也許隻是為了抒發自己對早夭愛情的惋惜,對純潔情感的追懷,即使概括得有些含糊其詞,卻也不傷大雅。但之後一場爭論以春樹為先,把無性的愛情和變態的人性二者之間畫等號,抨擊她(們)概念當中落伍的愛情觀念,說山楂樹之戀是“對人性的壓抑和扭曲”——其實抨擊就抨擊好了,代溝就代溝好了,又何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說突兀,第一,是因為我覺得這場爭執在論點上就站不住腳。我不知道“史上最幹淨的愛情”中的“幹淨”一詞究竟指的是什麽,是指故事的淒美純情呢,還是真的如春樹所指?我也不清楚這句表述的動機何在,是無意間的信手拈來,還是為了迎合信息時代的媒體炒作而故作姿態?動機一說無從可考,而要硬生生地去解釋“幹淨”一詞的含義,在我覺得也是無聊的很,因為,如果所指為故事的淒美純情,那反方的說辭就顯得很可笑,簡直是庸人自擾,有恐天下不亂;如果所指為柏拉圖之戀,那就是更大的笑話了,一方麵,靜秋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這個第一作者把自己的日記托付給艾米,最終成書《山楂樹之戀》,唯一的目的是在恰逢老三去世三十年的時候,“謹以此書告慰老三的在天之靈”,書裏從始至終也未“宣揚”或“讚美”過什麽柏拉圖之戀,老三和靜秋的一切所作所為既帶著自身對生命的無可奈何,也帶著對政治環境的無可奈何,他們雖然是小說的主人公,卻並不是時代的代言人,根本對所謂倫理、道德、人性等等定義的取向問題不構成直接的影響。原本純然是為了實現一個私人心願的事情,偶然遭遇了“網絡時代的手抄本”這樣的走紅,如此結果不在任何人的預期之內,而一部小說,完全不必非要擠進文學史的啊。既然如此,50後小小的含糊其辭在麵對異常激烈的爭論的時候,就被無限的擴大成了具有破壞性的結症所在,而將其擴大成頑疾的始作俑者,便是春樹那代表了“先進意識形態”的80後一群。所以,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場架空在錯誤開始之上的荒唐鬧劇,奇怪的是,針對的對象,卻是一本無辜的《山楂樹之戀》以及老三和靜秋之間與世無爭的美好愛情。

第二,我很痛恨媒體用“50後”、“70後”、“80後”這樣的詞匯將不同年齡層次的人群分崩離析成“派別”的概念,特別是在引起兩派爭端的時候,似乎還喊起來特帶勁兒。

誠然,一代人帶著一代人特有的時代氣息,受政治、文化、經濟等多方因素的綜合影響而具有了一種共通的價值取向,但同樣該說明的是,這種共通隻算是個相似而絕非相同,一代人,掐指算來畢竟也有十年之差,加以人人個性迥然,所以我覺得,在闡述一些不涉及利害關係的問題上,可以用“某0後”這類詞一掠而過,但是像口水戰這種事情,還是各管各,區別開的好,實在不能打擊麵過廣,很有引起新時代階級鬥爭的隱患(笑)。就拿《山楂樹之戀》這件事來說吧,不是所有的所謂“80後”都是春樹的擁躉,其中還是不乏像我一樣忠實的山楂迷們的。

第三,我始終都堅信,口之於味有同嗜焉,情感也有高度的相似性,譬如說感動。

感動是一個富有感情色彩的詞匯,它直擊人的內心,站在它的麵前,善良與醜陋都會暴露得很真實很觸目,容不得半點虛情假意。感動可以是喜之極,可以是悲之切,其實也並無二致,無論哪一種都是第一感覺,都是人性的自然而然。

有人說如今的中國人感動缺失,其實就前段時間熱議“感動中國”年度10位大、小人物,評選雪災期間感動人物榜就不難見其端倪,人們對感動心存渴望,很有可能是為了維持心理溫度的平衡,以求獲得精神上的保障與寄托。

所以,我認為,麵對《山楂樹之戀》——70年代的“死了都要愛”,麵對人世間最震撼人心的死亡和最感人至深的愛情,所有心懷良知的人,都難以吝惜自己的淚水與憐憫,而那些在麵對真情時選擇抑製情感,那些在感性崩潰前強穩住理性的陣腳,那些高屋建瓴,惡言相向的人,才是有違人性常理的,所以他們的表現不但矯情,還讓人寒心。誰也不希望看到人類感情中美好的情愫隨著美元一起貶值,像中國的股票市場一樣泡沫飛揚的,不是嗎?

我固執地認為,對被紀念者最好的告慰方式,就是把他詮釋給眾人的精神價值最大限度的發揚光大。對老三來說,就是無瑕的愛與包容。所以,今天的我們,能不能讀懂這份愛與包容,就像當年他與靜秋那樣,雙臂開啟,隔河相擁?唯獨不同的是,河水變成了上帝之手,河水可以阻隔兩個人的距離,卻不能阻隔兩顆心的默契,上帝之手可斷絕生死,卻不能斷絕人類對真愛的向往,對精神原鄉的追求。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生命支點,老三傾其心力成全所愛,填補自己,這就是他的選擇,老三不是一個偉人,他隻是一直在做一件對他而言,普通而快樂的事情,他就像是一個愛情的忠貞信徒,走在一個人的朝聖路上,詮釋了一個生命的完整。

“靜秋,你要活著,你活著,我就不會死;但是如果你——死了,我就——真正地——死了。” 是的,老三的預言從來都很準,因為靜秋活著,因為她的Sara,因為這本書的流傳,老三永遠活著了,活在真愛的注腳裏,活在疼痛並溫存的心中,活在永恒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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