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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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本能派” 與“人性派”之爭

(2007-10-02 04:29:51) 下一個

前不久,新浪讀書頻道推出了一個“50後與80後之爭”,並把爭論的起因“歸功於”《山楂樹之戀》,說這場爭論是《山楂樹之戀》“引爆”的。

新浪以這樣一段話開頭:“‘ 50 後’感慨純真年代的逝去,他們在書裏找尋著他們曾經擁有的美好愛情與青春回憶,而‘ 80 後’卻對老一輩的愛情觀頗為不屑,他們質疑他們詰問他們不以為然,他們認為最幹淨的就是最變態的”。

現在的媒體,都講究一個“震憾”,不震憾就不能吸引眼球,就不能在這個“信息爆炸”的年代把自己的口號炸進讀者的耳朵裏去,所以媒體的宣傳口號動不動就冠之以“史上最”,“中國式”,“50後”,“80後”等,讀者的耳朵被炸聾了,媒體的信譽也被炸飛了,炸出了這樣一句流行語:“新浪說的你也相信?”

如果新浪的目的是為了“引爆”一場兩代人之間的爭論,那無疑是失敗的,讀者在該網頁寫下的四百多條留言,絕大多數是讀了《山楂樹之戀》後的感想,剩下的少部分指責新浪吊讀者胃口,故意不把《山楂樹之戀》貼完,還有的是熱心推薦演員的。

新浪期待的爭論沒有發生,原因很簡單:根本就沒有什麽“50後”“80後”之爭。

曾經有人說過:“兩個民族的差別往往小於同一民族中兩個個體的差別。”

也許這話聽起來有點象個悖論,但仔細想想,則完全屬實。一個民族是由很多很多個體組成的,這些人千差萬別,要想用一兩個詞概括一個民族,就得不斷抽象,把所有個體性的東西都抽象掉,最後隻剩下那個民族中每個個體都具有的共性,否則你就不能用那個詞來形容那個民族。

對於一代人來說,也是如此,我們不能說50後都是女人,因為50後裏也有男人;我們也不能說50後都是工人,因為50後裏還有農民和其它行業的人。抽象到最後,我們大概隻能說50後都是五十年代出生的人,而80後都是八十年代出生的人。那麽這兩代人除了出生年代不同之外,在其它方麵並沒什麽不同。50後裏有男有女,80後裏也有男有女;50後裏有各行各業的人,80後裏也有各行各業的人;50後裏有性濫交的人,80後裏也有性濫交的人;50後裏有看《山楂樹之戀》看得流淚的人,80後裏也有看《山楂樹之戀》看得流淚的人。

把50後與80後對立起來,把性與愛對立起來,反映出這場“爭論”的策劃人思維上的混亂,邏輯上的謬誤,統計數據上的失實,可以說是一個拙劣的策劃,不僅以失敗而告終,也損壞了新浪在讀者心目中的形像,就像一位網友說的那樣,新浪是 SOOOOOOOOOO   LOW!

如果說圍繞《山楂樹之戀》的確有一場爭論的話,那應該是兩類人之間的爭論,而不是兩代人之間的爭論;如果一定要用個什麽“溝”的話,應該是“類溝”而不是“代溝”;如果一定要給這兩類人命個名的話,則應該是“本能派”和“人性派”。

先說“本能派”,其代表人物是自稱“早出生了二十年的80後”的周瑟瑟。他寫的一係列批《山楂樹之戀》的文章,從思維方式到文字表達都雜亂無章,慘不忍睹,隻是一大堆諸如“禁欲主義”,“中產階級”,“小資產階級毒草”,“文化流氓”,“封建主義”等既陳舊又互相矛盾的帽子。但他提供了一個小故事,倒是很形像地為“本能派”畫了一個像:

周瑟瑟說:“我在青春年少時做過一次短暫的情愛田野調查,聽過這樣一則頗讓人震驚的故事。說的是上世紀 70 年代,一個男人從火車站出來,他向一個陌生女人使了一個眼色,那個女人就跟在他身後,一直走到郊外一片野地裏,男女在野地裏脫下褲子迫不急待地瘋狂做愛。故事的神奇之處在於他們做完愛,男人向一邊走了,女人也向另一邊走了,沒有說一句話。講故事的人自稱是這個男人的同村夥伴,他是小學老師,故事絕對的真實可信。他反複強調的是,男人與女人從火車站出來,一言不發,女人就跟在他身後,一直到野地,開始脫褲子做愛,做完愛提上褲子走人,自始自終男女雙方均無一句話語溝通,他們都不是啞巴,也沒有失語症,完全憑男女雙方的眼神交流就完成了一次性愛。”

這就是周瑟瑟標榜的充滿人性的“性愛”,而《山楂樹之戀》裏的老三則被他稱為“一個奇怪的男人在標榜自己不與戀人做愛”“所以我萬分討厭老三這個沒有性的男人,他不配做男人,他不配做靜秋的男人,他的死在今天看來是罪有應得”。

另一個稱得上“本能派”的是女作家陳嵐,她指責《山楂樹之戀》裏沒有“真刀真槍”的性,是“閹割了性的愛情”,呼籲大家“警惕不開花的山楂樹”。她也提供了一個很形像的小掌故來表明她所推崇的“真刀真槍”的性是什麽樣的:

“古往今來,在禮教森嚴的古代,因為男女大防的緣故,少男少女甚少得見,於是,偶爾的金風玉露一相逢,便托付終身,迫不及待地就做下那事,古代白話小說《醋葫蘆》裏寫得甚好,借媒婆之口道:哪一家黃花閨房的馬桶裏不曾淹過死孩子!有甚要緊!”

顯而易見,在“本能派”的字典裏,所謂“人性”其實指的是“本能”,在他們看來,人有性衝動,就應該發泄,有沒有感情基礎不重要,認識不認識不重要,隻要能發泄就行,如果做出了新生命,扔在馬桶裏淹死就是了,有甚要緊?

這是人性嗎?這是對人性的褻瀆。

什麽是人性?顧名思義,人性就是人之作為人的性質,是人區別於其它生物的特性,其特點是對人或動物的關愛、同情或關心( marked by compassion, sympathy, or consideration for humans or animals , 參見韋氏辭典)。

人跟動物在性方麵的最大區別,就在於人可以支配控製性欲,而動物隻能受性欲支配控製。大多數動物都有所謂發情期,動物在發情期內,受本能的驅動,可以不管時間和地點地交配。而一旦過了發情期,即便有異性在身邊出沒,它也會無動於衷,視若無睹。

而人則不同,人沒有發情期,人一年四季都可以有性欲,人的性欲不光是生理的反應,也有心理的作用,是受大腦控製的。人看到那些能刺激性欲的畫麵,聽到那些能刺激性欲的聲音,甚至通過聯想,都有可能產生性欲。同樣,人也可以克製自己的性欲,不至於做出傷害他人、妨礙治安、違反法律的事來。

人之所以成為人,成為萬物之靈,是人類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中,不斷超越自身的結果。如果人類有史以來一直是讓本能牽著鼻子走的話,人就不成其為人了。

人的本能總是受到社會的製約的,也許除了原始社會之外,人的性欲在哪個社會都是受到社會控製的,社會對人的性欲的控製,是通過宗教、法律、道德和文學藝術等來完成的。在宣揚禁欲主義的年代,人的性欲被看成是“肮髒的,邪惡的”,宗教這樣宣揚,文學藝術這樣描寫,道德這樣要求,法律這樣維護,於是人不得不克製性欲,追求所謂宗教意義上的升華。我們可以說,那樣的社會是反人性的,因為它對於人類沒有“關愛、同情或關心”,壓抑了人的正常性欲,扭曲了人性。

一個禁欲時代的結束,往往跟隨著一個縱欲時期的到來,即所謂矯枉過正。文革是個禁欲的年代,人們不僅不能談“性”,甚至也不能談“愛”,青年男女被逼著晚婚晚育,往往要晚到二十七、八歲才能從單位開到證明去領取結婚證。文革是一個公開反對人性的年代,“人性”被批為“資產階級”的東西,“自由、博愛、平等”被當成“資產階級溫情脈脈的麵紗”而被扯下來,踩在腳下,代之而起的是“對待敵人要象嚴冬般殘酷無情”的“階級性”。

很明顯,“敵人”這個詞甚至不考慮對手品質上的好壞,隻要是跟自己敵對的人,就是“敵人”,我們就可以“嚴冬般”殘酷地對待他,這就很好解釋為什麽文化革命當中打死了那麽多人了,有什麽不得了的?他是黨的敵人,我們就要殘酷地對待他,打死活該。

文革結束了,改革開放的年代到來了,人們可以談“人性”了,國家強調要“以人為本”了。但是究竟什麽是“人性”,卻被那些一知半解的人誤解了,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歪曲了,於是出現了周瑟瑟之類的“本能派”,把這個“人”理解為他個人,把“人性”理解為他個人的本能,以為隻有無節製地滿足個人的本能才是人性的表現,否則就是“禁欲主義”,就是“封建主義”。

《山楂樹之戀》裏的老三,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性派”,是文革那個人性被扭曲的時代裏一抹人性之光,他對人類充滿了關愛、同情和關心,他的愛情裏沒有地位高低的考慮,沒有物質貧富的考慮。他愛靜秋,就傾其身心地愛,無私無畏地愛,無怨無悔地愛,不求回報地愛。他的考慮和計劃裏,都是他愛的人,是她的身體,她的心情,她的前途,她的未來。

“本能派”給老三和《山楂樹之戀》戴上“宣揚禁欲主義”“封建主義”的帽子,他們的所謂證據隻有一個,就是老三為了他所愛的人,沒有奪取那張膜。

如果說老三是封建主義的代表,那他剛好應該奪取那張膜,不讓別的男人“得益”,因為“封建”的特點就是奪取和占有。如果靜秋為了今後嫁人方便,在老三生命的最後關頭都不肯讓老三穿透那層膜,那我們可以說她是受了封建主義貞操觀的毒害,但靜秋勇敢地叫老三把想做的該做的都做了,不然“你會死不暝目,我也會死不暝目”。

老三沒有奪取那張膜,正是老三人性美的表現,因為在他的字典裏,“愛”就是讓所愛的人幸福,“人性”就是對他人的關愛、同情和關心,他不會受製於生理本能,而讓靜秋獨自去麵對那個充滿封建主義貞潔觀餘毒而又加上了“革命”禁欲主義的社會,他也不會不負責任地做出一個新生命,然後放在馬桶裏淹死。他是超越於本能之上的,即使在他情欲最高漲的時候,他的大腦裏仍然充滿了對他人的關愛,這是那些把“本能”當“人性”的人既不能理解也不能容忍的。

性愛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它既有性,又有愛。性與愛不是對立的,而是相輔相成、水乳交融的。沒有性的性愛是不完美的,沒有愛的性愛也是不完美的,或者說缺少任何一方,都不成其為“性愛”。真正相愛的人,追求的是既有性又有愛的性愛,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性愛。沒有愛的性隻是本能的發泄,而沒有性的愛,如果隻是某種外在條件暫不具備的結果,比如夫妻分居,妻子懷孕,丈夫傷殘,居住環境狹小,認識時間不長等,是不應該影響相愛的雙方的。

作為社會,應該為它的人民創造條件,使他們從精神上物質上都有條件享受完整的性愛;作為個人,應該將性愛建立在超越了金錢和地位的平等基礎之上。那種隻考慮個人的本能,既不考慮對方的感受,又不考慮道德和法律,甚至不考慮另一個生命的做法,其實正好是反人性的,因為“人性”的人,不是個人的“人”,而是人類的“人”,既包括你自己,也包括他人。

“人性派”與“本能派”的爭論,說到底,就是一個活法的爭論,跟出生於哪個年代無關,跟是否名人無關。50後裏有“本能派”和“人性派”,80後裏也有“本能派”和“人性派”;名人裏有“本能派”和“人性派”,非名人裏也有“本能派”和“人性派”。

我的活法很簡單,就是相信愛情、追求愛情、付出愛情的活法,我也隻寫那些相信愛情、追求愛情、付出愛情的人的故事。這個“愛情”,不僅包括男女之愛,也包括父母兒女之愛,朋友之愛,一句話,就是人性,是對人類的關愛、同情與關心。

我一向主張“不幹涉他人活法”,“本能派”寫什麽,怎麽寫,有多少人追隨,出了多少本書,都是他們的事,我不關心,也不會幹涉。但我也一向反對別人來幹涉我的活法,所以不管你是“詩人”還是“作家”,是“名人”還是“非名人”,隻要你試圖幹涉我的活法, TRASH 我的活法,我一定會堅決反擊。

禁欲是對人性的扭曲,縱欲也是對人性的扭曲,人性的特點是超欲。用《幾個人的平凡事》裏陳大齡的話來說,“超越了情欲的愛,不是不要情欲,而是‘超’想要,‘越’來越想要,但如果因為種種原因要不到的話,也不會影響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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