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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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琴:孤獨得象顆星球(29-30)

(2007-06-03 06:28:33) 下一個
29.一個星期之後――

這兩天,小蕾覺得她屋子裏多了一隻眼睛。這隻眼睛一直惡狠狠地盯著她,讓她每
一個毛孔都收緊。這隻眼睛,來自她床頭邊的電話。她的電話機長了一隻眼睛。

她企圖逃避這隻眼睛,小心翼翼地繞著它走,但是它的目光會拐彎。會跟蹤她。會猛
地出現在她眼前的鏡子裏,象恐怖電影裏的那些幽靈。

“別盯了!別盯了!別盯了!”她恨不得大喊一聲。

“為什麽不?!”它哈哈大笑,讓小蕾毛骨悚然。

她當然知道它笑什麽。它笑的是,已經一個星期了,Adam沒有打一個電話過來。

一個星期了,怎麽就一個星期了呢?小蕾覺得這一個星期的時間,好像一種藤類植物
,飛快地生長著,繞在她身體上,讓她越來越難以呼吸。

她給他打過一個電話。沒人接。她留了言,也再次留了她的電話號碼。但是他沒有回


她甚至跑到過他住的那棟樓一回。她站在他樓下,靜靜地繞圈,但是一整個晚上,她
都沒有看見他屋子裏的燈。他沒有回來。

於是小蕾回到屋裏,呆呆地坐著。從此以後,那隻電話就開始長了眼睛,跟蹤著她。
她每走一步,那個眼睛就衝她眨巴一下,帶著幸災樂禍的神氣。

開始的時候,電話響,她還撲過去接。但是,不是他,從來就不是他。後來,她不撲
了。隻是靜靜地在屋裏走來走去。

而且她感冒了。那天晚上淋的雨,感冒了,流鼻涕,咳嗽。

“喂,小蕾,你別多想啊。別老悶在家裏。我給你做好吃的了,鹵牛肉,你最愛吃的
。有時間給我打電話。”有一次她聽見如意的留言,她沒有過去拿起話筒。她坐在房間的
角落裏,看著電話出神。

還有一次是陳朗的留言:“喂,小蕾,你怎麽不接我的電話了?你不要下嚇我啊。
這沒有什麽的。男人多的是,好幾十億呢。比蟑螂還多。咱們去買滅害靈,噴Adam去。”


但是,小蕾也沒有起來接。她不需要安慰。安慰太重了,她現在需要一些更輕的東西
。輕得象一個搖籃曲,這樣她就可以靜靜地睡去。她覺得好累,和那隻眼睛對峙了這麽久
,真的好累。我輸了,我徹底輸了。她想。我承認,我輸了。

她咳嗽,猛烈地咳嗽,仿佛想咳出身體裏那個腐朽的靈魂。

一地都是餐巾紙,上麵是鼻涕、眼淚,和認輸的沒脾氣。

她發現,特別靜的時候,你能聽見很多聲音。比如說,小時候你爸爸媽媽吵架的聲音
。比如說,你第一次喜歡過的那個男生走路的聲音。比如說,小時候外婆給你扇扇子的聲
音。比如說,月亮嘎吱嘎吱爬上樹梢的聲音。這些,她都聽見了。人的一生就是由無數微
小的、微小的尖叫組成,但是,需要安靜,徹底的安靜,你才能聽到,她想。聽到以後,
你就會想通了,生命也就是一些越來越微弱的響動而已。

夜晚來了,她隻開一盞小台燈。再大的燈,就太刺眼。她抱著自己,坐在床頭,靜
靜地想。其實她什麽也沒有想,想也想不動。所有的想法,都凝固成了水泥。再說了,想
,是我郭小蕾的能做的嗎?嗬嗬,想。

她那一天兩洗的頭發也被她拋棄了,亂蓬蓬地,象一塊野草地,荒廢在那裏。她三
天沒有換衣服了。也不知道自己整天在吃些什麽。就連她臉上那永恒的、寬厚的微笑,都
消失了。就像動物從草原上消失了,隻剩下一片死寂。

有一天她在屋子裏看見一個蟑螂,她甚至都沒有尖叫,也沒有慌張,就那麽看著它,
看它從她拖鞋上爬過去。

一個星期了,已經一個星期了。那根藤在纏繞小蕾,越纏越緊。

既然一個星期可以過去,一個月也可以,一年也可以。一輩子也可以。沒什麽大不了
的,一切都會過去。小蕾想。

“一切都會過去的。”第六天早上,她自言自語了一句。

也許一切都不曾發生。也許隻是我的想象。真有可能是我的想象。小蕾越想越覺得一
切都隻是她的想象。比如說,我死活也想不起他那天穿的是一件什麽衣服。如果我真的見
到了他,我難道會不記得他的衣服嗎?比如她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是那一天
晚上,還是第二天早上?不記得了,都不記得了。她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想的次數太多,反
而一切都變得模糊,還是因為一切真的都不曾發生過?

但是,真的,或者是假的,又有什麽區別?造就的,都是這隻布滿血絲的眼睛。

黑暗中,小蕾和她那個電話相互對視著――慢慢地,她不再害怕看著那隻眼睛。雖然
它有時候變成蝙蝠,在屋子飛。雖然它有時候變成蟑螂,在屋裏爬。有時候也變成一條蛇
,在小蕾身上遊。但是,她不害怕了。她不知道害怕了。

後來,如意和陳朗實在著急了,她們咚咚咚地敲門:“小蕾,郭小蕾,你怎麽了?
你再不開門,我們就叫警察了啊!”

於是,在屋子裏發了三天呆的小蕾站起來,輕飄飄地站起來,去開門。

路上好像踢著一點東西,低頭一看,是前兩天在書店裏買的那些關於dating經驗的書
。她撿起來,隨便翻了一頁,看到一個被她畫了紅線的句子,這個句子說:“Mystery is
a good thing.”

那條線還很堅硬,象一把匕首,劃在黑暗裏,汩汩的紅色流出來。小蕾覺得這文字簡
直散發著一股腥氣。

Mystery is a good thing。她輕輕念了一遍。Mystery。 is。 a。 good。 thing。

(30)

30. The bomb we put into each other is ticking.


有一天――具體是哪一天,不太清楚――因為時間有時候走著走著,就會迷了路,
卡在一個旋轉門裏,轉來轉去還在原地。這就使得許多天麵目雷同,糾纏不清。而“有一
天”,就是這許多天中的一個。

這一天,陳朗在收拾房間。亂糟糟的、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每一個能擺東西的地方
都堆滿了東西,桌上、床上、書架上、窗台上,密密麻麻的,堆滿了東西,而且完全沒有
秩序。這讓陳朗感到,任何存在都像一場瘟疫,其結局就是不可收拾的蔓延、混亂和腐爛
。於是,她決定好好地收拾一下房間,“有一個新的開始”。她掃地,然後拖地,抹桌子
,整理衣物,扔東西。打掃門背後的時候,她看見屋子的角落裏那雙周禾的拖鞋,黑色的
,10號的拖鞋,一隻斜著,一個正著,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個角落裏。她的心象被拔掉了插
頭,停在了那裏。她把拖鞋拿起來,走到垃圾桶前,站了好一陣,還是沒有扔下去。於是
她吹了一下上麵的灰,把它放回那個角落,然後若無其事地打掃了下去。

與此同時,如意在煮一塊牛肉。如意最擅長的就是鹵牛肉。多年以後,她所有的朋友
想起她的時候,記憶裏都會彌漫著一股鹵牛肉的香氣。此刻,她用筷子蘸蘸湯,送到嘴裏
,試個鹹淡。還可以,她很滿意。再等會兒就起鍋了,她想。一個人吃一個晚餐,也喝一
杯紅酒,算不算合理?她繼續想。這個想法讓她有點興奮,於是她走到櫃子前,拿出以前
沒喝完的半瓶紅酒,倒出一杯來,擺在桌子上。這個靈感一旦迸發,就不可收拾。接著她
又點了一隻蠟燭,關掉燈,把牛肉乘上桌。現在好了,一切都變得完美起來。一盤牛肉、
一杯紅酒、一隻蠟燭、一個女人。如意高高興興地舉起杯,想對自己說點什麽,憋了一會
兒,什麽也沒想起來,她覺得很掃興。很傻。於是,她站起來,吹了蠟燭,開了燈,倒了
紅酒,把腿盤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牛肉。

與此同時,小蕾在校園裏走。她臉上化著淡妝,身上穿著一件紅風衣。她走得很慢,
偏執地慢,仿佛是用這慢對抗著周圍行色匆匆的人群。晚風輕輕吹,象一把梳子,梳理著
她寧靜如水的心情。聽說那個日本理發店頭發剪得很好,也許我應該嚐試一種新的發型。
但是不知道我的臉形適合不適合短發?小蕾的思緒漫無目的地飄著。昨天我姐告訴我,她
肚子裏的孩子開始踢她了。都開始踢人了,不簡單啊,小東西……她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
想著時,整齊的長發隨著她的腳步在她肩頭振動,臉上浮現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與此同時,周禾坐在下班的地鐵裏。車開得搖搖晃晃,在他腦子裏搖出了一股睡意。
迷迷糊糊中,他看著對麵一個小姑娘,4、5歲的樣子,背著一個書包,拉著媽媽的手。她
看見他看著她,有些興奮,又有些害羞,於是看一眼,躲一眼。周禾竟也有一點不好意思
,他微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他就這樣睡了過去,等火車一個趔趄把他搖醒時,已經是
二十分鍾以後。還好沒坐過站,他高興地想。我已經睡過站很多次了,這一次真是幸運。
於是他站起身,裹在人群裏,擠出了地鐵站。上了地麵,過了馬路,不一會兒,就消失在
了茫茫人海裏。

與此同時,一平在洗澡。他邊洗澡邊唱著革命歌曲。一送裏個紅軍,該子個下了山
,秋雨裏個綿綿,該子個秋風寒……他心情不錯,唱的聲音也特別大。但是今天,不知道
為什麽,在唱了這支歌起碼一百遍之後,他突然意識到,這其實是一首傷感的歌。拋除這
首的革命性不說,就這首歌本身而言,就是一首傷感的歌。一群人送走一群人,流浪開始
了,秋風秋雨的,從此天各一方,這難道不是一件傷感的事?事物的發生總是有一個程序
,革命也是這樣,從悲壯到滑稽,到無聊,到遺忘,最後,隻剩下傷感。於是,一平在這
回的演唱裏,注入了一種傷感的情緒。他的公寓很大,很空,他的歌聲從浴室傳到客廳,
客廳的茶幾上有一杯水,這個杯子裏的水,跟著紅軍下山的腳步,一震一震,漾起一圈一
圈傷感的微波。

與此同時,Adam正在和一個女人在家裏看dvd。他們看的是一個恐怖電影,叫The
Stranger。Adam喜歡看恐怖電影,唯一的問題是,現在的恐怖電影都不夠恐怖,又或者,
觀眾的神經已經麻木。這使Adam對人類的想象力、或者,人類的敏感性產生了一種憂慮。
但是沒關係,反正他現在也不在看DVD。此刻,他坐在沙發上,正在和懷裏這個女人熱火
朝天地接吻。她一條腿橫跨他的腿,背對著電視,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她的手已經摸到
了他下麵,隔著牛仔褲,在那裏搓揉了起來。電視裏,一個男人拿著一支槍,從背後向另
一個人走去,音樂象一根線一樣越扯越細。這個拿槍的男人突然把槍比到了另一個人的太
陽穴上,並且說:“The bomb we put into each other is ticking”。Adam突然感到有
一點恐怖,脊背上產生了一絲涼意。 The bomb we put into each other is ticking。
這句話沒來由地在他腦子裏回旋,但他隻是微微愣了一個片刻,又繼續了他的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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