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ling:說說媽媽

對小時候的記憶，跟我媽有關的東西很少，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

我媽年輕的時候性格很安靜，連話都很少說，性格很溫和，從來沒脾氣，是那種既嫁從夫的傳統女人。我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相隔各不到3歲，所以我小時候從記事起，就一直是由奶奶帶著的，雖然我們都住在同一個四合院裏。

我媽有輛紅旗牌自行車，一直騎了好多年。我小時候“掏腿式”學騎車　-　就是把一條腿從車梁下伸到過去到另一側蹬車　-　就是用的我媽的車子。我媽的車把上總是掛著一個黑提包(大概是70年代全中國流行的),我從裏麵總能翻出些硬幣，拿去買零食，三分錢一根的冰棍，一分錢一把的糖山藥豆，或者一分錢一片的山楂片什麽的。嚴格來說，那樣該算是偷錢了，因為我都是在大人午睡的時候去翻我媽的包，從來沒告訴過“拿”她的錢，她也從來沒“發現”過。

我爸是長子，等我二叔準備把二嬸娶回家的時候，我爸媽就帶著弟弟妹妹搬出了老院。他們短期住過單位上的家屬樓，後來搬到另一處平房院落固定下來，因為在老家的北邊幾裏處，就叫北院。而我留在奶奶身邊。

我記得很多次爸媽下了班，吃過飯，要帶弟弟妹妹去北院的時候，會問我要不要一起走。我心裏其實挺想去的，但是每次總是裝做不感興趣的樣子說,“我不去”，因為我覺得這樣做奶奶會很高興。

我跟奶奶的感情一直很深，對我媽卻挺淡。但到自己做了媽媽以後，特別是看到論壇上有的姐妹抱怨婆婆跟她搶孩子，才聯想到，那個時候，或許我媽也是想把我帶到身邊的，大概多多少少也覺得奶奶把我爭過去了。

不記得什麽原因，我有一次跟我媽和弟弟妹妹一起都去北院。路上我媽有點不高興地問我，為什麽每次都不願意跟她回家，難道她虐待過我嗎？我也不記得自己怎麽回答的了，但卻記得回家以後受寵的感覺。

清楚地記得我媽早飯給我做香噴噴的西紅柿雞蛋麵，在那個時候可真是上好的待遇;綠油油的清炒菠菜到現在仍然是我記憶裏最好吃的素菜。跟奶奶住的時候，早飯經常是熱糖水泡饅頭，有頭一天剩的油條是好的。我們那時重點小學有晨讀課，上學很早，奶奶來不及做飯，而家裏還有爺爺，叔叔，輪不到給我一個女孩子家開小灶。

我覺得我媽也很高興我回家住。記得她早晨騎車送我上學，都一路上哼著歌。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媽也會唱歌。

到了上初中的時候，學校離北院近，我就名正言順地，正式地回到了父母的家。記得每晚回家以後媽媽給留在爐子上的八寶粥；記得一個突降暴雨的夜晚，下了晚自習的同學們都嘰嘰喳喳等在教室裏等家人來送傘，我媽已經出現在教室外；記得下雪的冬天，我媽說騎車上學不安全也容易凍手，就陪著我跑步去學校（也是很早，有早自習）；記得一個月明星稀的冬夜，我走在大雪覆蓋，空無一人的路上，遠遠看見對麵來了一個人，是我媽來接我。她說，早就看出是你了，走路的姿勢跟你爸一樣。

可是回家以後的那一段時間，跟我媽在一起的機會也不多　-　因為覺得好玩，自由，我住了一年校，隻有周末回家；我媽的小弟，僅比我年長四歲的舅舅，得了白血病，我媽經常跑醫院，我那時候學會了做西紅柿雞蛋湯；然後，我考入了一個大學的預科班，15歲就到了另一個城市去讀書；然後是大學，研究生，出嫁，出國，一步一步離家越來越遠。

再住到同一屋簷下就到了美國，我媽已經幾次來幫我照顧孩子。我很羨慕別的女兒跟媽媽如閨密朋友般的關係，但我們卻既沒有過勾肩搭背的親密，也沒有過交頭接耳的私語。或許性格所致，或許習慣使然，或許也是緣分至此。

但我能感到她樸實，寬厚而無私的母愛。母親節即將來臨之際，寫下這段文字，見證我感恩的心。

祝媽媽節日快樂！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