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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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琴:孤獨得象一顆星球(1-2)

(2007-04-22 06:42:48) 下一個
(暑假閑來無事,寫小說一篇。寫完之後才發現沒人讀,又不想給熟人朋友看,怕嚇著他
們。爛在計算機裏又可惜,所以借此寶地,自我炒作。有一個人讀,就沒白寫了。新手上
路,請多包涵.)


1。“親愛的K”


“親愛的K。。。”

陳朗趴上書桌前,鼻尖頂著一張白紙,白紙上寫著這句話。

房間裏沒有開燈,陳朗是故意不開燈的。在她不多的幾個朋友中,夜晚算是一個。她
有時候這樣靜靜打著盹,等待暮色的降臨。多麽忠實的朋友,陳朗想,從不失約,也不多
說話,來了之後,就這樣安祥地坐著,無聲無息。象一個曾經追求了陳朗一輩子但如今已
口幹舌燥的情人,那麽無聲無息地坐著。無言,無語,無條件。

而且不粘人,陳朗啪地一開燈,它就魂飛魄散。

陳朗啪地一關燈,它又刷地回來,無言,無語,無條件。

除了夜晚,陳朗剩下的朋友分別是:她在波士頓買的印尼杯子;“真他媽煩” 這個
詞;她的紅色高根拖鞋;川霸王牌榨菜;她午夜兩點的惡夢;巴赫和莫紮特的安魂曲。。
。也許還有K。包不包括周禾呢?陳朗沒有把握。包不包括小蕾和如意呢?陳朗就更沒有
把握了。

至於其他人,隻是一些浮動的麵孔而已,就象陳朗對於他們也是一樣。他們在一起吃
吃喝喝,嘻嘻哈哈,但怎麽也逃不出一種虛幻的感覺。那熱鬧,紅紅綠綠的,多麽虛假,
象是加到軟飲料裏的色素。統統的,弱智。

假得跟真的似的。陳朗沒好氣地想。

但是,K和所有這些人都不一樣。他的不同之處就是,他存在,又不存在。他的不存
在給陳朗提供了一個想象的空間,而想象力裏生長出來的東西最頑強。比如“上帝”,比
如“主權”,比如她對K的愛情。

1998年5月,陳朗第一次看到K寫的文章。凡是她讀懂了的地方,她都很喜歡,凡是她
讀不懂的地方,她都很向往。那個時候她精神空虛,睡覺的時候想吃飯,吃飯的時候想睡
覺,讀書的時候想做愛,做愛的時候想讀書,並且想發明一種大號的指甲剪,把他們係主
任徐老師的頭剪下來。在這個非常困惑的22歲的夏天,陳朗決定自己愛上了K。

1998年6月,在陳朗作出這個決定一個月之後,她給K鄭重地寫了一封信。她在信裏幾
乎什麽也沒說,象是東拉西扯地記了一篇日記。不是她這個人喜歡拐彎抹角,而是其實她
也沒對他產生什麽火熱的感情。她總覺得真正的愛情不是火熱的,而是靜的、冷的、遠的
,有著金屬的質地。在這個時候,她還從來沒有見過K。但是她想,我豁出去了。就是他
長得象隻蟑螂,我也是義無反顧地愛上他了。

她都豁出去了,你想想看。陳朗――她還算漂亮,還算聰明,還算有魅力――但是,
她都豁出去了。

1998年7月,K給陳朗回了一封信,說到他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妻子,及其他。陳朗也不
生氣,也不難過,她把這封信放在一旁,靜靜地吃完了從食堂打來的黃瓜雞蛋――隻是這
一回吃得特別幹淨,前所未有地幹淨。

她決定把他忘掉。忘掉一個人,太容易了。到22歲的這一年,她已經有過各種形式的
戀愛――一角戀、二角戀、三角戀、平行四邊形戀,不規則多邊形戀……她自認為已經很
飽經滄桑了。每次她都可以把一個人忘得幹幹淨淨的,好像用過雕牌洗衣粉一樣幹淨――
留下的記憶透明、幹淨、清香。而這個人,她隻看過一篇文章,寫過一封信。忘掉他,還
不是象拍死一隻蚊子一樣容易。

但是,莫名其妙地,K一直時隱時現地出現在陳朗腦海裏,好像一塊光斑,追隨著陳
朗,在時間的隧道裏飛舞,不刺眼,但也不消失。

1999年3月,陳朗第一次在一個會議上、也是唯一一次見到了K。啊,他比自己想象得
還要可愛。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象小姑娘,那麽燦爛。而且是氣宇昂軒、談笑風生――一
點也沒有一般的學者身上那種畏畏縮縮、猶猶疑疑、羅裏巴嗦的氣質。小姑娘似的甜美的
眼睛,和氣宇昂軒的坦蕩,陳朗一下子啞口無言了。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人。
他也看見了她,很禮貌地打了一個招呼。那麽若無其事,陳朗幾乎有些委屈。哪怕眼光裏
有一絲的震動也好,陳朗想,但是沒有。

就這唯一的一次見麵,成為K這個人確確實實存在的證據。陳朗捏著這一點證據,繼
續在時光的隧道裏穿行。但是怎麽也穿越不了那個甜美而坦蕩的微笑了,好像它在延伸,
與時間平行。

2000年,2001年,2002年,2003年,時間象雜草一樣瘋長,把陳朗的青春蠶食了一大
半。在這期間,陳朗經曆了文斌、Mike、乃至現在的周禾三個男朋友。她研究生畢業、工
作、出國、最終稀裏糊塗到了紐約。

有一些夜晚,陳朗靠在枕邊,周圍黑漆漆的。她聽見時光走動的聲音,細細簌簌的,
象一個小偷踮起的腳尖。但是它的衣角上有一塊光斑,微弱而堅定。K啊K,她想。

她並不痛苦,甚至有點喜悅。和遙遠的地方、遙遠的人有一點神秘的聯係,這件事情
已經很完整了。並不需要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來畫蛇添足。如果他們倆從地平線的兩
端衝到一起,緊緊依偎在一起,那應當是很MTV,也就是很傻的吧。她就這麽淡、這麽淡
地想著一個人,好像一個孩子在櫃子的最頂端存著一塊糖,覺得鬱悶時,就搬個凳子,把
這塊糖取下來,一層一層揭開,嚐一口,又放回去。

陳朗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需要生活“之外”的東西,也許她對當下的生活有一種厭
棄――她對“主流”的留學生很隔閡――無非是成天吃中國飯、聊各種工作的起薪、看73
台的中國電視、在網上罵“老印”和“老黑”、拚了命地找省錢的COUPON、對藝術的最高
想象力就是去看傻乎乎的百老匯音樂劇、美國人一倒黴就圍成一個小圈子幸災樂禍、平時
在生活中跟老美一說話又畏畏縮縮裝孫子。土不土啊,真他媽煩。但是她也沒有那個興致
死乞白賴地“融入美國社會”,什麽Yankee、J·Lo、Reality Show、Sex and City的,
傻乎乎的,也就是個土土和洋土的區別而已。更不要說吃個10塊錢的飯,還要在那裏吭吭
哧哧地你一半我一半的,真他媽煩。

美國也有很多陳朗喜歡的東西,比如Seigfield,比如東村西村的獨立電影,比如河
邊公園的夏天,比如白人黑人小朋友的睫毛。但是說到底這些都隻是風景畫,而不是生活
。生活是需要人來人往的,而陳朗的美國生活,卻人跡罕至。

陳朗參加過係裏的PARTY。大家都是三五成群的,說說笑笑。她端著一杯飲料,站在
那裏,沒有人跟她說話,她也不知道跟誰去說話。她試圖跟周圍的幾個人說了幾句話――
但是她問一句,他們答一句,她再問一句,他們再答一句。第一次,這麽漂亮、這麽活潑
、這麽遊刃有餘的陳朗突然發現自己的存在很多餘。於是,她走了。誰稀罕誰呀。什麽了
不起。以後再也不去係裏的PARTY了。

陳朗也不是沒有外國朋友,但是大家客客氣氣的,也寒暄,也一起喝咖啡,但就是沒
有熱情。空空洞洞的友誼,在裏麵喊一聲都有回音。

她甚至有過一個美國男朋友Mike。他們在一起一年多。當初他們應該是很相愛的吧―
―但是陳朗也記不清。陳朗的壞毛病是,她很健忘,尤其對自己曾經刻骨銘心的東西――
好像一個小孩子吃什麽東西“吃傷了”。原先是最喜歡吃的,“吃傷了”之後,就看都不
想再看一眼。

就這樣,沒有什麽中國朋友,也沒有什麽外國朋友的陳朗,靜靜地坐在夜晚的懷抱中
,昏昏欲睡。孤獨敲打著她,好像水滴敲打著岩洞裏的鍾乳石。滴滴答答,在寧靜的黃昏
,濺起嫋嫋的回音。活著是一件多麽需要耐心的事啊,陳朗想。

可是為什麽還會有“親愛的K。。。”這種沒頭沒腦的信呢?這封剛開一個頭的信放
在這裏已經多久了?一天?兩天?一個禮拜?一個月?甚至一年,兩年?

我到底想對K說什麽呢?為什麽不是“親愛的如意。。。”,“親愛的小蕾。。。”
,或者“親愛的爸爸媽媽。。。”呢?而是“親愛的K。。。”呢?陳朗煩躁不安地想到

陳朗覺得很是蹊蹺。她吃飯的時候,“親愛的K。。。”在那裏;她看電視的時候,“親
愛的K。。。” 在那裏,她在屋子裏漫不經心地走來走去時,“親愛的K。。。” 還在那
裏。“親愛的K。。。”懸在她的生活上麵,仿佛她整個的生活不知不覺變成了寫給K的一
封信。

2。小蕾的問題。

陳朗和如意、小蕾坐在餐館裏吃飯。象往常一樣,小蕾又是在探討她那根本不存在的
愛情。她們之間所進行的所有對話,都已經進行過無數遍了,隻是男主角的名字改動一下
而已――其內容精確得就像一道計算機的程序。

“那你說,我該不該約Adam呢?”小蕾問。

“你想約就約唄,反正跟著你自己的感覺走是最重要的。”陳朗背著她自己的台詞。

“那女生太主動了,是不是不太好?”

“沒什麽好不好的,愛情本來就沒有什麽公式。”陳朗繼續背。

“可是我不是那種人啊,我沒有那麽勇敢。”

“那就算了唄”。如意沒好氣地說――她實在受不了了小蕾了,上上個月是Alex,上
個月是Joe,這個月是Adam,下個月沒準又冒出一個什麽Eric……怎麽她生活中的男人就
跟例假似的――一個月來一次,一個月也就出現3、5天而已。更重要的,這些男人從來就
不存在於她的生活當中。完全、完全就是她的想象。永遠是這麽沒完沒了。你讓她主動,
她就告訴你不能主動;你告訴她不要主動,她就告訴你不主動不行。到底有完沒完?

“可是如果我不約他,他怎麽知道我喜歡他呢?”

“你喜歡他什麽?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一共就見過他一次,拜托!”如意提高了音
調。

“是啊,就是有感覺嘛!”

“什麽感覺?”

“就是覺得他很沉穩啊。”

“其實你隻是看上他很帥吧。”

“他是很帥,不過我對很多很帥的人都沒有感覺啊。”小蕾窘迫地笑道。

小蕾喜歡笑。她對所有的情緒――尷尬、失落、茫然、緊張、恐懼、甚至悲傷――都
用一種表情來表達,就是:笑。好像她整個的生活就是一個瘋子駕駛著的汽車,而笑則是
一次一次的緊急刹車。你可以把她的笑理解成一扇門,好像就是通過這些笑,她向世界敞
開了自己。你也可以把她的笑理解成一個鎖,就是通過這些綿綿不絕的笑,她把自己鎖在
了世界之外。小蕾喜歡西方男人――這是她開誠布公地說的。“西方男人比東方男人漂亮
”,她說。她說這一點的時候,陳朗有點反感,但又有點佩服。很多人都這樣想,但是她
竟敢這樣說,而且說了之後,還用它來指導自己的愛情生活,好像“漂亮”是生活的最高
原則。這樣說的,可不是什麽手裏叼著一根煙、眼神叛逆的文學女青年什麽的,而是郭小
蕾啊――這個頭發永遠梳的整整齊齊、說話永遠慢條斯理、臉上掛著四季常青的微笑的郭
小蕾。

大家沉默下來,專心致誌的攻打麵前那盤土豆絲。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喜不喜歡我。”小蕾突然又怯怯地說。

“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嗎?一個男人要是喜歡你,肯定會約你的!”如意不耐煩地說道


“哦,是這樣?”

“唉。”

“可是他現在很忙啊,在做Intern。”小蕾辯解道。

“再忙也可以給自己喜歡的人找到時間。”

“也許他那個人很害羞啊。”

“害羞?小姐,這裏是美國!美國男人會害羞嗎?”

“嗯,害羞已經從他們的本能中消失了。”陳朗嚼著那口土豆絲,補充道。又覺得自
己補充得很殘忍,就說:“如果你實在想知道,你就問他嘛!”

“真的?如果是你,你就會問是不是?”

小蕾啊小蕾,陳朗想。好像她生活中――不,她想象中――的每一個男人,都像是一
場龍卷風,都可以把她這個人連根拔起。陳朗真是奇怪――為什麽她每一次受傷都可以傷
得這麽真誠?而每次受傷以後問的問題還和上次一樣愚蠢?

“是啊,我會拿一把菜刀,比著他的脖子,問他――親愛的,去喝一杯咖啡好不好?


於是,陳朗、如意、小蕾一同笑起來,繼續攻打那盤寡不敵眾的土豆絲。

啊,土豆絲,異國他鄉的土豆絲。陳朗、楊如意、郭小蕾三個女孩圍著一盤清清爽爽
的土豆絲,陶醉地吃著,她們分別已經27歲,28歲和25歲。她們分別穿著紅色、黑色和白
色的裙子。她們最喜歡的食物分別是西瓜、西瓜和西瓜,而她們最討厭的動物分別是蟑螂
、蟑螂和蟑螂。她們有過的男朋友分別是6個、兩個、和0個,做過愛的次數分別是887次
,203次,和0次。她們平均每哭一場的間隔分別是3天、5天和4天,但她們平均一天微笑
的次數是29次,15次和138次。她們的政治立場分別是“自由主義”、“什麽他媽的政治
觀”和“我希望熊貓永遠不滅絕”。她們理想分別是“一個悄悄在夜總會唱歌的著名學者
”、“Max Studio總裁的情婦”和“12個孩子的奶奶――這12個孩子的頭發要有各種顏色
”。她們對生活充滿了鬥誌,雖然她們也不知道這鬥誌來自於信心還是恐懼。窗外是一個
叫做紐約的沸騰的城市,而這座城市和它的沸騰,說到底,和她們沒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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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late 回複 悄悄話 Is this from drunkpiano?
Guess not...
瞎貓 回複 悄悄話 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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