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津鋪子:生不生?(1-3)

Baby or no baby? (1)

自從“而立”之後，被父母親戚朋友同學同事常常問到的問題就是什麽時候要孩子。

媽媽大概有些peer pressure，因為她的朋友們都紛紛開始長輩分了。我卻一直對她說：“媽，我才剛剛過上好日子呢。。。”媽媽比姨媽小一輪，而且晚婚，我也自然比表哥們小得更多。他們當年也都是響應號召晚婚晚育的，而他們唯一的小妹妹早婚而始終不肯生孩子。我每次都對表哥說諸如“現在不玩以後沒得玩了”之類的話，以至於表哥一聽就對我說：“你好象如此這般已經說了好幾年了。”確實如此。

同學朋友們近幾年也紛紛步入了parenthood。大學同學的孩子最大的已經八歲了。同宿舍同學的女兒也七歲了。當初我打電話去恭喜她時，她清楚地預見到：“等你們都生孩子的時候，我女兒都上小學了。”不過還是辜負了她的期望，因為她女兒開始上小學的時候，我還沒有打算呢。近五年來給周圍的朋友們，好幾個我都送過兩份禮物了。

開始到這個公司上班已經兩年。這兩年間參加了五個baby shower，主辦了兩個，還有兩個因為不是我們部門的所以沒有給她們辦。男同事老婆生孩子的也不計其數。每次之後，新媽媽們看看大家，都認為我是很好的candidate for the next baby shower，並且I don’t have any excuses not to have a baby。

結婚的時候我們都二十三歲，老公很高瞻遠矚地說：“我們過五年再要孩子吧。”我說“十年”。他覺得好像有點太久。我們結婚五周年的時候，他已經拿了兩個碩士，工作一年半了；我也拿了碩士，工作快一年了。那時候經濟上終於沒有那麽大壓力，正在著手買condo。我十五歲的時候覺得自己心理上已經很成熟了，二十八歲的時候卻覺得自己才剛剛長大，怎麽能夠生孩子。又過了兩年，三十而立，可是工作壓力太大，又不喜歡，於是決定換了工作一年以後再開始懷孕，三十五歲以前生兩個。我的如意算盤還包括三十五歲之前辦好綠卡，這樣生完兩個孩子以後在家裏呆上一年兩年的，什麽時候想工作了再回去找就好了。換工作一年之後，其實已經沒什麽理由不要孩子了，更何況兩年之後—我們兩個人的收入在美國也應該算不錯了；condo買得早所以也還便宜，每個月mortgage壓力不大；回過兩次國，我父母來過兩次，東岸西岸都玩過了；歐洲去過四次，不過隻才去了七國，意猶為盡，還有那麽多國沒去過，還有南美北非東南亞。。。周遊世界是我從小的夢想。也確實沒有想過不要孩子。總覺得沒有為人母的經驗人生不完整。而且以後年紀大了萬一後悔，老公還可以去討個小老婆，我就隻剩後悔莫及了。

Baby or no baby? (2)

懷孕生子的朋友越來越多，終於波及到閨密。我和老公從歐洲度假回來，她去接我們的飛機。問了問我們旅行如何之後，她“輕描淡寫”地說：“懷孕啦！”就象差不多四年前，我們回國度假回來，也是他們接飛機，說：“買房子啦！”全在意料之中，但真的發生了，對我卻又很大衝擊。因為這次不再是別人，而是閨密。他們家的變化對我們家是有深刻影響的，biao（4聲）在一起的時間畢竟最多，而且從此以後話題將不再海闊天空。上次一聽他們買房子了，我們也趕緊跟上加快節奏，在他們搬進新居四個月後也搬進了自己的房子。這一次他們又領先一步，使得我又不由得有了緊迫感。得空趕緊約了婦科醫生，非找了一個和家門口那家醫院有聯係的。我的一個同事就在那裏做的剖腹產。因為非要找家門口的，就找不到中國醫生了，那就硬著頭皮疼死的時候也講英文唄。醫生和藹可親，但聽說我來看他的目的是要打算懷孕，覺得我有點多此一舉，說我看起來很健康，又沒在吃藥，又不抽煙酗酒，體重標準，有什麽好擔心的，“just go ahead and try”。看來找美國醫生還是對的，沒那麽多忌諱的事兒，我最煩中國人半迷信半科學的條條框框了。老公一直說“小孩好可怕呀”，居然不動聲色地立刻上紐約圖書館借了三大厚本書回來讓我研讀，看那本好就去買。我泡在網上看“小天使園”，看著各家jjmm家的孩子們的童言稚語，一邊覺得孩子們好可愛，一邊覺得責任太重大，絕對24-7，也不止要操心18年。反顧自己以及同輩人同年的遺憾，覺得更要對自己的孩子盡心。於是對老公說：“小孩好可怕呀”。老公問：“那我們還真的想要嗎？”還是想的。真的想要之後，就有點怕懷不上，畢竟年紀不小了。醫生讓先試六個月。我和老公商量結論是：懷上了好，懷不上正好可以周遊世界,也不錯。

Baby or no baby? (3)

從完全沒有要孩子的計劃的時候開始，我就決定以後一旦要了孩子，我一定要盡全力去照顧她/他，對他/她好，絕對不會把孩子送回國內去讓父母照顧。主要我小時候沒有在父母身邊長大，感情上和他們總是有點隔膜。有時候覺得guilty，甚至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無情的人，可是我無法改變自己的感情。記三件雞毛蒜皮但我覺得心靈受到了傷害的小事。

大概十一二歲的一個暑假，照例回上海外婆家。每次去上海，媽媽都要去認識的一個裁縫那裏做些衣服，這次也不例外。裁縫有個四五歲的小孫子，媽媽對他很好，抱他玩，還給他吃的什麽的。現在長大了看來那隻不過是巴結裁縫的小手段，可是那時候我真的很嫉妒，因為覺得媽媽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自己。於是我很生氣但也不知道怎麽表達就發了脾氣。大人看來我簡直無理取鬧，就毫無留情地訓斥了我一頓，還說這個小孩怎麽這樣！我真是傷心得無以複加，然後就再不肯主動地親近媽媽了。

另一件事發生在十四五歲的時候。班裏有男生喜歡我。我放學以後經常會留在學校裏做作業然後天晚了才回家。那那個男生就會找借口送我。我其實一點也沒有喜歡上他，卻也不討厭他，就隨他去了，終於有一天他向我表白，我發現裝糊塗後果也很嚴重，就和他在路上呆了很長時間，企圖勸他改主意不要喜歡我之類的，於是回家很晚了。媽媽很生氣，說我在外麵勾引男生。我當時聽了氣得說不出話來，覺得天下哪有媽媽這樣說自己的女兒的。

還有一次，初三暑假，經過我再三懇求，媽媽同意帶我在去上海的路上，先去南京。在南京玩兒過之後，表哥接我去了安徽，媽媽在南京的朋友家又多住了幾天，然後坐火車去上海。路上火車的最後一節車廂出軌了。媽媽坐在倒數第二節，雖然沒事卻給嚇了一大跳，之後就給趕到前麵車廂裏去了，很受了點罪。等我到了上海以後，她好好得怪了我一頓說全是因為帶我去南京，以後再也不帶我出去玩了。這次南京之行確實也是我們母女倆人唯一一次在國內旅行。

很多年過去了，我長大離開了家，走得很遠。真的沒有想過家，即使是我艱難困苦的時候。我對父母挺好的，每個星期一個一兩個小時的電話，當然我並不說什麽，感覺他們也並沒有興趣知道我的事。他們來玩過兩次，東岸親自帶他們玩的，西岸我出一切費用讓他們跟的團。工作以後每年給他們兩三千美元，再加上來來回回買東西。他們對我當然也很好，媽媽沒事兒就給我買點東西。可是這些都是物質的，很遺憾我還是覺得我們不夠親。
隻有將來和自己的孩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