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阿桑歌曲“一直很安靜”的時候,記憶好像一個飽滿的匣子,突然之間被鑰匙開了,止不住跳出來的都是臉上的淚水。。。。
聽著歌,她隻是反複地想著一個場麵,那是她離開 D 市以後第一次回去,她開著車,灰灰的天空,下著大雨,她跟著前麵一輛車,車裏是她老公好久不見的同學。他們要到同學家坐一坐,隻有三四裏的路程,但是她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前麵的尾燈透過“吱吱”雨刷刨過的窗玻璃,和她不斷滑下來的眼淚,模模糊糊,好像抓都抓不住。她心裏也正落著大雨,雨絲把她的世界拉的綿長而濕潤,漫天都是水花飛舞。
她希望這一刻就此停止,她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根本沒法見人,隻有在心裏祈求,能否讓時間再 長一些,讓這段路永遠都走不到頭,讓她獨自在車上,在無人陪伴,也無人注意的路上,讓她完完全全屬於自己,屬於一段她一直企圖忘記和忽略的感情。。。。
--就在幾分鍾前,她剛剛見到他。
在他們失去音訊幾年以後,就在和老公同學聚餐的餐館。世上竟然有這麽巧的事情,他們從 F 城奔回 D 城他們上學時候的大本營給老公的同學送行,一個雄心勃勃要回國創業的家夥。約好了在郊區新開的餐廳。
她走進餐廳的時候,好像什麽“異常”都沒有。坐在自己座位,聽同學的寒暄,感慨,外加抱負,像所有的聚會,她還好奇的環顧了一下四周,在一切已經陌生的地點企圖找出一點熟悉。她一直很喜歡 D 市,它的活力給她始終不變的青春感覺,特別是她曾經在這裏念過書,交了很多朋友。
好像是毫無預感地,她起身去洗手間,然後目不轉睛地直走回自己座位,手臂幾乎觸到椅背的時候,她看到了他,她的目光像被火燙了一下,怎麽會?不可能吧?再一看,真的是他!
他正坐在她背後的一張桌子上,準確地說,他的椅背正對著她的。
她楞住了,他沒有抬頭,也沒有抬眼睛,好像全部的精神都在自己麵前的碗裏,嘴裏慢慢嚼著, 手裏的筷子動也不動。他身邊一個小小的孩子,坐在高高的兒童專座上,一定是他孩子。她在一年多前就從憋的同學那裏聽說了他家裏添丁進口的消息。坐在桌子對麵的應該是他的爸爸媽媽,長得很像他,說不清哪裏,連表情裏那份靜悄悄地沉著,和恬淡的安詳都是如此,兩位老人也沒有多言語。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太太沒來,她胡亂想著,木木地坐下了。
好像自此她的腦海就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這裏的,是他先來的,還是她自己。她很努力地回憶,無奈剛才落座的時候,連身後的桌子有沒有人竟然都沒有注意。
她僵僵地坐著,然後豎起耳朵企圖想聽後麵座位傳來的聲音,卻隻是一片餐館嘈雜中的寂靜。她心思紛亂,直到對麵的同學問她是不是開車勞累,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言不發半天了。
她呼出一口氣,企圖振作起來。卻發現大夥兒談的話題就像原先上課聽不懂坐的飛機一樣,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裏插嘴了。
她不斷地胡思亂想。多半隻是惶惑,剛才的自己,竟然連上前打一聲招呼的勇氣都沒有,簡直是沒用之至極。
這事情就是這樣,如果僅僅是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和同學,她早就跳起來大叫“這麽巧!怎麽會在這裏遇到。。。”然而正因為是他,在她對婚姻已經完全灰心的時候,她曾經產生過微妙感情的他,她始終都無法坦蕩,無法“正大光明”,於是隻能唯恐“避之不及”。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看見她了沒有。“也許還是沒看見的好”,她自欺欺人地想,在他,老公,和她之間,她寧願自己是唯一注意到彼此存在的人,難道不好嗎?
然而她心裏還是不由得覺得悲哀,兩個曾經走近的人,今天真的隻能做尷尬的陌生人了?
她胡亂地想,直到椅子後麵一點輕微的動靜,好像一個鉛陀,摜得她的心直往下墜,他這就要。。。走了?她仍是倔強地坐著,回還是不回頭?腦袋裏兩個小人在打仗,一個軟弱,一個也不好強。
始終也沒聽到聲音。也不知道是幾秒鍾還是幾分鍾過去,她呆呆地坐著,直到完全沒有聲音,才一下子驚醒,猛然回頭,朝餐館門口望過去。
遠遠地,她看見他開了餐廳的門,把剛拿到的報紙塞在衣服口袋裏,然後站住了,好像在四處張
望車泊在什麽地方。她以為他在找車。但是他的爸爸媽媽,朝一個方向走遠,離開玻璃門的時候,他仍然站著,手裏牽著孩子。
她的心突突地亂跳。。。時間好像也靜止了,他的背影,和頭竟然在轉,好像慢動作一樣,由背麵轉到了側麵,一直轉過九十度角。她覺得自己心快要跳出來。他好像聽到了她的擔心,沒有繼續轉,而是停在原處,像畫中的一個側影,映在餐廳的玻璃櫥窗上。。
她忽然明白,他早先一定看見她了。隻不過她沒有上前打招呼,他也配合地保持沉默。。。
她想起他們在自此之前最後的一次麵對麵的交談,她說他們最好從此不再見麵,因為見了隻能愈加攪亂心情。他一直都不讚成,說他們還可以做朋友,像以前一起去上課的時候,像所有他們不期而遇,在同學的 PARTY 上見到的時候,他說,“我們不用像現在這樣交心地談話,但是我希望還能看見你。”
但是她搖頭,知道自己是個意誌薄弱的人,特別在她還不能走出困境的時候。
他安靜地沒有說話,隻是眼睛望著地上。她問,“你為什麽不說我。。。很殘忍?”
他慢慢地說,“如果你這麽做能感覺好些。就不必管我如何去想,我總是可以承受的,哪怕再也見不到你。”
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其實你說的對,見麵隻能讓一切更糟糕,因為我總能懂得你。。。的感情。”
她虛張聲勢地笑,“哪兒有那麽神?如果我們連話都不怎麽講,也不溝通了,僅僅像同學那樣碰到,怎麽會?”
他靜靜地看她,緩緩說,“在你對我,和對別人不一樣的時候,哪怕是冷漠,我都可以知道你的心情。如果你掃我一眼的時間,比別人短,或者說話比對別人簡潔,或者笑容比對別人少,我就知道,你仍然在 CARE 。。。”
“你。。。”她楞住了,他在這方麵的聰明和敏感,簡直讓她自歎弗如,無處藏匿。
她的思緒回到餐館,呆呆地看他留在玻璃窗上,始終沒有回過頭來的側影,真想哭,他見到她,看到她沒有打招呼的“冷漠”,是不是已經讀出了她仍然無法完全揮去的感情?
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之久,窗上的人影才猝然走掉。
她憋住的眼淚幾乎讓她的頭腦都要爆炸了。
當她這一桌子終於也要散去。出門的時候,老公回頭對她說,“一會兒去同學的 APT ,我坐他的車吧?人家酷酷的跑車都要賣了,過最後一把癮。”
同學看著她,玩笑地說,“發現了吧,男人哪,都是小孩子,什麽車啊, HIGH TECH 的東西,不過是成年人的玩具嘛!”他和老公都笑笑的,笑容裏盡是陽光。
她不置可否地點頭,她喜歡這樣陽光的感覺,雖然,這時候的她,隻想一個人呆一會兒,在陽光沒有照到的地方盡情哭一場。
她坐進車和老公同學用頭尾燈打信號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麵。連她都不知道怎麽了,對於過去,她早已經說服自己,無需多語。她離開 D 市,就想到今後可能永遠都沒有了他的消息。
當初的她下定決心,哪怕和老公是死胡同,也要走到南牆,撞死見屍,更何況她還愛老公,隻不過她過於充盈的感情,老公不需要漠然無視的那部分,無處可去。她遇見他,就像兩個凍僵了的人,彼此安慰。
然而就如她很難愛上一個人一樣,愛了,又很難以忘記。他在她塵封的記憶中間,不知道什麽不經意的時候,擊中她,猝不及防,就像今天這樣,命運在他們分手之後又給了她一個 BONUS, 再次見到他。
-- 那也是她至今為止,最後一次見到他。
一晃又是幾年,聽完這首“一直很安靜”,淚流完了,有點如釋重負。窗外的陽光,帶給她一點初夏淡淡的喜悅。算是“情淡如菊”吧,她心裏竟充滿了放手的感激。
我們隻能試著對美好的事物保持細膩敏感的觸覺,同時用磨礪的堅韌的神經來對付不美好的事物。
我是個現實女。我覺得,結婚後,被外人吸引,是很正常的。思維可以出軌,行動不要出軌,就行了。沒有必要去克製,越克製,越麻煩。過上幾個星期或幾個月,就會淡忘了。
當然, 文章中的‘她’可能不是被吸引, 而是愛上了。那就麻煩啦!是該躲得遠遠的了。:))
“遺憾無孔不入”--“她”遇到他的時候,剛剛25歲,因為經曆了一遭,才懂得了怎麽去看待“遺憾”,也更懂得了愛,所以“她”還是很感激的。
“淡如菊”是相對“深似海”而言的,淡,且安靜。
“偶爾一個人品一杯清茶,誰都不需要打攪”,好雅興。記憶會捉住她,通常都有點出其不意,還沒來得及泡茶。 :)
謝謝大家跟貼。
喜歡這一句. 情淡如菊, KEEP著又何妨? 陽光燦爛的日子背後, 偶爾一個人品一杯清茶,誰都不需要打攪, 那種回味是自己的, 僅此而已.
本來想把題目弄得聳人聽聞一點的,但文章最後點了題,隻好KEEP原題,高雅一回.
遺憾大概無孔不入的吧! 也許沒有遇見過他, 日子會好過一點.
好喜歡讀春雪的文,
跟忽悠愛上了艾米, 跟如歌愛上了小歌。 現在LG天天吃她們的醋:)
“然而就如她很難愛上一個人一樣,愛了,又很難以忘記”我也是, 你們哪天不寫了, 我肯定最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