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情列車（十三）新生

第三天早上，火車已經在綠油油的江南大地奔馳，上午10點鍾就要到終點上海了。

一晚上文俊都沒有睡好，老在想長寶是否逃脫青峰的魔掌，長寶是否還活著。冬梅也早早醒了，兩人對著靜靜坐了好久。看著前天坐滿了六個人的鋪位，剛上車六個 人一起打牌的場景還曆曆在目；而現在隻剩下兩個，其他的人都是命運未卜。居然一趟火車就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兩人都覺得恍如隔世。他們都在為長寶擔心。

忽然冬梅說道：“你說過想出國讀書，是真的嗎？”文俊道：“我現在正在申請，能不能出去還不知道呢。”冬梅聽了沉默不語。

他們互相留了地址。兩人下車的時候誰都有點不想先走，但是又不太好意思明說。

開學報到之後，文俊第二天就去找了導師，跟導師說了願意去蘭州實習的事，又提了下長寶要來的情況。他沒有說細節，隻是說他有個叔叔想來找導師。在文俊心裏，雖然他總覺得長寶凶多吉少，但是還是希望佛祖保佑，長寶能平安到上海。

三個月後，在安徽的一個小鄉村的晚上，簡陋的廠房裏麵燈火通明。兩個高大的搪瓷玻璃鋼反應釜正冒著呼呼熱氣，十幾個工人們正在加班加點的生產。廠房外麵用於生產的原料堆積如山，車間裏麵的成品密密麻麻擺滿了整個地麵，連下個腳都困難。

這邊隔出來的廠長辦公室卻是另外一番風景。門關著，兩個人在燈下對坐著喝酒。桌上很簡單，一疊花生米，一包豬頭肉，一瓶郎酒，兩個小酒杯。兩個人伸出出手幹杯，奇怪的是，兩人的左手小指都缺了一個指頭。

長寶說道：“九指神丐？“
青峰哈哈大笑：“大哥幽默！”

長寶說道，“如果當時我沒喊你的小名，我早就不在了。”青峰有些慚愧，說，“大哥救過我的命。我如果真把恩人殺了，我還是人嗎？”說完，敬了長寶一杯酒，自己一飲而盡。

原來，那日在宿縣前麵的小站，青峰剛準備拿刀去刺長寶，也是命不該絕，長寶忽然想起這個人有點瘸腿，口音是達縣口音，該不會是我曾經救過的那個娃娃？他的 大名叫什麽長寶不記得，但是好像有個峰，因為每年春節他都能收到從達縣農村帶來的土產，落款總是“小峰他娘”。所以他印象特別深。幹脆賭一把吧，於是他大 著膽子喊了一聲“小峰，別忙！”

青峰一聽就愣了，手停在空中。沒有人知道他的小名，隻有他媽。青峰在成都混都是用的大名，這個名稱連誠哥都不知道。長寶知道叫對了，趕緊補了一句，“我就是那個知青大哥。”這下青峰徹底清楚了眼前之人就是他小時的救命恩人。當的一聲，刀掉著地上。

兩人激動地熱淚盈眶。老天居然安排他們如此重逢，世事難測真是不可思議。青峰簡單說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曆，長寶也把自己的計劃和想法說了，並且希望青峰能離開誠哥，來給自己當廠長。長寶知道，沒有比青峰更合適的當廠長的人了：可靠，忠心，武藝高強可以保證安全。

青峰一聽就極為感興趣，他早就希望離開黑道，幹點正事。但是現在青峰是誠哥的人，他和長寶是追殺的關係。如何妥善處理善後，兩人頗費了一番心思。首先，誠 哥的力量通天，青峰肯定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跑了。這樣跑了，他們兩人可能都是追殺的對象，至少無法回成都或者老家。而且連累長寶的家人會有危險。總不能一輩 子亡命天涯吧。本來就是一點錢的事情，這樣不給誠哥麵子，讓他下不來台，搞得雙方結下深仇大恨完全沒有必要。而且青峰是個講義氣的人，不明不白跑了，這樣 做他覺得對不住誠哥。

長寶又算了下，少個兩三萬塊錢，不外乎就是流動資金緊點。他可以想辦法讓原料廠家等他賣了東西再給貨款。長寶對這個很有把握，因為那個時候經濟不好，很多 廠家願意這麽做。這樣可以讓青峰還是帶三萬塊錢回去，就說是長寶最後剩下的錢，總比空手而回好些；還有，道上的規矩不出血是不行的。所以長寶提議，讓青峰 斬了他一截小指頭帶回去。而且用斷指寫了保證書，保證半年內還錢，否則任誠哥處置。兩個還計劃好，等錢還了青峰就提出來離開誠哥，來當長寶的廠長。

長寶開始有些擔心誠哥不放人，青峰提出離開誠哥會不會把誠哥激怒而危險。青峰堅決的說：“他不放，我就死。他知道我做的出來！而且我曾經在他和仇人爭地盤的時候救過他的命，如果他幹掉我，他的名聲也不好，沒有人會為他賣命。”

青峰提出拜長寶為大哥，長寶答應了。收了這麽個耿直貼心的弟弟，長寶也很高興。

“大哥，你真有勇氣。”商量好了之後，他們當天在宿縣找了個小旅館，青峰買來了消毒藥水鎮痛藥，燒酒和紗布。本來說好長寶自己動手，結果都喝了大半瓶燒酒 了，長寶自己無論如何砍不下去。最後還是青峰下的手。斬下去的一刹那，長寶痛得死去活來，身上出了一身大汗。包紮之後，嘴巴哆嗦，許久說不出話來。

“青峰，你也一樣啊！”。長寶看著自己殘缺的斷指，又看看青峰的手，說道。

青峰笑笑，喝了口酒，說道：“我打過仗，什麽情況沒見過。皮外小傷！”兩人大笑起來。

原來青峰把錢和長寶的手指頭帶回去，誠哥覺得這樣解決還是可以接受的，關鍵是沒有壞規矩，也算給足了麵子。而且長寶也寫了保證，沒說不還，這個小指頭足見誠意。

兩人分手後長寶就集中精力，以最快速度建好了廠和生產設施。兩個月後，長寶的產品生產出來了。因為這個產品的效果比市麵上的其他同類產品優秀很多，訂單雪 片般飛來。正好南巡之後中央調整的資金又下來了，百業振興。而且國家發布了叫“三同時”的新規定，就是說上項目必須上環保設施，所以長寶的產品供不應求。 很多經銷商都是全款提貨。更讓長寶高興的是重慶那個墊資項目的資金也下來了。真是喜從天降，長寶這下有了大把的錢，想想不久前差點把命搭上的窘迫艱難，簡 直無法想象。

長寶提了42萬現金，回成都交個誠哥。誠哥很高興，說自家兄弟不是不體諒，自己在道上混有難處，不然罩不住這些小弟。長寶表示理解。然後長寶又回了趟江津老家，把老婆孩子接了出來。

按照計劃，還錢之後青峰向誠哥提出離開。誠哥當然非常震驚和憤怒。誠哥的觀點是隻能我炒別人，哪有別人炒我。但是青峰很堅決，有種不達目的就玉石俱焚的氣 勢。誠哥想，人的心已經走了，強留著他也沒用，何況以青峰的身手更是個禍害。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青峰在道上的名聲不錯，做掉青峰會讓誠哥自己在道 上名聲不好，以後別人誰還敢死心塌地跟他？關鍵是誠哥這段時間一直忙於策劃和積蓄力量找仇家報仇，不想多生枝節。青峰講義氣，如果放了青峰，也許就像曹操 當時放走關羽，說不定什麽時候真到了華容道還有用。

誠哥最後問了句：“以後我有難，你怎麽辦？”青峰道：“誠哥有難，我會盡力。”

誠哥於是同意了，不過還是按規矩辦，不出血不行。

所以青峰的小指頭也就留了一截給誠哥。

今天兩人興致這麽好，青峰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就問道：“大哥，你知道為什麽那天那兩個江浙夫婦被打跑？” 長寶說：“我知道也跟我的錢有關，但是你當時怎麽知道呢？”

青峰說，“這兩人上車就在四處尋找目標。記得那個丈夫吵架後爬上去整理行李？我估計是那個時候發現你的包裏有很多錢。後來就故意用圍巾的事情去掉包，女的呢在下麵用胸部擋住大哥的視線。我一直看在眼裏，然後你都知道了，他們得了手後，在秦嶺車站想下車逃跑。”

長寶想想，還是這麽回事。說道：“還真是老天有眼，如果你不跟蹤我上車，我的救命錢被那兩個賊偷了，那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青峰說，“想到這個，覺得還是給大哥做了點事情，雖然當時不是為了你。我隻是想，這個錢要搶回去交差的，算是誠哥的錢。而且運氣不錯，這兩個不是職業小 偷，可能就是小賊，或者一般的人見你的錢起了歹心。不然我也不一定搞得定。說來說去，還是大哥命大福大。”兩人哈哈一笑。心情都極為暢快，特別是青峰，終 於可以跟著長寶這樣的真正的企業家做點轟轟烈烈的正經事了。

青峰說，“我想把手背上這個蝴蝶去了，不然人家老懷疑我是道上的。” 長寶道：“好主意，從此咱哥倆一起幹番大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