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唯的電影世界

湯唯的代表作:《色戒》,《晚秋》,《黃金時代》
正文

苦難的人生和已然成夢的愛情

(2014-06-12 15:08:41) 下一個

(文章來源: 中國曆史)

1911年,蕭紅出生在哈爾濱附近的呼蘭鎮。誕生在一個富裕之家,蕭紅本該過上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然而,真實的情況卻與我們料想的恰恰相反。

 
生性鏗吝的父親對年幼的蕭紅極為冷酷。後來,當蕭紅成為作家後,她對父親的描述直言不諱,毫不留情:“父親常常為著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對待仆人,對待自己的兒女,以及對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樣的吝嗇而疏遠,甚至於無情。 有一次為著房屋租金的事情,父親把房客的全套的馬車趕了過來。房客的家屬們哭著,訴說著,向著我的祖父跪了下來,於是祖父把兩匹棕色的馬從車上解下來還了回去。 為了那兩匹馬,父親向祖父起著終夜的爭吵。‘兩匹馬,咱們不算什麽,窮人,這兩匹馬就是命根。’祖父這樣說,而父親還是爭吵。 九歲時,母親死去。父親也就變了樣。偶然打碎了一隻杯子,他就要罵到使人發抖的程度。後來連父親的眼睛也轉了彎,每從他身邊經過,我就像自己的身上生了針刺一樣,他斜視著你,他那高傲的眼光從鼻梁經過眼角,而後往下流著。”祖母和生母也很少給蕭紅笑臉。狠心的祖母甚至用針紮過蕭紅的手指。
 
唯一的溫暖與關愛來自慈祥的祖父。蕭紅家有一座後園,裏麵姹紫嫣紅,蜂蝶亂舞。祖父和年幼的蕭紅常常在這裏流連忘返,度過很多快樂時光: 蕭紅一天天長大,祖父一天天老去。蕭紅初中畢業後,祖父也撒手歸西了。這個時候,父親做主將蕭紅許配給一個軍閥的兒子汪恩甲。蕭紅不滿這門親事,和一位李姓青年結伴逃到北京,過起動蕩不安、朝不保夕的“北漂”生活。而她苦難的人生以及輝煌的文學旅程由此拉開了序幕。
 
不久,李姓青年失去家庭資助,蕭紅無法在北京繼續求學。絕望之餘,蕭紅隻得重回老家,向家庭妥協。蕭紅原本想和汪恩甲重續舊緣。但汪恩甲哥哥不能容忍蕭紅的叛逆與不羈,阻撓弟弟的婚事。蕭紅一怒之下將其告上法庭,沒想到,汪恩甲生性懦弱,在法庭上竟違心地承認是自己不想娶蕭紅。官司輸了。蕭紅的父母感到非常丟臉。蕭紅和父母原本就很緊張的關係變得更加水火難容。
 
終於,1932年,蕭紅無法忍受家庭的囚禁,憤而和家庭斷絕關係,開始了在哈爾濱的流浪生活。嚴冬降臨,寒風肆虐,蕭紅眼看無法生存,隻得忍辱去找未婚夫汪恩甲。兩人在東興順旅館同居,花完積蓄,並欠下400多元的債務。後汪恩甲說是回家籌錢,結果一去不返。其時,蕭紅已身懷六甲,被當作人質“押”在旅館裏。旅館老板聲稱,若償清不了債務,就要把她賣到窯子裏。
 
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蕭紅投書《國際協報》求援,報社主編吩咐編輯三郎(後來的蕭軍)給困境中的她送幾本書,略作安慰。蕭軍找到了這家旅館,在一間黴味刺鼻的房間裏,他看到了這位麵色蒼白、孤立無援的女子。
 
當困境中的蕭紅得知眼前這個穿著簡陋,短小精悍的男子正是報上連載的小說《孤雛》的作者時,她極力邀請對方坐下來和自己談談。因為那篇小說很合蕭紅的脾胃。
 
蕭軍遲疑著坐了下來,交談中,他心不在焉,坐立不安,不斷站起,坐下,在下決心準備離去時,他無意間瞥到桌上的一張信紙,信紙上寫著幾行詩句:
 
春曲那邊清溪唱著
這邊樹葉綠了,
——姑娘啊!
春天到了。

詩顯得有些稚嫩,但卻飽含一股強烈的藝術感染力。蕭軍的心靈一陣顫動,眼睛有些發酸,刹那間,他仿佛看到一顆晶瑩、美麗的心,在受難,掙紮、申訴。那一瞬,電光火石般,蕭軍產生一個念頭:“我必須不惜一切犧牲和代價——拯救她!拯救這顆美麗的靈魂!這是我的義務。”
 
這首短詩猶如火苗,點燃了蕭軍的勇氣,那一刻,他豪氣頓生,暗暗決定,拚盡一切也要把她救出魔窟。而幾乎在同一瞬間,兩顆年輕的心,仿佛尋覓多時,終於找到目標,雙雙墮入愛河。也許,隻有在那個長夜漫漫,烏雲滾滾的年代,才會爆發這樣電閃雷鳴,驚世駭俗的愛情。對困在旅館中饑寒交迫的蕭紅來說,“春天”確實到了,那就是眼前不期而至的蕭軍和他裹挾而至的愛情。

蕭紅蕭軍烈火烹油般的愛情爆發了,他倆傳奇的文學之旅也由此邁出第一步。 從天而降的愛情,讓蕭紅忘記了悲慘的處境、無望的未來。接下來的幾天,她的身體在激情中亢奮,她的思緒也在激情中燃燒。
 
被戀情灼烤著的蕭紅問蕭軍:“你對於愛的哲學是怎樣解釋呢?”蕭軍爽直地回答:“談什麽哲學,愛便愛,不愛便丟開。”蕭紅不甘心地追問:“倘若丟不開呢?”蕭軍無所謂地回答:“丟不開……便任他丟不開吧。”
 
蕭軍這種“愛便愛,不愛便丟開”的愛情哲學,讓蕭紅心裏生出絲絲寒意,遇見蕭軍之前那段生活,對蕭紅來說是不堪回首的。她全身心沉浸在新的戀情中,想盡快忘記過去那些噩夢般的日子。可蕭軍即便在和蕭紅熱戀期間,昔日戀人的身影也不時閃現在他的腦海。一次,蕭紅看到蕭軍袖口破了,就對蕭軍說,明天要買針線為他縫袖口。沒想到她的話無意間打開了蕭軍的記憶之門,他忍不住對蕭紅講起他過去的戀人“敏子”。說著,蕭軍還起身拿來毛線衣,讓蕭紅看:“你看這桃色的線……是她縫的……敏子縫的……”燈熄了,夜深了,蕭軍還在那裏念叨著“敏子”、“敏子”,那聲音顫抖著帶有哭腔。

蕭紅、蕭軍熱戀半個月後,蕭軍就暗戀上一位大家閨秀李瑪麗。這位氣質頗佳的女人,當時主辦一個文藝沙龍,在哈爾濱很有名氣。她的周圍聚集著一幫文藝青年。蕭軍是其眾多追求者之一。熱戀的愛人,暗戀著別的女人,這樣銳利的痛苦,蕭紅隻能通過詩歌才能傾訴。她的《幻覺》一詩道出了她當時的淒楚和鬱悶。
 
蕭紅這首充滿悲憤之語的詩,寫於1932年7月30日,而她和蕭軍相識於這年的7月12日。可見,蕭軍的移情別戀是多麽的迅捷啊!不過,當時的蕭紅懷著別人的孩子,生活無著,舉目無親,沒有退路,所以,她才把屈辱和著淚水一同咽下,對移情別戀的愛人強顏歡笑,口是心非地說:“我不哭了!我替我的愛人幸福!”而心卻在滴血。

不久,蕭軍領回一個新認識的朋友,南方來的姑娘,陳涓。當晚,蕭紅留陳娟在家中吃晚飯。在蕭紅眼裏,這位姑娘,漂亮,素淨,頭上紮一條紅綢帶,別有一番風味。本來,蕭紅對陳涓很熱情,但後來聽汪林說,這個南方姑娘常去跳舞。蕭紅就慢慢疏遠她了。因為“環境和我不同的人來和我做朋友,我感不到興味”。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位陳涓卻頻頻造訪,要麽找蕭軍聊天,要麽借溜冰鞋,三人一起去溜冰。而且,蕭紅還發現,陳涓和蕭軍不僅常見麵,兩人還頻頻寫信。後來還是汪林提醒陳涓,不要來了,免得女主人嫉妒你。

也許陳涓有些冤枉,熱愛文學的她隻是把蕭軍當作普通朋友。當她意識到自己的出現影響到蕭紅蕭軍的感情時,她決定離開哈爾濱回上海去。可蕭軍卻是把她當作女友來追求的,得知陳涓要離開哈爾濱,蕭軍當著蕭紅的麵,給陳涓一個信封,裏麵裝著一朵枯萎的玫瑰。盡管在信裏,蕭軍並沒有隻言片語說及這朵玫瑰,但對妙齡少女陳涓來說,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臨行前,幾個朋友為陳涓餞行。蕭軍突然闖了進來,強行親吻陳涓。蕭軍的哲學是“愛便愛,不愛便丟開”他果然以行動實踐自己的哲學了,對陳涓,是“愛便愛”,對蕭紅,是“不愛便丟開”。

幾年後,蕭紅蕭軍到了上海。沒想到陳涓也因故滯留在那裏。雖然,那時的陳涓早已嫁人生子,但這些並不能成為蕭軍“愛便愛”的障礙,他又開始把一封封滾燙的情書當作炸彈扔給陳涓。他猛烈的攻勢嚇得陳涓慌忙逃離上海,而他明目張膽的移情別戀也使蕭紅黯然神傷,獨自飲泣。長詩《苦杯》正是飽受煎熬的蕭紅哀婉的心曲。
 
從這首詩中,我們也可看出,蕭紅之所以容忍蕭軍的移情別戀,完全是無奈,因為“我沒有家,/連家鄉都沒有,/更失去朋友,/隻有一個他。”

兩人的關係因蕭軍的婚外情而日趨緊張,在朋友的勸說下,兩人決定分開一段時間,蕭紅去日本療傷,蕭軍去青島小住。蕭紅沒想到的是,她去日本不久,蕭軍的愛又有了新的目標。當時黃源的妻子許粵華從日本回國不久,蕭軍竟和朋友的妻子一見鍾情,迅速墮入愛河。蕭軍的愛不僅有了熱烈的回報,且讓對方珠胎暗結。
 
此前,當蕭軍有了婚外情後,蕭紅還可以找人傾訴自己的苦惱和煩悶,而這一次,蕭軍給她帶來的卻是無法言說的傷痛。因為,黃源和許粵華是她和蕭軍共同的友人。如果蕭紅對別人傾吐自己的傷痛,自己顏麵掃地不說,還會給好友帶來極大的傷害。就連蕭軍後來也承認,他的這次戀愛“深深刺傷”了蕭紅。
 
蕭紅在文字裏沒有提及蕭軍這一次對她的“傷害”,因為,這是無法說出口的傷害。唯其如此,受傷最深。正如她在詩中說的那樣:“什麽最痛苦?說不出的痛苦最痛苦。”
 
蕭軍的小說《燭心》《為了愛的緣故》均取材於他和蕭紅相識於東興順旅館的經曆。在《燭心》中,蕭軍直露地宣揚、甚至可以說是炫耀他的“愛便愛,不愛便丟開”的哲學,根本沒給蕭紅一個妻子理應得到的廝守終身的承諾;在《為了愛的緣故》裏,蕭軍索性說出了心中的悔意:為了蕭紅,而失去了投筆從戎的自由。遠在日本的蕭紅讀了《為了愛的緣故》,內心淒然,通過書信,吐露了自己的憂悒和不滿:
 
蕭紅讀了蕭軍的小說“感到了顫栗”“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了”,那自然是因為蕭軍把蕭紅寫得太不堪了;而她說“你有你的自由了”則表明她對自己和蕭軍的婚姻已非常失望。不過,蕭紅太癡情了,她還在等待,等待蕭軍能放棄他“愛便愛,不愛便丟開”的哲學;她還在尋覓,尋覓那個曾不惜一切救她於危難之間的東北漢子。
 
在蕭軍眼裏,蕭紅從來都是弱者。蕭紅要麽是他保護的對象,要麽是他出氣的可憐蟲,而從來不是平等的愛人。 一次,蕭紅對聶紺弩大吐苦水:“我愛蕭軍,今天還愛,他是個優秀的小說家,在思想上是同誌,又一同在患難中掙紮過來的!可是做他的妻子卻太痛苦了!我不知道你們男子為什麽那樣大的脾氣,為什麽要拿自己的妻子做出氣包,為什麽要對妻子不忠實!忍受屈辱,已經太久了!……”
 
蕭軍對蕭紅的不忠,他自己都承認了;至於他的動粗,二蕭的友人也親眼所見。1938年,蕭紅、艾青等人打算跟隨丁玲率領的西北戰地服務團轉移至運城,蕭軍執意留在臨汾打遊擊。臨分手時,蕭紅才意識到自己心中最愛的還是蕭軍,她無法忍受和蕭軍的勞燕分飛。她勸蕭軍和自己一道出發,蕭軍執意不肯。蕭紅言辭懇切地對他說:“三郎,我並不僅僅因為你是我的‘愛人’,才勸阻你,我隻是想到我們不該放棄,在哈爾濱時期就憧憬並追求著的文學事業。”蕭軍反駁道:“每個人的生命價值是一樣的,前線戰死的人不一定全是愚蠢的,為了民族、國家,誰應該等待著發展他們的天才,而誰應該去送死呢?”蕭紅則提醒他:“你應該知道各盡所能,你忘了自己的崗位,簡直是胡來。”蕭紅合情合理的話蕭軍無法反駁,他惱羞成怒,說出了藏在心裏的真心話:“我什麽全沒忘。我們還是各自走自己要走的路吧。”
 
蕭紅最終選擇端木蕻良,不是出於對端木的期待,而是出於對蕭軍的絕望;不是出於對未來的憧憬,而是出於對過去的遺忘;不是出於對“愛”的尋覓,而是出於對“恨”的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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