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得裝修
費淑芬
十年前搬進這所住房的時候，曾經引起不少朋友的羨慕。深綠色的鋼門鋼窗，青灰色細水泥抹過的地，湖藍色塗料塗過的牆壁，廚房和衛生間還鑲上半截牆的瓷磚。這在當時，可算是“高級”的了。
隨著歲月的流逝，物質本身的自然銷蝕，和現代生活的高度發展，迅速拉開了差距，使我的住房地位每況愈下，無論是裝潢和設置，都已遠遠地落在時代的後麵。現在，來我家的朋友在打量了我的住房後，總會說：“你們的房子該裝修一下了，起碼也得貼上牆布、鋪上地板才行。”甚至有熱心人為我們聯係好加工的地方，說是包工包料，什麽都不用管。
我不是不知道貼上牆布、鋪上地板會美觀得多，而且灰塵也可以少些。花點錢嘛，倒也不大心疼，生未帶來，死不帶去，留著作啥？但是，想到家具全部要搬動，地上原有水泥要敲掉，牆上原有塗料要刮去；那尖利的電鑽聲，那震顫神經的鐵石撞擊聲；那塵灰飛揚、沙石滿地的情景，不由得頭皮發麻，十分害怕。前幾年樓下鄰居搞裝修，隔我兩層樓，曾被弄得寢室不安幾十天；一旦自己家實行起來，豈不送了半條命！
也是老年心態吧，總覺得一動不如一靜，並且耳聞得有幾位年紀大不了我們多少的老同誌，就因折騰住房不勝勞累而賠了性命。與此相較，住房的美觀與否就不大重要了。況且我自己也小有實踐：三年前，衛生間裏蹲坑換坐坑，原是單位裏的好意，但是這善後工作就讓我忙了五六天，如何還敢大興土木呢？
再說，大到社會結構，交通設施，小到家庭布置，個人衣著，都還有個配套問題。家電發展必須電力供應得上；有了汽車必須有路可行。家庭布置也如此。俗話說：“揀雙象牙筷子，配窮一份人家。”因為有了象牙筷，得配金邊碗；有了金邊碗，得有紅木桌；有了紅木桌，得有寬敞的客廳。如此這般，是很難有底的。即使這些“身外之物”都有了，還得回過頭來看看自己是否相稱：如穿了西裝就得挺直腰背，不能躬身踱步；著了高跟鞋就須步履矯健些，不能拖拖遝遝。我這個人幾十年來上上下下，進城下鄉，到處為家，已隨便懶散慣了。不說別的，單是進門要換鞋這一件，始終堅持不了。房間弄得像賓館，舉手投足，動輒得咎，豈不是自找麻煩？因此，我始終沒有被說動過。
丈夫不似我頑固，見到人家宮殿似的居室，頗為動心，躍躍欲試。我則明白宣布：“要弄我不反對，但準許我請假，弄好後我再回來。”這不是要挾，果真能讓我出去一趟，回來就變了樣，要我叩三個頭也願意。可見，上麵說的許多，關鍵還是一個“懶”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