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梅

這是老年人的回憶,往事曆曆在目,讓人了解過去也充滿信心走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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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那,上海人男人怎麽越來越軟

(2018-05-07 09:06:59) 下一個

 流傳講兩個上海男人要打架,動手之前,先問三聲,“周家嘴路毛豆認得吧”,“新華醫院長腳認得吧”,“打虎山路胖胖認得吧”。對方若是識趣,說一聲認得,哪怕是假裝認得,立馬可以勾肩搭背,化幹戈為玉帛,“搞啥搞啦”,其實都是軟腳蟹。

翻開近代史,上海人是作風極為剽悍的一個族群,不說小刀會精武門,也不說青洪幫三大亨,十年動亂期間,“工總司”、“上體司”、各大兵團、造反派司令部,請來山東籍、蘇北籍民間拳師,教授武術,為一時之風氣,也是“革命鬥爭”的需要。

 工廠空地、弄堂前後,就地演練。長拳、形意拳、擒拿術、蒙古式摔跤,一堆小青年,汗流浹背,日練夜練,凝固成一段荒唐記憶,是上海人的血色浪漫。

 之後,工廠子弟、社會青年、各地移民後裔都割據一方。普陀 “三灣一弄”;閘北太陽山路;虹口虹鎮老街;楊浦定海橋、控江路、通北路;寶山月浦;長寧三涇廟等等均赫赫有名。

楊浦區工廠眾多,總體戰鬥力勝一籌。閘北流氓,虹口黑道,都不如楊浦工人階級的拳頭硬。普陀大自鳴鍾地區的人,哪裏可以跟大楊浦對開,根本不配模子的。

那時的上海,屋瓦層層疊疊,弄堂密密匝匝。沿街的煙紙店是天然的交通站加橋頭堡,一旦有情況,老板眼皮一抬,信號一發,弄堂深處奔出十幾個愣頭青來。

外界稱呼“混混”、“阿飛”、“流氓”,街坊鄰居眼中,這些從小看著長大的後生,更像是看家護院的子弟兵。

上海灘隻有流氓,沒有地痞,再怎麽狠三狠四、吆五喝六,魚肉鄉裏的事情不做的。有本事,到外頭去打。

 定海橋的老住戶至今記得,那一回,“通北路來了三十幾號人。聽到自家小囡喊被人家打了,大人就出來幫忙。鐵門一關,阿姨媽媽抄起拖把就上了。”

八十年代民風尚武,《霍元甲》《少林寺》《上海灘》風靡之時,到處可見弄堂小赤佬,光著膀子練俯臥撐。工廠普遍接私活,自製啞鈴、杠鈴、拉力器。

阿發十七八歲,血氣方剛,天天在陽台上舉啞鈴。他的祖母叫,不要練了,人本來就不高,再練就成“僵瓜”了。

阿發又在牆上釘一刀草紙,學著電視裏霍元甲的樣子,練拳頭。那時候,草紙由單位按月發放,是重要的生活物資。有一天,他的外公解完手揩屁股,一摸一張也沒有了,外公氣極,把阿發一把揪起,辣霍霍一頓生活,讓後生見識了老一輩工人階級的力量。

那是個崇尚陽剛與力量的時代,“四眼狗”不吃香,“中性美”沒市場,女孩普遍迷戀高倉健那樣的硬派小生。

放學了,男孩子勿用趕回去不做作業,一幫子鬥雞、打彈子、刮香煙牌子,勿到天黑,伊拉是不肯收兵額。

九十年代,上海人見識了知識和資本的力量。當年弄堂裏死讀書的呆子,混得風生水起。

 “分挺不挺”,取代“拳頭硬不硬”,成為男人成功的新標準。幾場“台風”一刮,大佬們要麽關進白茅嶺,要麽金盆洗手,退隱江湖。跟隨大佬吃香喝辣的一彪人馬,漸漸淪為癟三。

“世道變了”。家長開始狠抓子女學習,學奧數,練口語,考名校,進外企,是康莊大道。再往後,是大規模的拆遷和造樓運動。昔日“三灣一弄”的地盤上,建起密不透風的兩灣城,大普陀的赫赫威名成為記憶。

幾年前,虹鎮老街拆遷。據說,老街地塊將被打造成“北外灘高端生活社區”。老阿飛們拿了拆遷款,不知散入何處。一個時代就此結束。

一個地方的血性,一般來講,和年輕人的比例正相關。上海自開埠以來,來自蘇州、紹興、寧波、蕭山、蘇北、山東各地的年輕人源源不斷湧入。各種方言和拳頭,激烈碰撞、爭鬥、此消彼長、你死我活。

 棚戶區,滾地龍,最卑賤的地方,有著最旺盛的生命力。小米粥,大饅頭,豬頭肉,轉換成卡路裏,輸出為戰鬥力。年輕人除了一身力氣,一無所有。這座城市,始終是喧囂的,嘈雜的,弱肉強食的。

 直到“文革”,一聲令下,百萬青年下鄉。北火車站紅旗招展,汽笛一響,哭聲震天。城市像失血過多,於平靜中懈怠。唯有過年那幾天,火車站大包小包,家家排隊買肉,買帶魚,買限量供應的豆腐和花生糖,街麵上短暫恢複生氣。

領袖過世,知青返城,大學恢複招生。再後來,農民工大舉進城,資本湧入,“新上海人”落戶,上海再次成為不夜城。

不同於以往的是,這一次來的男青年,笑眯眯,斯斯文文,野心和精力都用在刀刃上。人人步履匆匆,仿佛有幾個女朋友要哄,幾萬的按揭要還,幾百萬的項目要做,幾個億的融資要談。路上撞了腰、踩了腳,頂多回頭罵一句“神經病”,絕塵而去。打相打,有空哦。

如今,提起上海文化,仿佛就是老洋房、法租界、中西混搭的詞匯,翩翩佳公子,身著“比亞萊茲”式西裝,坐在紅房子裏,慢悠悠享用一份炸豬排,再來一客羅宋湯。我看,資產階級的精致講究是精神遺產,無產階級的粗魯陽剛也該是精神遺產。

前幾年有上海人去越南旅行,西貢街頭遭遇飛車黨。一輛摩托車從後方疾馳而來,眨眼間,身邊一女士的拎包被搶。同行的一位上海爺叔,眼疾手快,一把將飛賊從車上拽下。另一名飛賊上前助陣,爺叔一擋,一個過肩摔,瞬間解決戰鬥。

爺叔脫下襯衣,露出虯結的肌肉,擺個門戶,誰還要來?兩飛賊跌跌撞撞,扶起車落荒而逃。爺叔冷笑,當阿拉上海男人是吃素的麽。

都說上海女人嗲,其實,會撒嬌的女人到處都有,要我說,上海真正的特產是爺叔。

六十多歲的爺叔,經曆過大起大落,見識過大風大浪,舉手投足腔調十足,夠噱,夠模子,夠紮勁。在他們身上,依稀能見到那個時代的鋒芒。

有人勾起兒時的記憶, 小時候走在馬路上被其它地方的男孩子搭訕,回來告訴哥哥,哥哥立馬帶弄堂裏一幫小兄弟過去讓我指認是啥人欺負小阿妹格,那幫人看來者不善一哄而散瞬間沒影了。嗬嗬嗬現在想想還是想笑。

有人說少年時代的上海真是這樣的,一點也沒誇張。我也曾跟著大人們把入侵我福祥裏毆打鄰居的一幫隔壁弄堂流氓“暴打一頓”,出手原因隻為‘阿拉一條弄堂額,欺負到阿拉屋裏門口來了,冊那。’

有人說,過去我們在外吵架打架,敗逃進弄堂就像進了鏢局大院,飛進弄堂旋止步轉身,雙腳一前一後,頭往後仰的同時抖腳呼之:‘儂進來呀,冊那’

現在,要打架沒有人呼應,冊那,上海人男人怎麽打相打越來越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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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8)
評論
mamacao 回複 悄悄話 爺叔結棍!
越界築路 回複 悄悄話 此文所描述的: 似乎應是未婚男人。以上海寧叫法:“小赤佬,野蠻小駒, 赤佬模子。。。“
越界築路 回複 悄悄話 上海爺叔和老克勒是上海男人戲劇性的兩麵, 可以寫戲,呈正態分布的普羅大眾則界於兩者之間。
XLD 回複 悄悄話 好活波的文風! 讓我想起西安那個年代的風氣。
歲月滄桑,隻要還能回憶的就是經典了。
麻省農民ooi 回複 悄悄話 小辰光去過紅房子吃過炸豬排蘸番茄沙司,好吃,現在想想蠻一般,可能那時肉少。
sanpablo 回複 悄悄話 紅房子的菜爛到極點,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昏過去!
sanpablo 回複 悄悄話 紅房子的菜爛到極點,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
3936shr 回複 悄悄話 下隻角裏浸大額
蕙蘭 回複 悄悄話 笑。
diaoerlang 回複 悄悄話 從幫會到官家,自大清到天朝,看見洋人儕是一帖藥,別說是上海人,全中國人儕一樣,壇子裏兜一圈就明白了。
千裏一盞燈 回複 悄悄話 “火箭皮鞋腳下登,三棱刮刀亮鋥鋥。” 這是當年全國人民對上海工人民兵的讚語。
麻省農民ooi 回複 悄悄話 城中上海朋友不少,蠻鬧忙,開心!
唐西 回複 悄悄話 幸虧菲兒沒有來光顧,要不真要你的冊那。
童謠 回複 悄悄話 讀起來紮勁啊!想起交關老早滴個事體!謝謝儂寫得嘎生動!
匡吉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筆!
-山水不相逢- 回複 悄悄話 靈額,上海爺叔出手了,有腔調!
魯鈍 回複 悄悄話 冊那,今朝夜裏三角場辦事體

儂大概勿是上海寧,上海無麽三角場,隻有五角場,大八寺。
亦中 回複 悄悄話 冊那,今朝夜裏三角場辦事體
洞庭人家 回複 悄悄話 中國男女陰陽顛倒已經是普遍現象。女人女漢子,男人小鮮肉多年前就已經流行,男人動不動就撲通一聲,女人在家說一不二,誰要是敢招惹中國大媽那就是找死。
華府采菊人 回複 悄悄話 好像是弄堂微信轉來的吧, 不是什麽大事。
不過時間似乎有些錯位了。
八十年代少林寺霍元甲等熱播的時候, 草紙已經敞開供應了。
“那時候,草紙由單位按月發放”不是事實, 單位按月發放的是什麽“草紙”呢? 女工才有, 俗稱“條頭糕”的衛生用品。
魯鈍 回複 悄悄話 疊著小具,黑杠不杠,亂話三千。
ilovefriday 回複 悄悄話 確實如此,倒挺生動形象,進了弄堂口就安全了!
麻省農民ooi 回複 悄悄話 冊那,就是操你。
hhtt 回複 悄悄話 剛來美國時,大學班上,有一個北京姑娘和一個上海小夥,有一天,那北京姑娘來問我,‘你們上海人講,吃那,吃那!是什麽意思?’。 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答案。
文取心 回複 悄悄話 現在?虯結的肌肉和啤酒肚相比隻是百分之一。
johnnylz 回複 悄悄話 Haha. 有點意思。
小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不錯!這文筆挺溜的。
土豆-禾苗 回複 悄悄話 儂要那能打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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