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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風雲 第二百二十二章 邙山之巔(二十二)

(2017-05-05 16:32:13) 下一個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澄澈的陽光終於將輕煙一般滿山繚繞縈回的雲霧驅散,邙山偉岸身姿如對焦一般,慢慢在人們的眼中清晰定格。連綿起伏的群山在陽光下顯得壯美而明麗。


陽光純淨而熱烈,似乎將蒼茫群山中的一草一木都照射得光彩斐然,清晰可辨。時值三月,山中茂密的林木枝頭上呈現出團團濃鬱鮮嫩的新綠,如同用畫筆塗抹出來似的。還有漫山遍野爭奇鬥豔的桃李野花,構成仿佛一望無際的繽紛花海,為氣勢雄渾的邙山增添了一種嫵媚的感覺。


然而原本如畫般的山光美景此刻卻被山間大路上的傳來的巨大喧囂和紛亂破壞殆盡。


隻見群峰之間蜿蜒如織的山道此時被密密麻麻的戰馬士卒擠得滿滿當當,數不清的戰士正在蛛網一般遍布邙山的各條山道上激烈廝殺著。四處的呐喊聲,兵器的撞擊聲,傷者的慘叫聲,戰馬的嘶鳴聲混合在一起,直衝雲霄,仿佛讓明媚的天光也黯然失色。


隻見中間一條大路上人馬旗號衣甲多是黑色,如同一條黑色的長蛇一般盤旋在蔥鬱明豔的綠樹花海間。而圍繞這條大路的兩側,兩支大軍正通過密網一般縱橫交錯的山道,向中間大路上的黑色軍團發動猛烈攻擊。這兩支大軍旗號衣甲多為紅黃兩色,如同兩張色彩斑斕的巨網,從左右向正在邙山中遊動的黑色長蛇籠罩過來。


 


話說西魏軍漏夜潛行,意欲突襲高歡大營,卻不料與嚴陣以待的東魏軍主力突然遭遇。危急之中,西魏軍主帥宇文泰親帥前軍迎戰,希望能夠暫時抵擋住東魏軍的攻勢,給後軍以整隊休憩的時間。隻要後軍得到必要修整,能夠在前軍崩潰之前趕到戰場,則此役就算達不能完全達到預期的目標,但仍有可以一戰的希望。


前軍出戰後,後隊西魏軍在將領們的指揮下,就在山道上開始披甲列陣,同時進行短暫的休憩,及時補充些飲水幹糧。


在長長的西魏軍隊列後部,有一支隊伍顯得異常沉默。雖說休憩之中,但他們的然隊列仍然如刀切一般齊整。士卒們隻是立足原地,默默地用些飲水幹糧,絕無多餘的響動,各自的兵器也沒有離身。隻是士卒們沒有表情的麵容上,多少都有些疲倦的神色,因而整個陣列沉默中似乎略帶壓抑。


一麵紅地白花的大旗,正在隊伍中央迎風飄揚。大旗下李辰頂盔貫甲,雙手杵刀,肅然而立。賀蘭兄弟等華部軍將領皆全副甲胄,環拱在他左右。山風許來,吹動李辰的盔纓和披風不住起舞,然而他卻恍若未覺,不曾稍動。李辰眼望前方戰場方向,雖說麵色如常,然心中卻暗自憂慮。


李辰從一開始就對這次出征河南持保留態度。然而作為個人,他無力阻擋曆史大勢以其固有的軌跡滾滾前行。雖然他屢次建言,甚至不惜犯顏直諫,但都沒有起到效果。局麵最終還是走到了他最為擔心的一種狀況。


西魏軍戰前對於戰局的種種廟算謀劃,最終都一一落空,最後隻能與優勢的敵軍進行一場力量懸殊的正麵對決。而為了在決戰中搶得先機,從而戰勝優勢的敵人,西魏軍孤注一擲地采取了極為冒險的軍事行動,發動夜襲。可這最後的手段竟也被敵人察覺,結果如此至關重要的這樣一場決戰,西魏軍卻又不得不在極端不利的局麵下,倉促迎戰。


歸根結底,還是西魏軍實力不濟。當想要達成的戰略目標和自身擁有的實力之間差距過大時,往往便是這樣的結果。籌劃和謀略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彌補實力的不足,但是最終起決定作用還是雙方的實力。


李辰心中雖然喟歎,但也明白今日這種局麵已經沒有選擇。敵軍主力已經在麵前嚴陣以待,西魏軍已無避戰而退的可能。


李辰暗自不得不敬佩宇文泰這個絕世梟雄的決斷能力。麵對不利形勢,宇文泰在極短的時間就已經作出抉擇,那就是犧牲少部兵力拖住敵人,給後隊以時間喘息整隊,然後前後合力,拚死一戰。這個決定雖然冷酷,但也許就是眼前唯一的選擇。


 


想到這裏,李辰轉首對身旁的賀蘭盛下令道,


“傳令遍喻全軍:既行蹤已露,與敵軍提前遭遇,則心無二致,唯有力戰一途。全軍將士今日惟上下一心,戮力向前,奮勇戰鬥,克敵致勝。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


賀蘭盛拱手行禮,高聲應諾。然後將李辰的命令大聲傳達下去。傳令聲開始在華部軍的隊列中此起彼伏地響起,


“大都督有令…”


“…心無二致,唯有力戰一途…”


“…上下一心,戮力向前…”


“…奮勇戰鬥,克敵致勝…”


“…狹路相逢,勇者勝!”


隨著傳令的呼喊聲漸止,華部軍隊列中的氛圍有了微妙的變化。雖說華部軍久經戰陣,有強軍之名。但今日大軍偷襲不成,反而被敵人發覺後搶先嚴陣以待。而己方經過整夜行軍,不僅饑渴疲憊,而且陣列未整。在如此不利的局麵下作戰,對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戰士們雖說未必心中畏懼,但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李辰的命令來的很及時,華部軍士卒們立刻明白今日主帥決心已下,絕無退路,隻有血戰到底。


隊列中乙弗懷恩暗自長籲一口氣,不由將手中已經攥得緊緊的長槊再緊攥了幾下。連日的征戰讓他英俊的麵容也滿是風塵,但他一雙淡藍色的眸子依然精光閃亮。乙弗懷恩將身軀挺得筆直,他眼望前方戰場方向,內中湧動著立功建勳的渴望。


強軍之所以是強軍,就是往往這樣危急的關頭,反而能激發出將士們的鬥誌。華部軍的隊列依然寂然無聲,但氣氛卻不像是先前那般有些壓抑,一股戰意開始從士卒們的身上無形地散發了出來。


數千將士的戰意匯集在一起,逐漸形成一種淩厲的殺氣。這殺氣威勢迫人,仿佛上衝於天。華部軍隊列周圍山林中的鳥雀似乎仿佛也被這鼓殺氣所驚,突然撲拉拉成群掠起,四散而飛。


這時,隴右十一州大都督獨孤如願遣人前來軍中傳令,


“蘭州刺史(李)辰即刻率所部前移陣前,預為全軍先登陷陣。”


李辰聞令對賀蘭盛重重地點了一下頭,賀蘭盛即刻高聲下令,


“全軍起步,拔陣前移…”


隨著一聲淒厲的號聲,華部軍開始整隊前移。位在華部軍前麵的各友軍,則紛紛避到路邊,放開大路讓他們前進。


 


中軍紅地白花的大旗下李辰一臉肅然,注視著前部的華部軍依次啟動,開始整隊前行。


然而剛剛才開拔了兩個營,李辰突然感覺到一陣異樣的悸動。他急轉首看時,卻見山道左側的一條岔路上隱隱煙塵浮動,似乎一陣難以覺察的聲響正從遠處逼近。


李辰臉色一變,他迅即與身邊的賀蘭兄弟交換一下眼神,情況不對!賀蘭兄弟眼中神情凝重,二人的右手已齊齊握上刀柄。


“敵襲!…,敵襲!…,敵襲!…”


就在此時,一連串聲嘶力竭般的高呼驟然傳來,幾個西魏軍的哨探從岔路上狂奔而回,一邊口中不住地大呼著。


賀蘭盛猛然拔刀在手,口中如連珠一般下令道,


“費也頭近衛就地結陣…”


“…豎盾!保護中軍…”


“邙山營疾速上前麵敵列陣…”


“…弓弩手居後,挽弓備射…”


“…步卒居前,舉槊拒馬…”


“…全軍收攏左轉,準備接敵!…”


方才還靜默齊整的華部軍陣列猝然而動,隻見旌旗亂翻,人流滾滾,士卒們令人眼花繚亂地開始匆忙變陣。


李辰也急忙下令道,


“速報獨孤大都督,我軍左側遇襲,敵情不明,職部已就地接戰…”


正說話間,隻見一隊騎兵已經驟然出現在了岔路之上,這些騎兵衣甲服色皆是大紅,一望可知便是來自侯景河南軍團的東魏軍。山間岔道狹窄,隻能勉強兩騎並行,東魏軍騎兵如同一股纖細的疾風一般,向大路上的西魏軍猛衝過來。


然而在騎兵的麵前,數百名華部軍剛剛列成嚴密的陣列,將路口堵得嚴嚴實實。隻見賀蘭盛將手中刀向下一劈,華部軍弓弩手立刻亂箭齊發。頓時一陣箭雨閃爍著點點寒光,如風暴一般猛烈地刮向疾衝過來的東魏軍騎兵。


山路狹窄,避無可避,加上距離又近,隻聽慘呼連連,當頭的東魏軍騎兵被箭雨籠罩,一個接一個從馬上滾落下來。如同岔道懸空被設置了一道無形的屏障,疾馳的騎兵們在這個屏障麵前撞得頭破血流,紛紛落馬。


華部軍弓弩手連射數輪,東魏軍騎兵一時傷亡累累,屍體和死馬幾乎將整個岔路都堵住了,卻始終無法衝到華部軍麵前。終於東魏軍騎兵無法再堅持下去,他們發一聲喊,轉身退去。


東魏軍騎兵的身影從岔路上消失,山林又恢複了平靜。如果不是滿地的血汙屍骸,似乎什麽都未曾發生過。


華部軍輕易便打退了東魏軍騎兵的突襲,不過這並沒有讓李辰感到高興,反而讓他更加警惕。這小隊東魏軍騎兵的突然出現和撤退,隻怕事情不會就這樣簡單。


 


李辰正在思忖間,隻聽一聲驚雷一般的巨大喧囂,就如同是一道閘門突然間打開,無數東魏軍驟然從山道左側的群山中湧現。他們如同是洶湧而來的浪潮一般,瞬間占滿了左側每一條岔路和山嶺。箭矢如雨點一般向著山道上擠做一團的西魏軍傾瀉而下。


西魏軍猝不及防,人群中不斷有人慘叫著中箭倒下,隊伍一時有些混亂。西魏軍將領們頂著箭雨不斷高聲叫道,


“左側敵襲!注意防禦!…”


“豎盾!…,豎盾!…”


“轉向麵敵!…”


“還擊!…”


“還擊!…”


經過短暫的混亂,西魏軍在將領們的組織下穩住陣腳,開始發動反擊。由於地形的限製,雙方都無法展開兵力,隻能在有限幾條連通的山間小路上短兵相接,而大部分兵力隻能遠遠地用弓箭對射。


那幾條連通山中大道的小路上的戰鬥極為激烈。這些小路往往非常狹窄,崎嶇蜿蜒,最多不過數人並列。戰鬥隻能在當麵的數人或數十人之間展開。雙方大隊士卒將雙向的小路堵得嚴嚴實實,但是隻能眼睜睜看著最前麵的幾個人拚命廝殺,幹著急插不上手。隻有前麵有人在戰鬥中倒下,後麵的人才有機會遞補上去。


西魏軍和從側翼來襲的東魏軍如同是兩道咆哮的洪流被各自束縛在一個局限當中,僅能通過數條狹長的管道相互推擠,卻始終僵持不下,誰也奈何不了對方。


 


乙弗懷恩雙手用力一振,將手中長槊從被自己刺穿胸膛的一名東魏軍士卒身上拔出,那東魏軍如倒空的米袋一般頹然倒地。乙弗懷恩顧不得稍稍放鬆一下已經殺得有些酸脹的手臂,挺槊迎上了接踵而來的又一名敵軍。他一麵和對麵的敵人搏殺,一麵大聲招呼並肩作戰的袍澤,


“向我靠攏,保持密集隊形…”


而他麵前東魏軍蜂擁如堵,一眼看不到盡頭。


冷兵器時代這種在狹小地域內步兵間的近戰對抗,完全考驗的是士卒間的配合與勇氣。以小集團步兵近戰起家的華部軍在這種戰鬥中如魚得水,平時嚴格的訓練和紀律體現出了明顯的優勢。相比之下,華部軍士卒技擊精熟,沉著默契,更不乏勇氣,從而在這種殘酷的近戰中占據了上風。


乙弗懷恩再戰數合,卻聽見孟和在後麵大叫,


“乙弗菩提,該我的都上了,莫道你一人就把東虜全包了?”


乙弗懷恩隻得指揮自己的部下從後麵隊伍中有意留出的人縫中後退,孟和則乘機指揮自己的都頂上前去。


華部軍熟練地交替上前接戰,雖然他們在戰鬥中占據了優勢,不斷殺傷敵軍,而自身傷亡輕微。但麵對敵人厚實的兵力和狹窄的地形,華部軍進展也如在泥潭中前行,非常緩慢。


西魏軍成功頂住了東魏軍來自側翼的突襲,但山地作戰的局限此刻也顯露出來,那就是雙方都無法展開兵力,形成局部優勢,從而迅速解決戰鬥,戰況一時僵持不下。


但是突如其來的東魏軍,已完全打亂了西魏軍後軍修整後參戰,與前軍合力據敵的計劃。如今前軍正陷於苦戰,亟需後軍前出支援,而後軍卻又被突然出現在側翼的敵軍死死拖住,這種形勢對於西魏軍顯得極為不利。


 


中軍之中,負責指揮後軍的西魏太師、中軍大都督賀拔勝橫槊立馬,麵色冷峻地聽著來自宇文泰信使的傳令。那信使伏拜於地,幾聲淚俱下,


“…我軍前仆後繼,與東虜甲騎浴血死戰。除大丞相外,諸將俱挺身陷陣,短兵肉搏,形勢已危在一發,惟求太師早發援兵嗬…”


賀拔勝聽罷,一時撫髯無語。


身旁大將軍於謹見他遲遲不語,忙在馬上行禮道,


“太師,大丞相與前軍形勢危殆,刻不容緩。還望太師及早行援!”


一旁隴右大都督獨孤如願道,


“如今側敵未清,若貿然引軍前出,一旦後路有失,全軍前有強敵,後無歸路,事無可濟矣!”


於謹略一遲疑,又道,


“如今來敵與我在山中僵持,敵軍雖眾,等閑也難得上風。何如我軍留大部在此據戰,另別遣一部速援前軍?”


賀拔勝還未及回話,卻聽又一聲轟然巨響,周圍西魏軍一起驚呼,


“敵襲!…”


“敵襲!…”


“在右側…”


……


隻見西魏軍所據山道右側的山嶺上如同湧來一道混濁的洪水一般,又一支敵軍蜂擁撲來。這支敵軍衣甲服色皆為赭黃,一麵麵河陽幡飛舞如雲,卻正是潘樂所率東魏汾洚軍團殺到。


賀拔勝來不及再做計議,急忙下令道,


“獨孤如願,汝且率所部擋住左側敵軍。不得有誤!”


賀拔勝再對於謹道,


“汝自率本部軍馬迎戰右側敵軍,不得使其侵擾大路。”


獨孤如願,於謹二人各自領命而去,指揮所部西魏軍分別迎戰兩側來襲的敵軍。


賀拔勝再下令道,


“命其餘諸軍整隊,分一部回探大營,確保歸路。餘者精簡裝具,且隨我前去接應前軍!”


賀拔勝下令之後,突然又想到什麽,接著又下令道,


“命諸王公前移,暫居中軍。”


這次隨軍出征的王公很多,自然一般也不會讓這些身份貴重的人去衝鋒陷陣。今日西魏軍漏夜偷襲,這些王公自然被安排在了隊伍的後端。但如今後隊遭到來自兩側的敵軍突襲,已經不太安全,賀拔勝便下令他們前來中軍駐紮。


賀拔勝布置已畢,精選了一支軍馬,皆配精甲利刃,準備親自率領前去支援宇文泰。


今天仗打到現在這個地步,就算豪勇過人的賀拔勝也不再對勝利有過多的期望。隻要能夠接應出宇文泰和前軍,大家順利地退回瀍曲大營,就已算僥幸。


賀拔勝整頓軍馬才要出發,卻又人飛騎來報,


“啟稟太師,敵將侯景遣一軍偷襲我軍後路,已據山口,我軍歸路已斷!”


這個消息對危局之中的西魏軍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西魏軍如今前有強敵,四麵受圍,一旦再歸路斷絕,弄不好十萬西魏軍今天真是要全軍葬身在這茫茫邙山之中了。


賀拔勝一時須發倒豎,大喝一聲,


“隨我來!”


然後揮槊縱馬,率原本打算救援前軍的人馬直向後路奔去。


賀拔勝並非不明白宇文泰和前軍處境危急,亟需支援。但事有緩急,目前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都必須先奪回山口,確保全軍退路,否則今日西魏軍有全軍覆滅之險。至於苦戰中的宇文泰和前軍,賀拔勝隻能寄希望自己能盡快奪回山口,然後再回頭增援。至於宇文泰能否堅持到那一刻,那隻能聽天由命了。


 


這邊賀拔勝率人馬飛騎去奪回山口,那邊一支重重士卒環衛的隊伍也從後隊前移到中軍靠前的位置。和裝具相對簡陋的其他西魏軍不同,這支隊伍中眾人多是衣甲華貴,鞍轡精美。其中包括臨洮王元柬、蜀郡王元榮宗、江夏王元升、巨鹿王元闡、譙郡王元亮等王公,以及尚書左仆射趙善等隨軍文官。


此時獨孤如願、於謹分別指揮所部與左右兩側來襲的敵軍鏖戰。山中一時飛矢如蝗,殺聲震天。二人皆是成名宿將,指揮若定,西魏軍在他們的指揮下穩住陣腳,步步推進,將東魏軍進攻的勢頭壓了下去。西魏軍盤踞的山道中段已逐漸變得相對安全。


四麵酣戰正急,西魏軍中軍此時卻顯得安靜平和。諸王公紛紛下馬休憩,有些無聊地注視著左右兩側的戰鬥。臨洮王元柬湊到趙善身旁低聲道,


“趙仆射,你看今日的戰況?…”


趙善雖心中憂慮,但麵對他的問話也隻得安慰道,


“我軍大義在茲,將士用命,又有大丞相運籌帷幄,今日勢克滅強敵,大獲全勝,大王毋庸憂慮。”


元柬環視左右高舉盾牌,如同兩道高牆一般密列兩側的士卒,手把腰間的環刀感慨道,


“孤身為宗室,罔論家國,皆當報效。然幾番請戰,大丞相與太師皆是不準。可惜寶刀在手,竟無從飲血立功,以報國家!”


那邊譙郡王元亮持弓在手,也躍躍欲試道,


“可惜孤這一身騎射本領,所矢從無虛發,卻也是無從施展。”


趙善才要出言勸慰幾句,卻突然覺得前麵大路上如同山洪驟發,一陣天崩地裂一般的響動傳來。眾人大驚止言看時,卻見一支鐵騎如順著山勢滾滾而下的洪流,正沿著山路當麵衝來。


這支騎兵全副人馬具裝,在陽光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冷光,如同浪花激蕩的潮水,正勢不可擋地一路席卷過來,將當路的西魏軍一掃而空,顯然是敵非友。隻見當先一員敵將身形高大,仿佛一尊降世的魔神一般。他中手長槊舞動如輪,當麵竟無一合之將。


此時西魏軍大部兵力,不是被賀拔勝帶走去奪回山口,就是在兩側山嶺上與敵軍苦戰,中間大路上僅有極少兵力駐守。這股敵軍的甲騎勢如破竹一般一路衝來,幾無阻礙,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已經衝到中軍位置。


位於中軍的諸王公都沒有什麽臨戰經驗,大家一時竟都楞在那裏。直到見到匆忙上前護衛的士卒在眼前被敵騎一個個撞飛,死傷滿地時方醒悟過來。


“敵襲!…”


眾人如夢初醒,頓時亂做一團。有人手忙腳亂地準備上馬迎戰,可腳卻怎麽都踩不進馬鐙。有人挽弓射向來敵,箭卻不知飛向了哪裏。元柬拔刀在手,卻不知是不是該上前和敵人高速衝來的甲騎近戰……。


王公們身份貴重,每人身邊都少不了幾名隨從侍衛。危急之中,這些侍衛隨從們勇敢地挺身而出,衝上前去舍命阻擋敵騎。然而這些人雖然英勇,個人武藝也不錯,但混亂中卻無人組織,隻是如飛蛾撲火一般一個接一個撞向滾滾而來的敵軍甲騎。


在令人牙酸的悶響聲中,狂飆一般呼嘯而至的敵軍甲騎已經摧枯拉朽似的衝破了護衛隨從們的拚命攔阻,直入陣中。


隻見當先那員敵將微揚手中鋒刃鮮血淋漓的長槊,隨手已將一支向自己射來的羽箭便彈飛,然後反手一揮,已將向他發箭的那名護衛自右肩斜斬兩斷。


那敵將衝入陣中,才要舉槊大開殺戒,卻見麵前一群人衣甲華麗,與自己一路殺來所遇迥然不同。但這些人精致華麗的裝具和他們的戰鬥力卻顯然不成比例。此刻麵對突破進來的騎兵他們一片混亂,竟不知結陣抵抗。


那敵將也不禁一時錯愕,但旋即他便用手中長槊指著王公們,麵露獰笑著對自己的部下大聲道,


“一群肥羊嗬,給我抓活的!”


……


 


正在山路兩側激戰的西魏軍發現了山路上的異狀,當即趕來支援。獨孤如願和於謹聞報,也急遣軍馬疾速回援中軍。


大將軍於謹之子,通直散騎常侍、都督、太子右衛率於寔最先率軍趕到。但是當於寔趕回中軍時,戰鬥已經結束。


來襲的東魏軍甲騎如同一股颶風在極短的時間裏橫掃了中軍,還未等西魏軍援軍趕到,他們又如一陣風一般裹挾著俘獲沿原路呼嘯而去。於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背影遠遠消失在山路上,隻留下一道煙塵。


西魏軍的中軍此刻屍骸遍地,慘不忍睹。於寔等急忙救助傷者,清點損失。


計點之後發現,除死傷者外,計有臨洮王元柬、蜀郡王元榮宗、江夏王元升、巨鹿王元闡、譙郡王元亮,以及尚書左仆射趙善等王公將佐共四十八人不見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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