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
紅葉 作品
第二十五章 困境 (5)
不久,盧丹又收到移民局的通知,讓她在指定的時間到指定的地點去打指紋。
盧丹心想:她已經打過幾次指紋了。人的指紋又不會變來變去的,打一次存檔不就
行了,還要翻來複去地折騰什麽。
但是她不能不去,她的命運如今是掌握在移民局的手裏,就象砧板上的魚肉,是清
蒸還是紅燒,全憑廚師的心意。
這天,翻看著通訊錄, 金小姐的名字忽然跳入了盧丹的視線。她想,怎麽把金小姐
給忘了? 這些年來大家都忙,隻是逢年過節問個好罷了,金小姐的律師樓就是辦理
移民綠卡等事務的,應該打電話向她谘詢一下自己目前的情況該怎麽辦?
“ 怎麽那麽多假結婚的都很快就拿到綠卡, 你這真結婚的卻這麽不順?” 聽盧丹
敘述事情的始末之後, 金小姐驚訝地問, 她說:“ 我這裏好幾個也是嫁給美國公
民辦結婚綠卡的,半年後都拿到了。”
“ 我也不知道。” 盧丹反複歎氣。
金小姐安慰盧丹,讓她按照移民局的通知,到規定的日期上法庭就是。隻要他們的
婚姻是真實的,又沒有犯罪記錄, 就不必太擔心。隻是要耗費些時日等待而已,
因為法庭積壓的案子太多。
隨著時間的流逝,盧丹的心情越來越煩躁。她覺得自己仿佛是被困在淺灘上的一條
魚,動彈不得。她不能出境旅行,不能工作,如果違反的話就可能會被移民局遞解
出境。
想到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將近十個月, 才能等到那個不可預知的結果,盧丹的心頭就
充滿了憤怒,怨恨,她體會到了許多以前沒有體會過的複雜情感。
最主要的是不能工作,沒有收入,不僅是那種無所事事的感覺讓人難受,她還要麵
對來自楊文森的無形的壓力。
楊文森的博士已經畢業,目前在一所大學裏做博士後,工資比以前稍高些,但仍然
不足以養家糊口。雖然他不說什麽,但是那副不滿、抱怨的神色是每天明擺在臉上
的。
有時,楊文森會冷言冷語地說:“ 紐約有那麽多偷渡來的人,人家不照樣在打工,
過得好好的嗎?”
可是盧丹不願冒險,她隻是說:“ 我們不是還有些積蓄嗎?足夠用一年半載的了。”
楊文森也許早已忘記了,當初他生病的那段時間,是盧丹負擔起全部養家的責任。
而且這些年來,盧丹的工資一直是他們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
但是盧丹懶得提醒楊文森, 否則的話,那肯定又是一場沒完沒了的爭吵,直到雙方
爭執得精疲力盡為止。
天天為錢爭吵,每日硝煙四起,雞犬不寧,盧丹實在害怕了那種日子。
楊文森這些日子來開始很晚回家,盧丹追問他時,他說是工作忙, 需要加班。就是
回到家裏,他也總是一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樣子。
一天,盧丹無意在楊文森的車裏發現一把花雨傘,不是她的。
盧丹問楊文森:“ 這是誰的傘?”
“ 昨天一個女同事搭我的車,可能是她忘記的。” 楊文森回答。
真的嗎?盧丹有些不相信,可是楊文森的麵容很平靜,語氣很自然,看不出有什麽
破綻。
不久,盧丹在楊文森的車裏又有新發現,這次是女人用的幾個小發卡,那種黑色的
老式的細細的發卡,她從來不用這種發卡的。
追問楊文森,他說:“ 可能是女同事掉下的吧。”
又是女同事,盧丹很鬱悶,但是又沒有確切的證據。
晚上,楊文森還沒有回家。盧丹坐在沙發上, 隨手打開報紙翻看著。
忽然,報紙上的一條新聞引起了她的注意,是一位年輕的中國女留學生在紐約一個
華人聚居的社區被歹徒殺害的消息。
盧丹看著報紙上那則殘酷的新聞,心裏想著:可憐的姑娘,這麽年輕,才到紐約兩
個月,就玉隕香消,她的家人不知會傷心成怎樣。
命案發生的那條街,離開盧丹以前曾經居住過的公寓不遠,她也曾經在那個街道走
過許多次。
那是一個並不算太偏僻的地方,而且命案就發生在晚上十點左右,也不算太深夜。
那位姑娘在街上被一個醉漢用鐵棍活活打死,呼救也無人幫忙。
盧丹想:那位年輕姑娘一定是對紐約懷著美好的憧憬,才離開自己的家鄉,想在紐
約開始新的幸福的生活,就象盧丹當初一樣。
她也許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紐約的那些人渣們,為什麽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
能讓他們輕易地殺人放火?為什麽旁人會這樣的冷漠,見死不救?
因為她還不了解這是怎樣的一個城市。
這座城市既有繁華熱鬧的街道,也有肮髒破爛的角落。既有一擲千金的富豪,也有
落魄街頭的流浪漢。既有舍己救人的英雄, 也有殺人放火的歹徒。既有誠實善良的
好人,也有居心險惡的壞蛋。
既有文明禮貌,助人為樂,心地單純的人,也有傲慢無禮、懶惰粗魯,自暴自棄的
人。人們的生活環境和生活方式也相差懸殊。
紐約既不是天堂, 也不是地獄,它隻不過是人間,美國東部的一個城市罷了。如果
對它懷著過份美妙的幻想,那肯定是要失望的。
盧丹想起了一千多年之前,唐朝的一個詩人。雖然他不認識她,她也無緣認識他。
可是她一直想著、記著他的那句詩。無奈千年以後,這種極端的不公平仍然沒有能
在人間消失。
是他發出了千年以後和她也同樣的感慨: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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