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stalia:情智靈性之翼

卡斯塔裏亞,神話中的靈感之泉,生命之源。你賜我以情智靈性,我回報你以詞賦詩文。就這樣,離開了陸沉的故鄉,來到了海外的古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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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49)

(2013-10-10 16:05:30) 下一個
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49)

                            卷四:家園(續)

瑪麗半個哲學家的嘮叨再也聽不著了。全神貫注隻顧照看小二,我們途中忽略了某些警告性的訊號,誤入了打狗的包圍圈。

比方說,剛踏入小市鎮,就有些野貓急急惶惶地迎麵奔竄,牠們在逃避突如其來的捕戮,平常牠們總是安安靜靜躲在不為人知的隱蔽處的;再比如,突然出現一群烏鴉在頭頂天空盤旋,牠們是嗅到了即將彌漫的血腥氣了;又比如,電線杆上貼著黃紙,中間用紅筆畫著圓圈,圓圈又被大大的十字叉掉,那是打狗日的標誌,要求全市鎮統一行動……這些都屬於凶兆,而瑪麗和我毫無察覺。

後來才知道,這小市鎮的居民嗜好吃狗肉。狗不像豬和牛羊可以合法飼養和屠宰,更難覓買賣交易的市場,於是當地人發明了一個點子,引誘四周無家可歸的狗來小城,仿佛這裏是流浪狗的天堂,等到牠們聚集到一定數量,就加以捕殺。這分明印證了瑪麗對人類的批評:自私、殘忍,還要加上凶險。當需要引狗入彀時,保護與愛護動物的口號與宣傳震天響;等到狗群增加到一定數量,又宣稱必須捍衛人居環境的清潔和純淨了。反正人的話語有的是這類美麗動聽富於欺騙性的修辭。又據說這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法在小市鎮已有近百年的曆史。如此說來,那已形成一個小小的傳統。然而作為人,我不能不責怪狗們自己的健忘,難道一些可憐的食物和有限的自由,就讓那些在四周徘徊的狗,忘記了從前發生過的屠殺?

劈麵遇到專業性質的打狗隊的合圍,的確悲慘。逃無可逃的結果,下場之慘烈也就不難想見。瑪麗被一壯漢迎頭一網兜住,掄臂就將牠摔進了一輛貨車的後車廂,連叫喚一聲都來不及。車裏頭群犬狂吠,即便牠再想招呼小二,也會被那些狂吠聲淹沒。小二又急又怕,露出尖尖的門牙,想撕咬那壯漢,卻半點也動彈不了,四爪隻在地皮胡亂抓撓。一個絡腮胡子見牠小模小樣,伸手來捉,卻讓牠反咬一口,惱羞成怒下一腳把小狗崽子踢飛了。我趕緊奔過去,查看小二落地後的情況,隻見牠頭部直撞電線杆子的水泥基座,額頭血汙一片,眼眶也充滿血,口吐著白沫在細細喘息,十有八九傷重不治。正悲憤中,背後一條鐵棍擊來,閃身一躲,重重落在我左腿上。我暴怒了,迸發出狼似的嚎叫。可以想象,此時雙目也射出了綠光。正是這嚎叫和目中綠光拯救了我,幾個打狗隊員頓時全一怔。對付狗,他們可謂訓練有素,能夠隨意欺淩;麵對狼,他們就畏縮不前了。趁此機會,我衝出重圍,不顧腿痛,拚命疾馳,逃出了那個小市鎮。

直到天黑,在一個村落外,發現了一個沒亮燈的孤立倉房,才放慢腳步,溜進去準備歇息過夜。撲麵一股油菜梗子腐爛的氣息,混雜著菜籽油餅的陳年氣味,腳下地縫裏還有散落的油菜籽兒。這時才發現左腿劇痛,無法再動彈一點點——肯定剛才那記鐵棍狠揍造成的。眼下即使打算移動個位置,也隻能兩手加一足、三點著地蹦跳了。弄不好就是骨折,真詫異一路是怎麽狂奔過來的。不過暫時我還沒為自己傷勢和今後的去向操心,眼前揮之不去的,是小二被踢死的慘狀,還有牠目睹母親瑪麗被突然擄走時的眼神:茫然無知,全然無辜,卻又萬般無奈……不由得心想,假如小二心甘情願乖乖地叫人捉走,也許會是另一種命運,牠這麽幼小,不至於立即屠宰了吃牠的肉,還能徼幸存活一段日子。然而我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在那個陰險的市鎮,即使被豢養大了,難道最終還不是一刀斃命,成為饕餮之徒的盤中美饌?還有瑪麗,想來早晚也喪命在屠刀之下了。要是牠心甘情願替人看別墅,或許不會有此厄運,照樣能夠生兒育女。但牠畢竟部分地實現了向我講起過的英國式的狩獵之夢(大隊人馬,吹起號角,成群獵犬,在秋天褐色的赤裸田野與森林間,和駿馬們一道競馳),還能隨意向我發揮牠無師自通的哲學思考。看來,小二的反抗和瑪麗求自由,都付出了代價,作為當事者的牠們,感覺值還是不值呢?……

算了吧,得替自己操心了。左腿疼得越來越厲害,可見傷勢不輕,沒把握何時才能痊愈,恢複正常行走。 這個孤立的倉房是個閑置不用的舊油坊,還摞著一小堆黴糊糊的油菜籽餅,假如無人光顧,倒不失為養傷的場所,因為吃、住的事一攬子都能解決。然而,傷腿的療治怎麽辦?真的骨折的話,麻煩就大了。

惶惑的是,明明已墮入獸界,為何還會受人界的幹擾?本來已經變形為狗,一心以為別人不會來阻礙我的歸途,卻不承想又橫生枝節,半路殺出個打狗隊。答案很快找到了:因為我並沒有脫離人界,仍在人間奔走。難道需要徹底回到荒野的山林,不染人間一點浮塵,才能斷絕所有的煩惱嗎?

就在淒冷的淩晨,曙光微熹的時分,夢中聽見了長長的清越的狼嘷。睜開眼,定下神,卻什麽動靜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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