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stalia:情智靈性之翼

卡斯塔裏亞,神話中的靈感之泉,生命之源。你賜我以情智靈性,我回報你以詞賦詩文。就這樣,離開了陸沉的故鄉,來到了海外的古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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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40)

(2013-10-02 17:38:00) 下一個
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40)


              卷三:浮城(續)

黑玫瑰出現在算命攤位,貌似偶然,但就像突然括起的陣風陣雨,從此攪動了一池的平靜。她並不準備算命,可繼續光顧,不止一次還甩掉了保鏢,一個人來到攤位,有顧客就傾聽,沒顧客就東聊西扯,即使沒什麽話,也會待一會兒。似乎來去無心,但肯定有用意在,隻不過識不透猜不準 。

她一個人坐在那裏,多多少少惹得我心煩。冷不丁地想起老沐議論他那些情人時說過的話:“女人似花,花就要開放,不見花枝招展,也會暗香襲人。”黑玫瑰無疑到了含苞欲放的年紀,那就找地方開放去吧,何必在我左右前後晃悠?……

走出仙媧掌後暗暗下過決心,從此絕不招惹異性。且不說自己身為有妻小的人,單是那欠下的情債,就擔不起還不清。偶爾憶起蔡妮,心至今仍隱隱地疼,隻求早早將那段情事徹底忘卻,所以不希望生命中再有女性闖入。再說她是和“黃龍幫”對立幫派的,像這樣接觸下去,難免引起非議。何況李又隆在暗戀她,我可不願意別人把我當成插足其間的無聊的第三者——我也沒有資格充當第三者。

但可惱可氣的是,黑小玫(這是她真實姓名,第二次來告訴的)仿佛洞察我的內心,時不時調侃揶揄。“郞六爺,你是不是煩我啦?或者幹脆怕我?怕傳出些不清不白的閑話,怕無事生非,弄得兩家不和?沒什麽呀,不你自己說的,是鄰居嗎?鄰居來串個門,嘮個家常,又咋啦?再說,也沒提什麽了不起的大事,更沒耽誤你生意,一時半晌我就走,總不至於怕我吃了你吧!我一小女子,跟狼呀虎呀搭不上一點界,想吃,也沒那尖齒利牙嗬!……”

她似笑似嗔地看著我,目光犀利,不帶一點含混。那些開涮的話,同真正的尖齒利牙不差上下。有時她又拿小董帥說笑。“放心吧,小不點兒!不會搶走你師父的。你不告訴過我,師父有老婆、孩子嗎?我不會叫他娶我的,我的白馬王子沒出世呐,”話畢,她笑吟吟地看著我,表情卻是另一番話:“真想打我的主意嗎?諒你也沒豹子膽!要不你試試?”

她太有主見,或者太自以為是,壓根不考慮別人感受,想怎麽幹就怎麽幹。她的挑戰姿態咄咄逼人,卻依仗青春年華的優勢,暢行無阻,想來那是所有年輕女孩憑本能而擅長的武器,不過她可以說運用到了自覺的極致。雖說心裏厭煩和惱恨,我在她身上,還是感受到了另一種新鮮的氣息,那是超出於丐幫普遍的破爛肮髒味的,不免叫人怦然心動。她總是穿戴得像高中女生,估計那即是她行乞行騙的行頭吧,清清爽爽的模樣,肯定是有意識的打扮。隔了些天見不到她,有時難免略感寂寞,冷清與孤獨會莫名其妙絲絲縷縷地抽生出來,似乎丟失了什麽。生意再好,顧客再多,也無法填補這空缺。等她公主般驕傲的微笑終於再度出現在攤位前,我就會送去一個欣喜和歡迎的注視,不由自主,也無法掩飾。而她,同樣不加拒絕,視為理所當然,接受得坦然又欣然。這種時刻,小董帥就會以異樣的眼光,打量打量她,又打量打量我,然後呲呲牙撇撇嘴。

也就在這段時間,我重新開始做些稀奇古怪的夢,有的夢境裏竟然是帶著黑小玫在荒原大漠逃跑。得承認,她的現身,再次激活了我體內的異性意識。離開蔡妮相當長時間,這方麵曾是冰封狀態。“黃龍幫”裏那些年齡較相當的女孩子,哪怕娉娉婷婷走過眼前,也幹脆等於不存在,更別提同她們往來。而現在,突然出現的黑小玫,僅她一個就弄得我糾結困惑,隻能歸之於身上無法泯滅、到時機就複蘇的獸性,或狼性。這種獸性或狼性,實即人身上的原始本能,經常由它衝決泛濫,破壞了理性即人性能設想到和設計好的軌範。

十分奇怪,甚至可以說風牛馬不相及,我竟然由此聯想到了在仙媧掌時老沐等人議論過的“革命”問題——當時有人感慨,以“革命”的名義做了許多罪惡的事。我想,“革命”,大概是近半個多世紀來或更長時間裏,人們使用頻率最多的一個詞匯。當然它並非空洞無物的一個詞,實指著一係列事件,包括用“革命”概念發動的和總結的事變。革命的特征是暴力,意味著流血、殘害、搗毀、消滅,是為解決久拖不決的難題采取的極端手段,而且往往給人印象,似乎這一下難題果真得到了解決,事實卻並非如此。這一點,以及革命的血腥代價和對社會正常軌道的破壞的嚴重程度,越來越多的人有了認識,已經有人在鼓吹“告別革命”。然而,革命又是如何發生的呢?不清楚它發生的原因,就能說“告別”就“告別”嗎?

基本上,革命的欲求是不同社會力量的對立和衝突無法調和時發生的。那意味著,隻要這樣的對立與衝突能夠適時得到協調,革命即可避免。而這裏突現的就是狼性與人性的矛盾,因為人群之間的對立和衝突,源於各自的利益盤算,這盤算往往隻顧自己,每個人都在琢磨怎樣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那出自欲望的本能,可以說是無底洞,很難有限度有止境。那樣的場合下,並不顧及其他人利益,即便損害了別人也覺得無所謂。結果不同群體之間的對立與衝突不僅得不到及時調整與緩和,反而越來越尖銳。

如果從理性出發,應當承認每個人維護本身的生存權均合理,那就不但要保障自己有這種生存權,也要保障別人的。說得通俗些,自己活,也讓別人活。但本能的貪欲往往突破合理的界限,隻顧自己活,不管別人活不活。也許我不該籠統地沿用人類身上人性與狼性或獸性的二元對立這種習慣說法,相反應更精確說那是人性中特有的惡劣——就像我明明知道不該和黑小玫有任何進一步的接觸,但仍隱秘地希冀她走得更近,哪怕都能預測將來的後果會是什麽。

往深裏想,人性的惡劣還不止於此,更表現為缺乏自省,並不自察,就好比少了一麵自我對照的鏡子。這有兩個方麵。一是人不認為自己私利的擴張,尤其無限製的擴張有錯,總是想出各種借口,甚至發展出一套套理論,來為自己的貪得無厭辯護,這些代表不同人的利益的說法或理論而且永遠互不相讓;二是不承認這種不受約束的貪欲,及為貪欲辯解的說辭或理論,正是人的劣根性的又一典型表現,偶有察覺,反而怪罪到獸性頭上,認為是人身上遺存的獸性。事實恰恰相反,那正好是人類在進化途中的變異。由於經曆過慘烈的自然環境變化的磨難,本身體能又弱,迫使我們的先祖形成了一旦有條件就極力攫取盡可能多的謀生物品以防未來不測的心理定勢。與此同時,很重要的還有一點,人具備了語言能力,這使得他們能夠滔滔不絕替自己的私利和私心包裹上美妙動聽的外衣。這一點獸類根本就無法相提並論,可以說是人性的又一重惡劣。(順便提一下,同時進化的還有工具能力,那也是為彌補體能的弱勢而發展出來的,並且同樣是把雙刃劍,既造福人類,也異化人類)

看來,為避免革命的慘重代價,隻顧爭論是否還有改良的道路可走,似乎有了改良的方案或機會就無須革命了,並不現實。這種二中選一的做法有很大的隨機性。關鍵在於,需要增添一麵批判的鏡子,也即需要反省和正視人性上述種種的惡劣——這種惡劣不說是天生的,也差不多成了基因。在這基礎上,才能夠將人的利欲索求自覺地調整在合理範圍內,從而減少不同群體之間的利益衝突和對立,即使有,通過進一步的協調和契約就能夠解決,哪裏還會產生革命的意願?

看來,把革命的成因歸之於暴君或暴民,均屬偏見。革命,應該說是人類上述痼疾的一個表征。不針對這一痼疾進行療治,哪怕實行了最徹底的民主,人人擁有一張選票,人人能直接表達自己的欲求,那選票也隻會投向自己的私利,自由的訴求隻可能淪為爭權奪利的嘈音。可以斷定,盧梭《社會契約論》所說的那種情況純粹屬於假設,更多是為應付社會管理的混亂無序而推舉權威者的權宜之計,顯然出於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無奈。真正有利於人類社會未來的健康發展的新的社會契約,一定要把目標放得更長遠,要從正視和療治人類的劣根性為基點來訂立。 

至於那些因反感鬥爭和革命,轉而重新提倡“博愛”的做法,明顯對人性的惡估計不足,隻看到了人性善的方麵。“博愛”之說,在空想社會主義者歐文等人那裏曾集中提倡過,主旨想用人們互相的愛及奉獻,來調和與解決社會性的矛盾衝突,包括有的宗教也是這樣提倡的。這樣的主張有一定道理,也能收到某種效果。但籠統的“博愛”,要求放棄自身的利益,無條件地犧牲自己成全別人,本質性的缺陷是忽視了人類個體及群體各自的欲念訴求。雖有極高尚的道德意義,但在現實生活中無法真正實施,更談不到真正的普及,因為它違背普遍的人性。像佛教講的“舍身飼虎”,基督教講的耶穌受難,都屬於極罕有的理想化典範。

理論上,以確認人的各自利益訴求的合法性為前提,通過社會契約的方式,將它們調整和控製在合理的程度內,是避免社會矛盾衝突及其尖銳化的最有效手段。否則,高舉形形色色的“理想”旗幟,鼓勵人們愛別人,愛所有虛構出來的一切,唯獨不愛自己,搞什麽“破私立公”、“狠鬥私心一閃念”,再怎麽樣竭盡全力,甚至動用權力話語與專製暴力,結果製造出來的仍然隻是大量的虛偽和謊言,歸根結蒂隻有失敗。相對而言,“人人為我,我為人人”這個口號比較可行,但人我之間、不同群體之間,利益分配如何劃分出一條合理的界線,必須經過社會契約式的規範。然而,實際生活中,恰恰因人的劣根性無法根除,確保公正與正義的社會契約難以產生,即使勉強有了,也很難得到遵守。所以你爭我奪,爾虞我詐,導致社會分配不公,最終矛盾衝突激化與爆發的局麵無法避免。這是否意味著,打算告別“革命”的觀點終究仍不外新一輪的空想?而我,也終將因狼性的驅使,走上萬劫不複的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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