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stalia:情智靈性之翼

卡斯塔裏亞,神話中的靈感之泉,生命之源。你賜我以情智靈性,我回報你以詞賦詩文。就這樣,離開了陸沉的故鄉,來到了海外的古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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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55)

(2013-10-14 16:12:42) 下一個
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55)

                       卷四:家園(續)

終於,我和跟蹤者碰了個照麵,打了個小小的遭遇戰。

那天在村口的打穀場上,懷裏揣著剛結算的工錢,冷不丁想起還有個塑料提兜忘在主人家,那是要來準備存放日常雜物的。轉身打算回去,回頭就看到個瘦高身條, 一閃身躲進了一段土牆後。

我果敢地迎上前去,叫住了他。

“是你總跟著我吧?怎麽,專門盯梢的?”

“我?……不,沒有呀!盯梢,盯什麽梢?……”那人嘴頭有點淩亂,神色卻鎮定自若,相當老到。盡管外麵罩著的那件薄棉襖極其普通,但相當整齊,肯定不是農村人。

一時沒有合適的話應對,隻有幹巴巴地問:“你幹什麽的?”

“串個門,訪個親戚,”接著他反問:“你呢?”略顯昏暗的眼神,閃射出狡黠的得意,顯然覺得他自己擺脫了被動。

湊近了,才看清那人歲數不小,兩鬢泛出灰白,眼窩黃黑,氣色不佳,但身板硬朗,手腳也利索。他從兜裏掏出包揉皺的紙煙,讓我抽,同時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著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起來,沒理他,自顧自去主人家拿了塑料提兜。這回他倒是沒跟著,離開村子時也不見他身影。

一路上心裏總在犯嘀咕。他沒穿警服,肯定不算正規警察。那會不會是便衣呢?派個便衣來跟蹤我這樣的盲流,並且從我離開瓜棚那時應該就開始了,那本錢也下得太大。這麽說,已經有人辨認出我?那幾乎沒可能,但也無法絕對排除。或者說,那張無形的通緝令根本是存在的,而且壓根沒過時?……忐忑的心情讓我有好幾天都不敢輕易走近有人煙的地方。

但就在這期間,一樁意想不到的怪事發生了。

連續三四個夜裏,在山上棲息處,都聽到了狼的嚎叫。在我所知與記憶的範圍內,屏山上還從不曾有狼出沒,這叫聲卻那樣真真切切,不像以往聽到的若有若無。不過不是群狼的,而是隻獨狼,嚎叫起來很有特點,兩短一長,像極了尖厲的號角,一聲聲似在召喚。但聲音又顯得稚嫩,有點猶猶豫豫。我遊蕩到哪裏,狼嚎聲跟隨到哪裏,就在左右前後的一段距離。粗獷野性的叫喚,撕破了黑夜的冷漠和山林的荒蕪,讓我覺得既緊張又寬慰,既遙遠又親切。不禁回想起以前和群狼相處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特別回憶起“藍脖”,對,後來我是叫牠“藍博”的……聽著這奇特的狼嚎聲,內心糾結的冰塊,那使我一天天麻木起來的冰塊,不知不覺,一點一滴,開始融化。

屏山上,冬天的夜空就像巨大的雪山湖,圓月從天際鋸齒狀的樹叢裏冷冷地升起。困守在荒村野樹間的我,心情寂寥達到了空前未有的低點。原先相信,早晚能夠打聽出妻女和周至豪的下落,畢竟已回到家鄉,但就在即將趨近目標的時刻,一條有形的警戒線又劈頭橫在麵前,迫使我躊躇不前。惶惑、無助、驚懼、憎恨、不甘、無奈……種種低落的情緒,混雜成一盆濁泥漿,夾頭夾腦澆下,衝擊得我暈頭轉向,簡直難以支撐。尤其夜深時那份淒清,心頭直冷得打顫。我還不能像從前幹脆如畜類那樣生活,必須在荒野裏千方百計保持著人的存在狀態,好一有機會隨時回到人群中去,讓大家不再把我當作異類。我的掙紮,我的孤苦,我的恓惶,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所以,再三響起的狼嘷聲,在喚醒我殘留的溫情的同時,又如魔鬼一般誘惑著我。分外脆弱的意誌,缺乏力量去抵禦來自山野的呼喚。終於,又一次聽到狼嘷時,忍不住長嘯著作了回應。

這回應,果真引來了一頭狼。先聽到了樹叢裏有窸窣聲,然後鑽出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接著是畏畏縮縮的小碎步,想接近,又觀望。見我衝牠招手,才奔到我跟前,用疑問的眼光打量著我。朦朧的月光下,最初一刻還真以為藍博回來了,因為牠脖子上有圈毛色也顯著地和全身皮毛不一致。但牠個頭比藍博小,白天陽光下,那圈特殊的皮毛呈灰色,很自然地給牠起了個名叫牠“灰博”。嚐試用掌握的狗語同牠交談,起先相當隔閡,畢竟狗語和狼語是兩個係統。好在二者還有相近的地方,慢慢弄明白了,牠是藍博兩個雄崽之一,是牠媽媽派牠來尋找我的 。

這實在太傳奇了!完全超出我的想象。狼不像狗那樣,動不動就叫喚或哼唧,不喜歡囉裏囉嗦,盡管漸漸能夠和灰博溝通了,但依然無法套出更多的話來。隻知道藍博始終放心不下我獨個闖蕩,反正小公狼長大後,早晚不是經過撕咬搏鬥取代老公狼充當頭領,就得被攆出群落,藍博不願意看到兩個崽兒自相殘殺,所以到一定時日就交代下一個使命,吩咐灰博離開,打聽到我的去處,好設法保護我。至於牠如何能發現我的蹤跡,就怎麽也講不清楚了。

在寒夜的霜凍與冰晶下,在亂草落葉堆裏,有灰博溫暖的軀體依偎著,不禁眼眶濕潤——這悽惶的人世,看來隻有這頭半大的雄狼,同我相伴相隨。還有遠方的藍博,也仍在惦念我。說不定,還有蔡妮……我的眼眶濕潤了。當然,眼下正在尋找的妻女,也是牽掛者。頓時感覺時間實在太緊迫,不管怎樣,已經有人盯上了我。一旦招來更多人馬搜捕,結果就難說了,弄不好還得再次倉皇出逃。或許因灰博來到身邊,膽氣陡增的緣故,我打算放手一搏了,準備不顧一切,重新踏遍屏山一帶的山村,集中精力打探妻女及周至豪的下落。

不過灰博同時也是個麻煩。怎樣能夠讓一頭狼跟著我出沒,而不叫人發現呢?思來想去,總算琢磨出一個辦法:讓灰博偽裝成狗。利用我曾經亦狼亦狗的切身體會,訓練牠藏起狼桀傲不馴的野性,溜溜地裝成狗的模樣,包括目光、步伐、姿態、神色等,統統改一改。灰博天性伶俐,很快就學得不錯。在人少和狗少的地方,就大大方方帶著牠,仿佛隻是條哈士奇種的家犬。人多,怕灰博過分緊張;狗多,則察覺到灰博氣味不對、非我族類後,會對牠發起群呔。那種情況下,就安排灰博在野外待上一會,等完事再去找牠。牠有時會跑開,趁機攆攆野兔或田鼠,有時根本無須找,我的身影一出現,牠老遠就飛奔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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