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stalia:情智靈性之翼

卡斯塔裏亞,神話中的靈感之泉,生命之源。你賜我以情智靈性,我回報你以詞賦詩文。就這樣,離開了陸沉的故鄉,來到了海外的古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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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16)

(2013-09-14 00:56:12) 下一個
狼人(中篇連載之16)

                                卷二:聖山(續)

幸虧及早返回,避免了一場人為的災禍。

回到窩棚那一刻,有兩個中年漢子正在肆意破壞。窩棚麵目全非,即使不算全都拆毀,整個框架也都倒了,裏麵的東西幾乎全被扔到門外,一片狼籍。不管怎樣,這裏是我目前安身養病的所在,無法容忍有歹徒胡作非為,青天白日之下就毀壞人東西。我立刻怒吼著,撲了過去。

那兩個家夥毫無防備,嚇了一大跳,隨後就舞動手裏的棍棒反擊。但他們隻是江湖上那種虛張聲勢之輩,欺老淩弱尚可,哪裏比得上我狼似的凶狠,人稟有的智慧?幾個騰挪撕咬,就叫他們顧此失彼,難以招架,最後隻得扔掉棍棒,罵罵咧咧落荒而逃。我又追逐了一段路,把他們趕得遠遠的不見了蹤影,才氣喘籲籲回來。

這時候,蔡妮已現身。她滿頭滿腦和渾身上下都是草棍草屑,剛才一定躲在幹草堆裏了。見我回來,她一下子摟住我,連聲說:“怪物,多虧你……”我向她投去詢問的目光,想知道是怎麽回事,她沒回應。隻見她孤零零的背影,在幾乎成了廢墟的窩棚裏外晃蕩。突然她失聲慟哭,哭聲是撕心裂肺的:

“怎麽就是不放過我嗬……我欠了什麽啦……你們還想怎麽欺負我嗬……就不容我活嗬……天嗬,就不給我一條生路嗬……”

她雙手抱頭,蹲在地下,嗚咽不止。她哭得那樣傷心,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通過淚水傾瀉幹淨。聽她邊哭邊自言自語,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是原先那個販賣兒童婦女的團夥的漏網分子又蠢蠢欲動,不想放過她,要抓她回去。她有個好姐妹,一起在團夥,一起坐過牢,也在這大山裏,前些日子警告過她。傍晌午從開荒地回來,她遠遠發現這兩個家夥已找上門來,就慌忙躲了起來。眼看著他們拆毀了窩棚,所幸還沒來得及搜尋她的人。 

我很清楚,不能有絲毫徼幸之心。這種團夥心狠手辣,說不定明後天,甚至就在今天,都可能卷土重來,找她的麻煩。當務之急是離開這裏,另找住處,哪怕在荒山野林躲幾天避過這風頭,才是良策。我無法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隻有拖著她的衣襟或褲腿要她離開。她起初有點不知所措,後來明白了,撿拾出最必需的生活用品,打成大包裹,揹著就爬上了後山。

我想起了上次發現的眾山餘脈匯聚的場所,那地方環境不錯,即使在那裏另外建個新居也相當合適,就奔跑在前邊,領著蔡妮朝那個方向攀越。翻過兩座山頭,在往下走的山路上,一眼看到側麵的峰巒豁口後,鬆林籠翠下露出一道白石斷崖。斷崖不高,坐落在一段山梁上,仿佛是道後牆,正可擋風遮雨,前麵是一片碎石地,相當平坦、開闊,方向又朝陽。我轉向那邊,到了近處就停步不走了,意思就在這裏暫時安頓。蔡妮懂我的意思,點點頭,打開包裹,把要用的東西收拾出來。她又撿拾了幹樹枝,點燃火堆,煮了玉米糊,還把一個沒砸爛的雞蛋也打在鍋裏。那隻下蛋的母雞不見蹤影,肯定是嚇得鑽進樹棵子裏了。吃完這頓延時的午飯,又歇了一會,太陽已開始西斜了。然後她就清除碎石,從鬆林裏取材,搭了個帳篷模樣的臨時小棚,準備過夜。

天黑後,蔡妮先鑽進臨時小棚躺下。我估計她入睡了,也直立起身,動手撿了許多樹枝樹幹,把火堆弄成個大篝火,一防備大山裏的野獸,二好取暖。烤著火,困意上頭,我在篝火另一頭趴下睡了。淩晨時分被凍醒過來,不覺打了個寒噤。睜眼一看,篝火很快會熄滅,隻剩下餘燼在幾塊紅黑相間的木炭裏穿梭,時不時吐出短促的火舌,趕緊一骨碌跳起身,再去鬆林弄了點樹枝樹幹,逐一添上。沒想到正忙碌時,蔡妮鑽出小棚嗬著雙手站在了我背後,顯然她同樣被凍醒,而且意外地看到了我直立著行走和幹活的樣子。她吃驚地張大了嘴,仿佛看到了真正的怪物。

“你會站直!你是狗熊?……你……到底是什麽……”蔡妮的聲音在發抖。

我匆忙趴下,爬到她跟前,想對她解釋,可吠叫又管什麽用?忽然有了點子,便映著火光,用樹枝在灰燼裏寫了幾個字:“不是怪物,是人”,“人”字我寫得特別大。

“你真的是人?”蔡妮依舊一臉的疑惑。

我點點頭,繼續寫道:“人——狼——狗”,接著把“狗”字叉掉。

蔡妮瞪大了眼珠,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我。

我又寫道:“說不了話,隻能叫”,仰起脖子吠叫了幾聲。

聽到並不陌生的叫聲,蔡妮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但這笑意立時變得十分淒苦,淚珠也頓時滾滾而下:“這世道,把一個個人弄成什麽樣子了……”

我忙製止她,在灰燼上寫道:“在這蓋新房,要幹活,再睡吧,恢複體力”。她點頭同意,看來接受了我的解釋。片刻,又抬起矇矓的淚眼問:“還能像以前那樣,把你當寵物,抱一會嗎?”

我順從地靠近她,她蹲下身子伸出雙臂,其實隻是側斜著依偎著我。片刻功夫,她竟然在篝火邊齁齁入睡了。應該是過分勞累和緊張,頓時真相大白而徹底放鬆了吧?毫不設防的女性軀體的溫軟柔和,長久以來未感受過了,帶著特有的親切氣息和呼吸節拍,不知不覺滲入了周身髒亂粗糙的體毛,一下子融化了我和她之間最後一線距離,無論那距離的起因是什麽。近在身側的這個自稱的“壞女人”,老沐酒後的話語已做了注解,同樣是受侮辱受損害者,任何人都沒有輕蔑和鄙視她的理由。那些西伯利亞的流放者,不就照樣尊重不得已淪為妓女的瑪絲洛娃嗎?至於她做畫家的模特,如同做我的護理一樣,不過在生活中扮演了不同角色,沒什麽特別。想到這點,很奇怪,甚至暗暗高興起來。難道我開始在乎她了嗎?那是為什麽呢?因這幾個月來對我的照料?還是由於別的?……

大大小小的火焰在眼前成堆樹枝與樹幹中間跳躍,構成了一幅幅變化無常的圖案:燃放與寂滅、輝煌與墜落、光亮與暗影、熱烈與灰冷……時不時在幻變中。篝火愈熾愈旺,火苗嗶噃爆響,吞噬掉枝枝椏椏,又卷向更粗大的樹幹,把濃煙和烈焰升騰到透露出一線曙色的夜空。或明或暗的火焰,繼續在不斷燃燒和熄滅,猶如生與死的不斷輪回,盛極而衰,周而複始……回顧自己走過來的人生,從沒料到會落到今天這地步。這條路還會向何處延伸?還會有什麽轉折?……根本無法告訴自己。

就在這時,山風陡起,遠遠地分明傳來一聲悠長淒愴的狼嚎。幸好蔡妮沒被驚醒——這一次,沒有嚇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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