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先進

專欄作者,工作狂,心理學者和大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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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撒切爾夫人

(2013-09-29 17:21:08) 下一個
再見,撒切爾夫人   

不列顛與世界抗爭的縮影  

撒切爾夫人真的走了,不僅僅是保守黨,還有工黨、自民黨,都失去了某種精神支柱,這支柱是前進的動力,也可以是讓人繼續叛逆的刺激。現在這批英國50後或者60後政治領袖都是20後的政治家撒切爾夫人的孩子  在兩年前,現任英國外交大臣威廉黑格宣稱,他自己,還有首相卡梅倫和財政大臣奧斯本是children of Thatcher(撒切爾夫人的孩子)。兩年前的大選,保守黨雖然民調占優,但是沒有必勝的把握。當時人們懷疑卡梅倫是一個沒有自己的意識形態和政治立場的實用主義者,在這樣民意不確定的局勢下,黑格將保守黨的鐵三角與撒切爾夫人捆綁在一起,是有點冒險的。  

在那場選舉中,撒切爾夫人已經失去了拉動選票的強力,英國民間,特別是非保守黨支持者對於撒切爾夫人的惡評,已經成為一股穩定的政治輿論潮流。黑格的行為可能造成一個錯覺:此時新一代的保守黨,這批60後的撒切爾夫人的孩子在21世紀了,還需要回頭,喚醒20後政治家撒切爾夫人的輝煌,這表明他們自己政治功力可能存在某些缺陷。 

那場選舉結果也證明了這點,保守黨沒有取得法定多數,不得不依靠聯合自民黨,來組建聯合政府。那種80年代的保守黨或者90年代新工黨壓倒性多數的勝利,已經不複存在。英國政治進入了一種沒有絕對優勢的僵局,不列顛又慢慢地回到了曆史某個節點,這個節點是丘吉爾之前被德國趕超的時段,也是80年代初的衰退,現在是2007年金融危機後的政治低迷期。  

失去撒切爾夫人的孩子們  

當迷惘與猶豫出現的時候,僵局無法被打破,對於不列顛的未來,人們缺乏信念,撒切爾夫人,作為一種政治信念和可能性,就被重新提起。撒切爾夫人的逝世,除了哀悼之外,將會激發英國人開始重新審視自己。

  然而,撒切爾夫人真的走了,不僅僅是保守黨,還有工黨、自民黨,都失去了某種精神支柱,這支柱是前進的動力,也可以是讓人繼續叛逆的刺激。如果以現代社會父母與子女的間隔來看,30年是一個合適的時段,那麽現在這批英國50後或者60後政治領袖都是20後的政治家撒切爾夫人的孩子,他們愛她,或者不敢恨她,就好像孩子對待母親一樣。  今天,大英帝國不複存在,連不列顛也岌岌可危了,蘇格蘭要公投,決定是否獨立,新工黨時代引以為傲的北愛爾蘭和平協議,慢慢失去了藥效,最近兩年北愛地區至少出現了三起恐怖襲擊和一場是否懸掛英國米字旗的風波。與筆者談及英國未來的朋友,幾乎都會說我們是一個正在沒落的國家(a falling power)。

  長期以來,英國政壇缺乏撒切爾夫人一樣的人物,政治風格失去了觀賞性,陷入了庸俗的事務主義趣味,人們關注每日議程,讓戲子來教政客如何保持公眾形象,民眾被突發新聞所轟炸,嚴肅政治思考日益屈服於政治表演(spin doctor)。總之,政治從一種奢侈的貴族消費品,日益麥當勞化。

  與撒切爾夫人不一樣,今天的政客們,越來越擔心的是媒體和在線評論是不是喜歡他,而不是堅持自己真實的想法。所以,英國獨立黨黨魁法拉格,在撒切爾夫人逝世之後,在她的故居前,舉著她的畫像留下了一張照片,他的眼睛有點發紅。英國獨立黨人對撒切爾夫人的哀思,是真摯的。就好像另外一批人對撒切爾夫人的憎恨一樣的真實。在英國西南部重鎮布裏斯托,死訊傳出當天晚上8時,當地有人在街上擺開桌子慶祝,在英格蘭北部,有人打出牌子,那個潑婦掛了,蘇格蘭人民興奮多過哀思。這些英國政治中的左翼人士,已經失去了組織起對現存製度的有效攻擊,但是他們的憤怒,則顯示了撒切爾夫人在當代英國政治中的複雜性。

  撒切爾夫人具有的複雜性,對於英國政治影響,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鐵娘子所能夠涵蓋的。她的運氣、決斷力和政治動力,是整個80年代英國政治的縮影,這縮影是不列顛與世界抗爭的濃烈一筆。讓人明白一個國家的盛衰並不在於大小,而在於勇氣、意誌和智慧。

  循道宗與小業主的兒女

  1925年,瑪格麗特羅伯茨出生在英格蘭林肯郡的格蘭特漢姆。英格蘭一般分為倫敦、約克郡(謝菲爾德)、東北(紐卡斯爾)、西北(曼徹斯特)、中部(伯明翰)、東部和西南部(布裏斯托)。林肯郡在中部英格蘭的東海岸,與外部相對隔絕,這個郡到了21世紀才與英國高速公路網連接上,其內部交通基本上是靠普通公路。

  撒切爾夫人就出生在林肯郡的格蘭特漢姆,在英國有很多以漢姆(ham)結尾的地名,漢姆是農場的意思。球星貝克漢姆,可能暗示他的祖先是來自英格蘭一個叫貝克漢姆的地名。這是一個特別小鎮,在英語裏麵叫market town。類似於漢語裏麵的墟,在英格蘭有很多這樣的小鎮,它們往往在羅馬時代的英格蘭形成,四麵八方的村子裏的人定期到這裏交易,使得這些小鎮成為一個商業和文化據點。格蘭特漢姆也是。更加有趣的是,這個小鎮,是世界上僅次於倫敦的招募女警察的地方。不難想象撒切爾夫人的女強人形象與這個小鎮有著密切關係。

  撒切爾夫人的父親,是一個虔誠的循道宗牧師。他還有兩個身份:雜貨店老板和鎮議員。這位小鎮強人也許壓根兒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會成為世界的鐵娘子,自己的孫子為了控製一個國家的石油和礦藏,不惜出錢發動一場政變。但是這些結果,與他的人格和對子女的影響,有著某種聯係。

  年輕時候的瑪格麗特,是一個勤奮而略有些不合群的女孩子。她父親的循道宗的信念,對於她的為人處世打下了深刻的烙印,甚至你會發現,撒切爾夫人的治國理念裏,就是把所有的人當作她父親一樣的小業主,為了自己的家庭努力工作,毫無懈怠。

  循道宗,也叫衛理會,是英國基督教裏重要的流派,也許僅次於官方的聖公會。聖公會作為基督教的國家代表,往往與英國貴族走得很近,對於社會的中產階級,長老會是他們分享宗教體驗的俱樂部。而循道宗,才是小業主和平民的會所。循道宗的創始人是一位有趣的英國牧師,他叫約翰衛斯理。在英國18世紀的基督教中,聖公會的信眾是上流社會,來自於蘇格蘭的長老會,更加受到新興資產階級青睞。而循道宗更多是迎合了手工業者、小業主和窮苦大眾的心態。
  有趣的是,如果聆聽撒切爾夫人的演講,觀察她的舉止和裝扮,你幾乎忘記了她一個相對平凡的家庭背景。出生在1925年的撒切爾夫人,英國維多利亞時代保留的階級觀念已經根深蒂固。1959年,撒切爾夫人首次當選議員,年僅34歲,在1979年她成為首相,也隻有54歲,從當選議員到成為首相,她僅僅用了20年時間,這在當年的英國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奇跡,或者說是一個謎。

  在這並不算漫長的通往首相的道路中,撒切爾夫人走出了自己的家鄉,在一個男性社會裏顯示出強悍的抗爭力,而這背後除了她的家庭與信仰之外,還有就是她的丈夫。

  作為政治武器的家庭

  撒切爾夫人的崛起,也許比她在後來改革英國和國際政治中的表現更加值得探究,幾乎她所有的成功與失敗,都是早年政治冒險的延續。

  早在瑪格麗特在牛津大學攻讀本科時候,她就參選保守黨協會主席。英國的校園政治,與中國有相似之處,學生會主席和各大黨在校內協會的主席,都是未來政治人物的搖籃。畢業之後,迫於生活壓力,瑪格麗特靠自己的專業,到一家食品廠研究冰激淩配方。與此同時,她積極參與政治,經過兩次參選失利,終於在34歲那年,如願以償,贏得了議員的職位,這是她在英國正式進入國家級政治的開始。在這三場政治博弈中,除了她的熱情與才華,她還得到了自己丈夫的資助。

  丹尼斯撒切爾是一位前英國軍官,退役之後從事石油業,成為一位百萬富翁。這位典型的英國紳士,比瑪格麗特年長10歲。在遇到瑪格麗特之前,他有過一場婚姻。那場婚姻是一場令他傷心的往事,一對年輕夫妻,因為戰時的聚少離多,導致分手。這場婚姻在丹尼斯內心留下了深深的陰影,甚至他與瑪格麗特的子女,也是成年之後,才知道父親的這場婚姻。

  丹尼斯對瑪格麗特的愛,簡直是毫無條件的支持,他資助瑪格麗特去攻讀律師資格,鼓勵她從政。在所能看到夫婦倆公開場合露麵的資料中,他永遠是那位和藹微笑的英國紳士。

  撒切爾夫人的政治生涯,可以說成也奪權,敗也奪權。撒切爾夫人發家是挑戰希思首相,贏得黨內選舉。當年那場黨爭之前,撒切爾夫人告訴丹尼斯自己的想法,丹尼斯略表驚訝之後,就鼓勵她參選。撒切爾夫人的離任,也是因為在黨內選舉中,第一輪沒有徹底擊敗對手,讓黨內反對派受到鼓勵,出現了眾叛親離的崩盤局麵,使得自己主動辭職。在她離開的時候,丹尼斯平靜地站在她的身邊,撒切爾夫人流淚的時刻,是丹尼斯的微笑,讓人覺得這樣一個從巔峰到穀底的殘局,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

  在撒切爾夫人崛起的同時,電視媒體在西方政治中扮演了越來越重要的角色。撒切爾夫人也是最早把自己的家庭生活披露給公眾的英國政治家,她還參與過一期政治諷刺肥皂劇 《是的,大臣》的演出。如今,評論撒切爾夫人的時候,有評論談及她的家庭與事業的不平衡,甚至認為前者是一個悲劇,如果僅僅談撒切爾夫人的兒子馬克,也許有一定道理,他是一位麻煩製造者,卻又常常需要母親的權力來幫自己解決麻煩。但是談及撒切爾夫人與丹尼斯相濡以沫的一生,卻是一對最成功的政治夫妻。

  時代需要政治人格

  1956年蘇伊士運河危機發生,英法兩國在美國的幹預下,不得不撤出了蘇伊士運河區,放棄了對蘇伊士運河主權。這一年撒切爾夫人剛剛進入西敏寺。從那以後,英國人意識到自己已經徹底失去了國際第一霸主地位。接下來,英國的殖民地體係逐漸瓦解,整個六七十年代,英國的外交主要任務就是大英帝國能夠軟著陸,隨著全球軍事實力衰退,甚至非洲殖民地的騷亂都需要女王出麵來化解。帝國外交分為兩塊:對待殖民地和強國。為大英帝國收拾殘局的,是英國女王,英國讓殖民地獨立之時,組建了英聯邦這個帝國俱樂部,女王可謂這個俱樂部的領袖。

  撒切爾夫人所作的是,發展更有實質性的外交網絡,就是處理英國與美國、歐洲大陸的關係,這兩個關係是放在冷戰的格局中來完成的。在英國曆史上,外交強勢的時代,往往與女性有關,有政治作家這樣評論撒切爾夫人,說她是拿手袋的博迪卡,有巡航導彈的布列塔尼亞,博迪卡是曆史上反抗羅馬人的凱爾特部落的女王,布列塔尼亞是英國的守護女神。在英國曆史上,也許隻有女性領導人,給英國帶來影響力,撒切爾夫人是與伊麗莎白一世、維多利亞女王在一個序列。

  撒切爾夫人性感的形象,會觸動很多男人的內心,這在男性為主的政治生態圈裏似乎是個優勢。甚至BBC前娛樂節目主持人羅斯曾經問卡梅倫,你年輕時候有沒有對撒切爾夫人有過性幻想?英國男性,甚至世界男性如何看待撒切爾夫人的角度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議題。撒切爾夫人在英國政治中,地位非常獨特,第一是她的身份,惟一的女首相,也是近代以來任期最長的首相;第二就是沒有哪個男性可以像撒切爾夫人那樣對待自己的男同事。撒切爾夫人也是一位很有威嚴的職業女性,她喜歡別人稱呼她撒切爾夫人,而不是瑪格麗特或者麥琪,在她的內閣中沒有女性,人們像一群工蜂一樣為她工作,在撒切爾夫人執政後期,她差不多從一個首相,變成了總統,對於內閣同事表現為高高在上。性感與美麗,一旦與威權結合在一起,那將是一種致命的獨裁。由於政見分歧,也因為政治風格變化,在1990年,撒切爾夫人下台之前,她兩位重要的政治盟友公開與她決裂,直接引發了針對她的黨內選舉。

  撒切爾夫人逝世之後,在英國不同地區,人們的反應完全不同。嚴格地說,撒切爾夫人不是一個英國人(British),而是一個英格蘭人(English),她的興趣點似乎都在盎格魯撒克遜人身上。蘇格蘭獨立黨黨魁、也是現任蘇格蘭第一大臣薩蒙德這麽說,所有的蘇格蘭人都反對她,在這個意義上,她把我們團結在一起。在愛爾蘭,人們無法原諒撒切爾夫人對待北愛的軍事鎮壓,以及在愛爾蘭共和軍囚犯絕食風波中,撒切爾夫人毫不妥協,導致多人餓死。這仇恨具體表現為愛爾蘭共和軍在1984年10月,炸彈襲擊保守黨。來自威爾士的工黨領袖和改革者基諾克,他的政治黃金時代一直處在與撒切爾夫人的競爭中,這位新工黨教父式的人物,在撒切爾夫人逝世之後,說這個女人是英國的災難。

  愛爾蘭人、蘇格蘭人和威爾士人都是凱爾特人,英格蘭人是盎格魯撒克遜人,所以撒切爾夫人對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這些國家比較親近。甚至在歐洲,她對同是日耳曼人的德國表示親近,程度遠遠超過了對法國人的興趣。

  很難說,撒切爾夫人這個題材在今天的政治評論市場中,會持續下去。她所代表的強硬、保守和冷酷,與今天的普世價值、多元文化、同性婚姻、大社會這樣的主旋律,在氣質和趣味上極其不符。但後一類話題是當代政治的腐蝕劑,它銷蝕了一種叫作政治家人格的東西,割裂了內在信仰與外在行為的聯係。在當代社會,檢驗一名政治家的標準,不是看人們怎麽熱烈地愛他,說實話,這樣的政治家在西方已經絕種了。在今天英國政治中,這樣的政治家越來越少,在世界範圍內也不多見。

  特約撰稿|曾飆 英倫在線智庫總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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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ublexical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UNNE' 的評論 :
改了,昨天是手機的有點不太方便。謝謝提醒
SUNNE 回複 悄悄話 這篇文章讀起來超費勁,貼完了也應好好排一下版。
雅美之途 回複 悄悄話 Could you separate them into different paragraphs which will help us read eas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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