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遊 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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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成長小說《喜相逢》第九章.三峽(二)

(2020-05-27 12:21:52) 下一個

第二天上午,維多利亞號首站停靠鬼城豐都。一船人亂哄哄地上了碼頭,馬可波羅的女孩子們都穿上了蔣培軍發的T恤短褲,束著玲瓏的身段,晃著白生生的大腿,走在上山的人群中,煞是招眼。雙城萬綠叢中一點紅,乘勝追擊,著了她那條 “虞美人”。剛出門,見米拉挽著葉丹過來,相互一碰麵,米拉便挑高了眉毛嚷嚷到:“哎呀雙城,你不是真的要穿裙子去爬山吧?”雙城心知她想替葉丹出頭,倒也不急,掃了一眼米拉的高跟鞋道:“真能操心啊米拉,你既可以踩著細高跟去爬山,我穿裙子也就不稀奇了。”米拉口齒素來不敵她幾個伶俐,是個愛惹事卻又怕事的,見雙城不肯相讓,趕緊先軟了臉,嘻哈幾句完事。  

一行人走到名山下的纜車站,見那纜車十分簡陋,每車隻容兩人,不過椅子前方擋了兩根鐵杆:一根扶手,一根踏腳而已。不知何時,卓然悄悄排到了雙城身邊,二人便上了同一輛纜車。夏日裏青翠的山林和農田從他們腳下滑過,雙城給卓然講她臨時抱佛腳看來的豐都典故,以盡導遊之責。講到道家的鬼神之說,又講到佛教入中國,卻在年代上卡了殼。卓然小聲提示到:“西元67年,白馬馱經進洛陽。”雙城微微一紅臉,待要繼續往下講,卓然卻不大要聽,隻問她在學校學什麽專業,平時又有何愛好。他偏著頭望著她,嘴角往一邊翹起來似笑非笑,好象專因她的緣故,比人前的斯文儒雅格外多了種俏皮,雙城一時走神,不禁拿他跟賀嘉比較起來,心裏微微一動。

前麵一輛車上坐著江南和葉丹,兩個人頭湊在一處,不知聊些什麽,雙城心裏象裝了付蹺蹺板,這頭才翹起來,那頭又低了下去。纜車經過中途立柱,座椅一陣顛簸,雙城身子往後縮了縮,不由抓緊扶手,卓然乘勢將右手覆在她左手之上,叫她不要害怕。雙城心底舒了一口氣,他觸著她的一刹那,她發現自己心中並無蕩漾,也就不怎麽害怕了。正好前麵葉丹回頭打招呼,雙城便輕輕抽出手來,朝那邊若無其事擺了擺。   

一路走過閻王殿,鬼門關,陰陽界,看完血肉模糊的十八層地獄,一班男女成群結伴踏黃泉路,登望鄉台,摸三生石,跨奈何橋……說了一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玩笑,末了見忘川之畔,有人扮作孟婆,賣些瓜果飲料,日高人渴漫思茶,眾人便鬧哄哄擠在攤前買水喝。茶水婆的小攤挨著算命先生的木桌,那半仙最是會裝神弄鬼糊弄年輕女子,幾句話就把大家絆住。既問姻緣,便叫各人寫下生辰,再從眼鏡上方將女孩子們掃了一遍,拿住葉丹和雙城兩個編排起來。先一通天玄地冥的胡話,說葉丹麵泛桃花,是心有所屬,情根已種,隻需帶眼識人,小心把握,必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喜獲良緣雲雲;又指雙城雖也桃花勢重,不過換了個字,變作“犯”桃花。陶沙忙問區別何在,半仙喝了一口茶清完嗓子方道:“命犯桃花,可藏劫運,這位小姐眼下紅鸞、天喜、鹹池、天姚四方旺氣,為多人所求,但因運勢太強,反而對衝不利,恐生爭鬥,傷及自身又累及他人……雙城聽他絮絮叨叨說下去,意思要自己買符護身,方可逢凶化吉,息事寧人,便一笑而過,鑽出人群,向那石欄望江處,尋了棵根深葉茂的老樹,坐下歇息。  

雙城雖不買賬,心裏到底受了些挑撥,因想那半仙說自己四方桃花,滿算上賀嘉、楊學堅和眼前的卓然,仍缺著一角,未來尚可期待,又念自己芳華初開,已惹蜂狂蝶亂,沉吟中不禁露出一個自得的笑容來……猛聽得旁邊“哢嚓哢嚓”快門亂響,才是卓然舉著炮筒像機,拍下了她不少鏡頭。“算命先生怎麽說?”卓然把那黑沉沉的像機從脖子上小心摘下,往雙城身邊一坐。他人生得肩寬腿長,虎背狼腰,一張臉卻斯文俊俏,實難叫人抵擋。雙城便笑:“還能怎麽說,胡說唄,總不過見了小孩說學業,見了老人說壽命,男的求財運,女的問姻緣。”“姻緣?那我更要聽聽了。”卓然臉上撩弄的表情又浮現上來,雙城忙定住神道:“我都沒聽,拿什麽告訴你?聽了歹話自己慪氣,聽了好的吧,是要給錢的,我舍不得,拔腿就走。”卓然聽了哈哈笑,突然攤開手說:“我能讀掌紋,來,給你免費!”見雙城麵色躊躇,不肯把手遞給他,便壓低聲音道:“看來除了恐高,還恐跟人握手?”雙城聽他提起先前纜車上的內情,有些害羞,又有些不服,便將手一攤,任他握住指尖,研讀起來。

“看出什麽了?” 雙城問。卓然笑道:“看出掌紋很淺,皮膚嬌嫩,還看出……十指不沾陽春水,從不幹活兒。”雙城忙抽回手道:“卓先生何必拿我耍笑。”看出雙城麵子薄,卓然換了付溫和的表情,說他為唱片公司寫過歌詞,其中有一句,說命運總在掌紋以內,掌握之外,剛才瞧著雙城的手忽然想起了這個。“掌紋以內,掌握之外。好句子啊,”雙城果然添了興趣,問他怎麽還寫歌詞。卓然笑說為了糊口啥都能做,還說自己剛出版了一本攝影文集,收錄在大陸的所見所聞,名叫《童顏中國》。雙城說“童顏”兩個字有趣,問他如何解釋。卓然左右望了望道:“中國雖然古老,但鶴發童顏,處處在萌生新的事物,童顏就是希望,是機會。比如這鬼城,這寺廟,可以這麽古老,而你今天穿著這身紅裙,站在那個房簷下,那個佛像旁,又這麽年輕、閃亮,”卓然說著轉過頭來,眼裏都是奉承話。“對我來說,你就是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童顏,等我回到台灣想起大陸來,說不定頭一個就想到你了。”

雙城聽罷淡淡一笑:“卓先生平時舞文弄墨,講話也這麽浪漫。”卓然瞧著她道:“浪漫?你想說的是輕薄俗套吧?”他想了想又說:“什麽是浪漫?浪漫是刹那間的心領神會。它不光存在於男女之間,也存在於朋友和朋友,甚至兩個陌生人之間,一隻鳥,一條魚,一朵花,生在天地間,豁然照見另一個自己,這都是浪漫,都是自然而然的產物,無需躲避,隻要心生歡喜,就是命裏的福氣。你懂我意思嗎?”   

雙城聽罷點點頭,跟著又搖搖頭:“你說的是揮灑出來的浪漫,而有時候蘊藏於內心,不加打擾,未必就不是浪漫。比如這山和水,江與岸,萍水相逢,可以兩相纏綿,也可以互不相幹,難道就不是自然?就不美好嗎?”話沒說完,卻見江南朝這邊望了一眼,雙城忙刹住話頭,起身說有機會一定拜讀大作,說完拋下卓然走去了大夥兒中間。

上午遊過鬼城名山,下午又登忠縣石寶寨。石寶寨是一座背山麵江的高閣,明朝萬曆年間所建,玲瓏疊嶂,經久不壞,全樓上下,木楔相連,竟沒用過一顆鐵釘。樓閣周圍皆是古代樣式的月洞窗,外麵浩蕩的長江象被裱糊起來鑲了框的水彩畫,四麵懸掛。雙城縱然年輕,十二層樓一口氣到頂也已喘息不定。葉丹米拉杜鵑三個正擠在窗欞前,扮作仕女圖的樣子,讓卓然給她們拍照。陶沙一整天寸步不離跟緊了吳社長,這會兒兩個人卻不知鬼鬼祟祟哪裏去了,剩雙城一個人落了單,得閑靠近圍欄,去看那煙波江上往來行船。

七月裏江水濁浪渾黃,下午辰光,蟬聲聒噪,兩岸山野在驕陽下象曝光過度的照片,白花花的很是紮眼,跟古詩裏那些“樓前長江百丈清,山頭落日半輪明”的畫麵全不對號。又聽說三峽築壩之後,水位將沒至閣樓下麵兩層,這數百年鎮江之寶,未必還能幸存。這趟出來,雙城心緒未得片刻安寧,因此眼裏也全無風景,有的隻是一個一個男人緊逼的麵孔,伸著手,張著口。她感覺自己象武俠小說裏初入江湖的小人物,小心翼翼行走在參差險惡的梅花樁上,一個不留心,就會掉下去,被他們其中某個一口噙住。     

尋思中,雙城忽見蔣培軍朝她招手:“一個人看啥呢?怎麽沒跟她們玩去,是不是累了?”雙城忙道:“累倒不累,就是剛才樓梯爬得太急,有點頭暈,站這兒吹吹風,已經沒事了,謝謝蔣總關心。”蔣培軍一擺手:“別蔣總啦,叫蔣哥!”接著又說:“你第一次跟團出來,學習為主,不用太辛苦,不是早有分工嗎,你隻要做好江先生的秘書,多看看他有什麽需要,幫著料理料理就好,別的留給她們幾個導遊去搞,多休息,別中暑。”雙城聽他話外有音,思忖是以卓然之故,又擔心這提醒是奉了江先生的意思,一時竟怔在那裏。

沒多久一群人又熱鬧起來,才是吳社長拿了卓然的攝影機,堵在下層樓梯口,挨個給大家拍攝。那樓梯極窄又陡,入口隻容得一身,樓上的人往下,必得扶著樓梯,倒退而行。待上麵露出一雙足蹬高跟鞋的腿來,那黃董吳社長幾個便舉著鏡頭湊過去嚷嚷:“玉腿玉腿……可惜短了一寸!”等上半個身子露出來,才是米拉,大夥兒不免哄笑。米拉下來捶著黃董喊下流,吳社長便說纖纖玉腿,君子好逑,大畫家徐悲鴻在重慶時,就愛拎著板凳蹲女中門口看小腿,這跟玩瓷器講究雙耳、底書一樣,都是品相。聽得淘沙直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說著第二雙腿又進了鏡頭,黃董嚷嚷嫌粗,臊得杜鵑下來一臉通紅。第三個是葉丹,一雙筆直的小腿比別人胳膊粗不了許多,吳社長便打趣說誰給遞了雙筷子下來,趕緊拿走,眾人都笑,葉丹索性站在樓梯上,勾著長腿作勢要去踢那攝像機,卻被吳社長一把抓住腳踝握在手裏,又是一番嬉鬧。雙城走在後麵,握著裙角,小心翼翼地下來,雙腿修長映著紅色的裙擺,瑩白鮮豔,骨肉勻停,竟是分毫不錯,引得眾人都說這一雙腿,當真再無可挑剔。話音未落,兩條腿毛濃密的男人腿咚咚踏了下來,走到半空還翹起一隻腳,耍寶亮了個相,才是卓然最後一個下樓梯。底下的人都叫:“野獸!野獸!”那場麵雖是粗鄙,但雙城實在繃不住,也跟著大家笑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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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周遊喜相逢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蝸牛湖畔' 的評論 : 是的。基礎背景部分是完全寫實的,連當時的船期表我都反複查過。
蝸牛湖畔 回複 悄悄話 2018年秋天從重慶啟程,沿江三天三峽遊。第一站就是豐都鬼城,下午到石寶寨。看這一章特別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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