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隻眼

說說在中國的老外的小日子,也說說中國人那些溫馨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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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麗江酒吧-9

(2014-01-11 02:36:15) 下一個
清晨,陽光照在窗欞上,忽閃忽閃地晃著我的眼睛。惟風還在睡,我就沒動,想讓他多睡會兒。

忽然,我知道了。我不知道是啟示突然從天而降,還是我一直就知道,隻是剛想起來。


一大早,小荷和我一邊把門打開,一邊布置桌子。

一串高跟鞋聲“得得”地磕著老地板從遠而近地走來,和著門前的小河流水,象音樂一樣如期而至。進來的是柳樹。

“喲,今天你是第一個,搶了雅克的頭籌。”

她勉強笑笑。她笑起來很漂亮。我一直認為,除了浪笑,柳樹是個不會笑的人,或者她笑的次數在她的一生裏是有配額的。

“坐吧。”我說。

她在她靠窗的那張桌前坐下。

“還是一杯咖啡加兩個麗江煎糍粑,李曉靈?”

她驚了一下,抬起頭。

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你為什麽這麽做?”她問。

“你別問了,你沒犯什麽法,別擔心。現在。。。”我說著,停了下來。

“現在怎麽?”她反倒急不可奈地追問起來。

“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幫小荷了,因為小荷讓你想起了你的過去,是吧?”我想起那天提到幫小荷,她那閃爍的淚花了。

“。。。”她沒有說話,那是默認。

我也堅信,她認出了史密特先生。我還記得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樣盯著他看的樣子,但她又說對外交官不感興趣,那是因為她認出了自己的資助者。

隻是,我不知道她為什麽不與他相認。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她問。

“網上看到的,”我支吾道。“報道說一個小姑娘多年前受人資助,最後把錢一分不差地退給了別人。”

“對,正因為網站報道了,我才改了名字。”她一直在看顯然是今天一早才塗上的指甲油。“你為什麽肯定那是我?”

“報道說她常來麗江。”

史密特先生在等咖啡的時候,仍盯著窗外的洗衣女看。

我朝他走去。他一定不想知道,他苦苦尋找的女子,就是柳樹。

“史密特先生,我很抱歉,我實在找不到您說的那個女子。。。”

“沒。。。沒關係,您已盡力了,謝謝您!”

史密特先生這幾天有點反常。他精神萎靡,無精打采,胡子也不刮,穿得很隨便。以往他會上午來坐一會兒,下午來坐一下,中間很長的時間去小街小巷走走,享受獨處,現在,他卻整天整天坐在我的酒吧裏。

有時他會走到大家中間,聽大家神侃,卻不發言,心事重重。

這天,約翰正在給大家講一個美國人和中國姑娘在大理的愛情故事:“她很愛他,讓他非常感動。兩個人甜甜蜜蜜地結婚了。他們的故事也讓周圍人羨慕不已,可好景不長。。。”

“怎麽了?”大家夥兒問道。

“很快她就發現,他其實是在自己國家吃救濟沒工作的,用美國的失業救濟金在中國生活,很舒服,他也就不求上進,什麽都不想幹。”

“後來呢?”大家夥兒好奇地問。

“後來她當然就離開了他,可事情沒有到此為止。。。”

大家說得熱烈而起勁,史密特先生卻退了出去,回到他那小桌旁。

“怎麽了?”大家的好奇心完全被約翰勾起來了。

“不久以後,那個女人又回來了,因為她懷了他的孩子。他頓時感到幸福無比,小心地照顧她,並憧憬著一家人過平靜美好的生活。她生孩子了,可大家卻發現那是個黑孩子。。。”

“啊?。。。”大家驚呆了,隨即熱烈討論起來。雅克最激動,他說他碰到的中國女人都極可愛,絕對不會做出這麽缺德的事。。。海歸女子何如說,男人固然容易負心,但負心的女人更可惡。。。



看到史密特先生的杯子空了,我走到他桌子邊。還沒等我開口問他還想要點什麽,他就說:“其實一開始我就不相信你的話,我知道那個女子是誰。從一開始我就懷疑了。”

“你怎麽知道的?”

“她坐在那裏,她那要強的性格和眼神,讓我覺得就是她了。而她幫小荷的那一刹那,讓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

“曉霜,你是個不會撒謊的人。”他苦笑了一聲。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史密特先生,您在戀愛?”說完這句話,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那是扔了顆炸彈,又怕自己被炸死,卻又想看看爆炸的效果。

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生氣,隻是又苦笑一聲,把手放在淩亂的頭發裏,仿佛想提著自己的頭發把自己帶出這讓人煩惱的地球。

他沒有否認。

“為什麽這幾天沒見柳樹?”我又問。

“她避著我。。。”

還在幾天前,我還很難想象這個在自己周圍劃一條線的德國人會愛上一個中國女人,而且如此神魂顛倒。

每個人身上,其實都同時有四個人存在,有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老人,一個小孩兒。誰的性格占強勢,這個人就會表現出哪種情緒。正如一個弱女子,有時會表現出無比堅強果斷。而人人都有百歲老人般沉著冷靜的時候。有時一個老人會很孩子氣,而一個男人會脆弱到象女人一樣哭。

此時的這個外交官身上,是那個女人占強勢,他戀愛了,愛得癡情無望,我可以聽到他內心的祈求,求柳樹收養他那完全迷失了的心。

馬路上紅燈亮一個世紀他們就會等一個世紀的德國人,講笑話也要分出1234點,每點還要分出abcd小點的德國人,也同時創造了少年維特那個浪漫的妙人兒。理性的德國人浪漫起來,也排山倒海。

很快,史密特先生就離開麗江了,留下一個失落的背影。我曾經想,這個高傲的日耳曼人,怎麽會愛上一個墮民的?也許他的墮落的定義就是世俗,而柳樹是不世俗的,她驚世駭俗。所以她就不算墮落,反而是高貴了。他們私下裏發生了什麽,我永遠也不知道。他如何忽然對她動了心,如何向她進攻表白,又如何被她拒絕,我永遠也不得而知。

柳樹也從麗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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