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薑行長,您幹嘛愣著啊,快過來啊。”譚欣笑著招呼薑行長。
薑行長木然地站在門口,勉強笑了笑,尷尬地說:“譚總,你這是幹什麽啊?”
“孝敬您啊。怎麽?不給我這個機會啊?”譚欣迎了過去,拉著薑行長的胳膊走向沙發。
“薑行長,您很夠朋友,也很仗義,我佩服您。”譚欣把薑行長按在沙發上,收起笑容,嚴肅地看著他,認真地說,“我想交您這個朋友,我們做個知心的、甘苦與共的好哥們。如果您同意,那就收下這筆錢,我們繼續喝酒。如果您不同意,隻要您一句話,我轉身就走,從此再也不麻煩您任何事。但這錢,您還是得收下,因為這是您幫我賺的錢,我把它還給您,也算我們間做了個了斷。”
薑行長看了看擺在茶幾上的小皮箱。那皮箱裏麵裝了不少於三十萬的人民幣。那些人民幣被碼得整整齊齊,看上去幹幹淨淨。他將手支在下巴上,閉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兒,這才站起身,走過去,合上皮箱。
然後,他將目光投在譚欣的身上,仔細地打量著她,由衷地說:“譚總,這一單生意,去掉必要的開銷後,你也就能賺上個二三十萬。你這個女人,居然能在生意完結之後拿出所有的利潤來交朋友。你這樣的女人,別說我見過的女人裏沒有,就是翻遍全省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好!這錢我收下,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說這番話的時候,薑行長的目光中完全沒有了淫蕩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憐愛、是敬重、還有一抹溫熱的水氣。他盯著譚欣,張開雙臂,輕輕地問:“可以嗎?”
譚欣釋然地笑,爽快地說:“當然可以。”
薑行長向前邁了兩步,一把將譚欣擁在懷裏。隻一秒鍾之後,薑行長鬆開手臂,將雙手搭在譚欣的肩頭,動情地說:“譚總,你是一個真正的女人!我喜歡這樣的女人!”
譚欣直視薑行長,輕鬆地笑,認真地說:“薑行長,不管您對別人怎麽樣,也不管別人怎樣評價您,從認識您那一天起我就堅信,您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其實,男人喜歡女人沒有錯,隻要懂得尊重就好。我要謝謝您,您沒有讓我失望!”
“好了,喝酒去。咱們哥倆兒,一定要一醉方休。”薑行長轉身走出了套間。
“好,一醉方休。”譚欣跟在他的身後,爽朗地說。
那一次,他們真地喝了個一醉方休。酒醉之時,薑行長挑著大拇指對譚欣說:“譚總,女人!第一個生意結束了還給我錢的漂亮女人!第一個讓我舍不得禍害的女人!我他媽的一輩子都要敬著你,幫襯你!”
那之後,私下裏,薑行長和譚欣無話不談;在官場上,他還是原來那副德行。再以後,薑行長給譚欣介紹了一些新朋友,有企業的老總,有事業單位大當家。這些人中的一些人,先後給譚欣帶來了或大或小的商機。
“哎,我說譚總,又在核計什麽呢?哪一方又出金線兒了?要是有淘金的機會,可別忘了算我一個。”譚欣正陷在沉思中出不來,薑行長叫醒了她。
譚欣總覺得,今天,這老狐狸哪根筋不對,是哪不對呢?她又說不出來。
“咳,別提什麽發財了。”譚欣擺出了一副無奈的樣子說,“我是在想啊,到哪兒請幾位財神爺喝酒去。財神爺不發笑,我發什麽財呀?”
大家一哄而笑。
笑得最誇張的是薑行長。譚欣知道,薑行長第一喜歡的是譚欣給他送錢,第二喜歡的是譚欣和他聊非生意方麵的話題。笑得最保守的是丁大偉,他總是暗暗地審視譚欣。看著譚欣葷素不懼、談笑自如,他眉頭的疙瘩就越結越緊。盧明則站起身來,爽快地說:“譚總肯給麵子就好,怎麽會讓你請客,那不是打我們這些男人的臉嘛!嗯,這樣吧,薑大哥請客,我埋單。不過咱可得說好了,今天難得這樣高興,要喝就喝它一醉方休,誰也不許當孬種。”
“坐下吧,坐下吧,快別咋呼了。就你那點量,還不夠譚總漱口呢。”薑行長好像已經喝了一樣,一提到酒馬上興奮起來。
“得。在這高雅之地兒,咱們閑話少說。我請大家去國苑酒店喝酒去。”譚欣一邊說著,一邊拔通了國苑酒店的電話,訂好包房後,一邊和大家向外走,一邊對淡茶說:“小姑娘,我很喜歡你,也很喜歡這裏。改天,我單獨來消費,不帶這些酒鬼。”
淡茶矜持地笑,清脆地說:“好的呀,隨時歡迎譚總。改天您一個人過來,我請您喝我們家姐姐自己陳藏的老岩茶。那岩骨花香,比酒還醉人呢。”
譚欣轉過身,麵對麵地看了看淡茶,再一次說:“謝謝你!我很喜歡你!”
直到一行人來到國苑酒店,在竹園落座後,譚欣的心裏還惦記著夏閑雲茶莊和茶莊裏的茶藝師。薑行長似乎看透了譚欣的心思,得意地說:“譚總,你覺得剛剛那個夏閑雲茶莊怎麽樣?雅吧?別看那裏的裝修不豪華,但氛圍好,茶更好。改天,大哥陪你去坐坐,給你選個茶盤,弄套茶具,再挑一些好茶,讓你也學學茶道。”
譚欣感激地笑了笑,憂傷地說:“如果您不提醒我,我都快忘記了,就在我的家裏,有一個很大的茶室。那裏,曾經是我心的天堂。”
見譚欣陷入了憂傷,薑行長連忙轉換話題,大聲張羅著讓大家點菜。譚欣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猛地拍了下腦門,向薑行長征求意見道:“薑行長,要不打個電話,叫幾個女士過來陪大家喝酒?”
“不了,不了。”薑行長擺了擺手說,“今天就咱們哥兒幾個喝,找那些娘們幹啥?別讓她們壞了你的心情。”
譚欣怔了一下,她再次覺得,今天,這個家夥確實不大對勁兒。以往,他是不會拒絕女人的。
見譚欣有些猶疑,薑行長連忙拉著她走出包房,來到本樓層的廚房前,指著琳琅滿目的菜品,柔和地對她說:“譚欣啊,來,點幾個你最愛吃的菜。今天,哥兒幾個不談生意,不談感情,咱就喝酒。”
譚欣和薑行長相識以來,這是薑行長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譚欣若無其事地看著菜品,心裏的疑慮越發加重了。不禁在心中警示自己:今天,他定然有事!我必須提高警惕,萬萬不可落進他的什麽圈套。
見譚欣專心一致地看菜品,薑行長長出了一口氣,回頭向包房裏招呼丁行長和盧行長,對他們說道:“大偉,明子,幾天前我就想請譚總好好地喝一頓了,隻是一直沒想好應該請誰作陪。今天趕巧了,大家喝著喝著茶就把譚總給引來了。這說明,咱哥兒幾個和譚總的緣分都不淺哪。今天這餐飯,不是公務宴,不是商務宴,就是哥兒幾個相聚,咱們誰都不要有什麽講究。隻要能吃個順心,喝個痛快,我就謝謝大家了!”
譚欣越聽越懷疑,今天,這老狐狸吃了什麽藥?怎麽盡說莫名其妙的話?他是受了什麽刺激?還是賊心又起,想要在兩個財神爺的麵前抖什麽機靈?譚欣心裏核計著,不禁偷偷地瞄了薑行長一眼,想要從他的表情和目光裏發現一些什麽。不曾想,她不但沒有從他的表情和目光裏找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更加迷茫了。今天,薑行長的笑容貌似是發自內心的,像小孩子一樣;他的目光是幹淨的,不但沒有貪婪、淫蕩之意,還有一點暖暖的意味。
雖然薑行長身上有許多惡習,但是在譚欣的眼裏他還算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他不像一些人,表麵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背地裏下黑手。他從不隱瞞自己好色,但也從不逼良為娼。就因為這一點,譚欣確實把他當作了非一般的合作夥伴,一個不談生意時也可以一起喝喝茶、吃吃酒、聊聊天的朋友。
“薑行長,您有喜事?”譚欣向薑行長靠了一步,在他的耳朵邊輕輕地問,“如果,您果真有喜事,這一餐可得我來請。”
“不!我來請。”薑行長擺著手,斬釘截鐵地說,“今天,哥幾個誰也不許和我爭。你們要是有心就敞開了喝。喝倒了才算感情深。”
譚欣看了看丁行長和盧行長,無奈地搖了搖頭。盧行長笑了笑,大聲說道:“難得這樣開心,聽大哥的,聽大哥的。”
丁行長仍然沒有說話,隻是意味深長地盯著譚欣看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目光讓譚欣感到一陣心悸。
譚欣和丁行長相識的時間不長,總共也就見了三四麵,而且都是很多人在一起。丁行長的話不多,偶爾說幾句話也都比較含蓄。所以,譚欣和他之間的對話很少,且隻是見麵時的寒暄。即使他們一起舉杯時,也隻是彼此點點頭、碰碰杯,再一飲而盡。於是,幾次見麵下來,他們竟習慣了用目光交流。
此刻,丁行長收回了投向譚欣的目光,點了兩道菜,慢慢地轉身向包房走去。譚欣扭過頭去看他,發現他也正回過頭來看自己。見譚欣正在看他,他微微地歪了下頭,輕輕地向上挑了下眉毛,好像在問譚欣:“今天的薑行長有些特別,和你有關?”
譚欣瞪了他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以示她和他一樣,對薑行長的心事一無所知。其實,譚欣不但對薑行長的心事一無所知,就連對自己的心情也無從知曉了。
這個下午,譚欣應約見了一個女孩——洪亮的同事,和她進行了一次長談。這女孩打電話約譚欣的時候,譚欣特別驚喜。因為,她正愁無法了解洪亮的工作狀態而費腦筋呢。結果,這個看似柔弱且並不十分漂亮的黃毛丫頭,不卑不亢地給譚欣上了長長的一課。她大膽地從洪亮最近的精神狀態和工作狀態猜測到,洪亮和他的妻子之間發生了嚴重的矛盾,她幫譚欣分析她商場得意、情場失意的原因所在,並且不顧譚欣驚詫的表情,執意向她要口供,為什麽洪亮在單位住了這麽久,她也沒有去找他?他們兩個是不是在鬧離婚?
那女孩說,她不想輕易評價譚欣,但她必須告訴譚欣,她覺得洪亮是一個值得女人全心全意去愛的人。她說洪亮敬業,待患者如同待自己的親人,譚欣則在心裏說,那是因為患者是洪亮登天的階梯,還因為洪亮根本就沒有親人;她說洪亮有責任心,有擔當,譚欣在心裏說,單單靠口頭上的擔當來博取人們信任的人,遠不及不能擔當的人來得磊落;她說她從心裏愛上洪亮了,她隨時都有可能追求洪亮,譚欣在心裏說,我也曾像你一樣年輕無知過,如果你想愛那就愛吧,時間會給你一個標準答案。
女孩說,她必須向譚欣坦白一切,因為之前她已經向洪亮表白過了。她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和洪亮在一個科裏。她的家鄉在一個偏遠小鎮上,她的父母都是農民,她還有一個正在讀高中的弟弟。以前,她的母親在家鄉侍弄水田,父親到外麵打工,雖然生活清苦了一些,但還是能夠過得去。後來,父親在外麵幹活時摔壞了腰,因為之前沒有簽訂勞動合同,沒有地方肯幫他說理,加之他性情懦弱,不敢跟老板吵鬧,以致既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也沒能拿到老板的補償。父親回到家鄉後,整天躺在床上,什麽農活也不能幹,他又急又惱,脾氣也越來越暴躁。母親要侍弄田地,要侍候父親,要忍受父親的壞脾氣。日積月累,這種種的壓力壓得她透不過氣,最後積勞成疾,得了非常嚴重的胃病。
譚欣疑惑地問:“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個?是要讓我資助你嗎?”
那女孩盯著譚欣,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聽說您是慈善天使,在慈善事業上非常舍得投入。您資助了好多貧困地區失學的孩子,還經常去敬老院和孤兒院,給他們送去食品、衣物,有時還會請醫生護士們與您同行,幫助他們檢查身體。”
“好了,不說這個。”譚欣有些不耐煩了,強壓住火氣,問道,“你約我來,就想說這些?”
那女孩咬了咬嘴唇,一字一頓地說:“您和程醫生一樣,都是好人。隻可惜,好人和好人在一起,未必能成就美滿的婚姻。”
譚欣咬著舌頭淡淡地笑,認真地說:“你是想讓我再做一把慈善,把程醫生讓給你?”
那女孩搖了搖頭,自信地說:“我不需要您把他讓給我。我隻是想告訴您,程醫生陪我逛商場,幫我買衣服的時候,很體貼,很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