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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第一章(四十八)

(2016-03-29 20:57:22) 下一個

(四十八)

譚欣笑吟吟地看淡茶泡好了古樹純料老普,端過她遞過來的香茶,輕輕地啜了一口,由衷地讚歎道:“這茶真是好啊,茶香深沉而又厚重。連我這個不懂茶的人,都喝出了高山闊野般的氣息,品出了古意悠悠的韻味。”

淡茶淺淺地笑,輕聲說道:“我們家姐姐很早前就喜歡陳藏普洱茶和岩茶。她陳藏的老茶,不但可以氣韻生動,還能讓人身心沉靜,滿懷喜悅呢。”

“氣韻生動?我聽醉說過,‘氣韻生動”是作畫的根本。還可以用它來形容茶嗎?”譚欣疑惑地問罷,一口幹了杯中的茶,將品杯輕輕地扣在鼻子下,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留在杯中的茶香全部吸進肚子裏。

“譚總也喜歡書畫?”淡茶揚起笑臉,對譚欣說,“我們家姐姐也喜歡書畫。”

“是嗎?是你們家姐姐用‘氣韻生動’來形容茶的?”譚欣又一次對茶莊的老板產生了興趣。

淡茶輕輕地點了點頭,脆生生地說:“是啊,我們家姐姐和茶客聊天時說的。當時,我剛剛來茶莊上班,還不大能聽懂姐姐和茶客的談話。但我覺得很有趣,就硬生生地背下了姐姐說的話。”

“哦?那你倒要說給我們聽聽了。”田笑光和譚欣異口同聲地說。

“好呀。”淡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不過,我肯定沒姐姐說得好聽,也沒姐姐說得明白。我就照貓畫虎地學一遍,你們姑且一聽。如果我說錯了什麽,你們可要多多包涵。”

田笑光與譚欣相視一笑,又異口同聲地說:“就算說錯了,也不是你的錯,是你們家姐姐的錯。”

淡茶猶豫了一小會兒,開口說道:“有一次,一個陌生的顧客獨自來這裏喝茶。喝罷一壺茶後,他見店裏的顧客不多,也就隨意地轉了一圈。然後,他盯著牆上的幾幅字畫問,那些字畫的作者是誰,它們在市麵上值多少銀子。就在顧客提問的同時,姐姐剛好從外麵回來。她熱情地笑著和那顧客打招呼,謙虛地說,那些書畫是她和憨石經理的拙作,根本就不值銀子。”

那顧客轉過身看了看姐,登時就愣住了,不禁嘟噥道:“你果真是夏閑雲,果真是夏閑雲。”

姐姐就問他:“何出此言?為什麽說‘果真是夏閑雲’?這‘果真’兩字因何而來?”

那顧客尷尬地笑了笑,並不解釋什麽,卻目不轉睛地盯著牆上那幅畫名為《醉臥茶間》的畫向姐姐問道:“想來,您就是茶莊的老板夏閑雲了。這幅《醉臥花間》是你的作品嗎?”

姐姐羞慚地說:“不,不是我的作品。這是我的繪畫老師點墨先生的作品,是他專門為我畫的。”

“您的繪畫老師?這麽說,您是學畫的,那麽應該懂得繪畫的根本是什麽吧?”那位顧客追問道。

“這個話題可不小。那邊坐吧,我們一邊品茶,一邊聊。”姐姐引顧客在店中央的雞翅木茶桌前坐下,熟練地燒水,燙杯,泡茶,巡杯,請那位顧客品茶。之後,她平靜地說:“南朝的畫家謝赫在他的《古畫品錄》中提出了繪畫的“六法”,成為後世畫家和鑒賞家們所遵循的原則。在這部《古畫品錄》中,‘氣韻生動’是第一條標準,也是最高標準。”

原本隻是閑侃的顧客一下子來了興致,雙手捧著茶杯,目不轉睛地盯著茶盤上的茶寵,認真地說:“‘氣韻生動’這個詞吧,我時常聽人說起。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到底什麽叫做‘氣韻生動’。

“我這個人比較愚笨。跟老師學了一兩年的時間,至今還沒有入門呢。所以,您這個問題,我本沒有發言權。以我的理解呢,‘氣韻生動’就是用生動的氣韻來表現畫中人物內在的生命和精神,表現物態的內涵和神韻。”姐姐笑了笑,繼續說,“如果把畫改成茶,或許我還有能力表達一下我的想法。”

“哦?”顧客疑問道。

姐姐啜了口茶,臉上綻開了滿足的笑容。她緩緩地說:“用在茶的身上,這‘氣韻生動’就是指茶內在的神氣和韻味,品茶的人可以通過它體驗到鮮活的、熱情洋溢的生命狀態,也可以體驗到萎靡的、毫無生機的生命狀態。說起來呢,陳藏中的老茶就像隱在寂靜中的紳士。他安靜地、與世無爭地過著自己的歲月,不在意外界如何變化,亦不在意自己變得如何。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知交。他願意讓對方在自己的生命中品出真味,不論是香、甜、苦、澀,他隻想讓他品出真味。於是,他一點一點地釋放自己,一點點地舒展起來,直到奉獻了自己的所有,直到成為茶渣,歸入泥土。”

姐姐又啜了口茶,繼續說:“茶呢,剛剛從樹上采下時,隻是葉子,還不是茶。待它成了茶,也就成了隱士;待它遇到有緣人,是在奉獻香、韻的同時,也就奉獻了生動的氣韻,奉獻了自己的全部。”

聽了淡茶的講述,田笑光和譚欣都陷入了深思。他們通過淡茶的講述來推斷,一致覺得茶莊老板好像什麽也沒有說,又好像說了世上所有的內容。然後,他們相視一笑,心有靈犀般地說:“或許,這就是夏閑雲茶莊的可愛之處。除了茶,它什麽也給不了你,可又給了你想要的所有。”

說罷,田笑光看著照在茶盤上的陽光,靜靜地品茶。譚欣則在品茶的同時,回想自己和洪亮自相識到現在,各自的生命狀態。然後,她得出了一個結論:在他們的婚姻中,兩個人都不是養人的茶。對程洪亮來說,譚欣就是毒品,引他上癮又不斷地摧殘他的毒品。對譚欣來說,程洪亮則是毒藥,是貌似給她醫病,實則要她命的毒藥。

世上相愛或不相愛的夫妻中,能有多少對兒沒有一方是毒品又有多少對兒沒有一方是毒藥的呢?人們或因混沌、或因糊塗、或因貪婪、或因過為大度,有意無意地就成了毒品、毒藥,或促成對方毒品、毒藥的“功用”。

正胡思亂想呢,小茶稚嫩的聲音響起:“關月姐姐,您這裝扮,您這表情,再加上背著這古琴,活像從古代穿越而來的憂傷的流浪的才女。”

來者看了看小茶,也不言笑,就那樣沉靜地說:“你可真會說笑。我這乞丐服式的長袍,加上這營養不良般的臉色,你沒把我看成沿途賣藝換飯吃的流浪藝人,已經是高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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