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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遇見(一)自由的流浪歌者

(2015-02-22 12:52:55) 下一個

當神遊成為習慣,“遇見”也就成了必然。

我很高興,在遇見既定“遇見”的同時,還可能遇見其他人。

在第“十三遇見”的途中我就偶然地遇見了他——一個流浪的歌者兼浪漫的詩人。

 

那是一個美麗富饒、人煙稀少的島嶼。我們在海邊不期而遇。

他穿著一身又破又舊的袍子,頂著一頭蓬亂的頭發,背著一個已經泛白的帆布口袋。

如果不是他的袍子還算幹淨、他的麵容還算清秀、他的目光還算深邃,當他在我的身邊坐下之時,沒準我會結束小憩,即刻趕路。所幸,他在擁有流浪者專屬外形的同時,還擁有詩人的浪漫氣質,這成全了這篇“偶然遇見”。

 

風一樣的男子,水一般的我心

 

有人問:需要多長的時間可以愛上一個人?需要多長的時間可以忘記一個人?

有人答:有時隻須看一眼的時間就可以愛上一個人,有時隻須一轉身的時間就可以忘記一個人,有時窮盡一生的時間也無法愛上一個人,有時哪怕生世輪轉也難以磨滅對一個人的眷戀——盡管,事主可能完全不知道他眷戀的人是誰又是什麽樣的人。

 

偶遇流浪歌者的時候,我正坐在海邊獨自思量:我時常在漫長的時間和廣闊的空間裏穿行,遇見無數人為悲歡離合而悵惘、為愛恨情仇而糾結,緣何沒有遇見自己的 前生緣、舊時愛?盡管在累生累世裏,我大多數的身份是出家人,可我也不是從來沒有做過才子、才女,不是從來都不識人間煙火啊。

 

流浪歌者如風兒一般輕輕地從遠處飄來的時候,我的身心為之一振。難不成,我剛才的一念已經抵達了某時空,鋪就了彼時彼地到此時此地的橋梁,促成了我與前生緣、舊時愛的偶然相遇?

 

我扭過頭去,大膽地打量他,恨不得一眼把他看回到彼時彼地,好好地查一下他的過往。可是,他那裝束、那麵容、那目光、還有那一身的風塵,把他帥了個一塌糊塗,眼看著他飄到我的近前,摘下背上的背包,大大咧咧地在我的身邊坐下,我竟被驚得講不出話來。

 

他衝著我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用笨拙的印地語對我說:“你是從天而降的白衣仙子?”

驚魂未定的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結結巴巴地反問:“你是由地而生的流浪者?”

他止住笑,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是流浪者。我是流浪歌者,還是流浪詩人。”

我也鎮定下來,一本正經地說:“好吧。我不是什麽仙子,我是神遊的醉客。我為了遇見一個人而途經這裏,被這裏的景色所吸引,故而暫且停下了前行的腳步。”

“為了遇見一個人?”他做出驚詫的表情,隨即說道:“我也是人呀,遇見我,好吧?”

 

我假裝無奈地搖了搖頭,挑著眼皮說:“不論好不好,我們已經遇見了,不是嗎?”

他抿著嘴笑,嘟噥道:“說的也是。不過,如果你願意,我還可以讓你遇見過去的我。”估計是怕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又解釋道,“不是現在的過去,是此生的過去,還有過去的過去。”

“我明白。”我一邊點頭一邊平靜地說,“您的解釋頗有畫蛇添足的意味。”

“畫蛇添足?畫蛇為什麽要添足?是不知道蛇沒有足?還是希望蛇能有足?”他瞪大眼睛,帶有幾分天真地說,“我覺得,有些人不滿現狀,但是,他既改變不了現狀也不努力改變自己,隻能憑借臆想來撫慰自己脆弱的心靈。”

 

我的心情被他的“理論”攪得一團糟,情緒莫名地低落下來。我想不明白,為什麽原本可以絕頂浪漫的遇見,一下子變得沉重而又乏味。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憨厚地笑了笑,自我解嘲地說:“我是一個流浪的歌者,流浪的詩人。我為什麽要流浪呢?就是因為我一直沒有遇見能夠聽得懂我的歌、讀得懂我的詩的人。也就是說,我一直沒有遇見一個真正的知者。”

 

他停止說話,仔細地打量我,見我正用心地聽他講話,才繼續說道:“過去,我也曾‘畫蛇添足’,自作多情地以為誰聽懂了我的歌、讀懂了我的詩,自作多情地以 為誰是我心中的模樣,誰的德行是我敬佩的、誰的才學是我仰慕的。可是,總有那麽一天,事實赤裸裸地擺在眼前,讓我不得不承認,我的一廂情願往往是傻瓜式的 自欺欺人。”

 

我長歎一聲,無言以對,隻能隨手抓起一把海邊的沙,用它在我的裙擺上胡亂地畫“沙畫”。

見我不再言語,他俯下頭來,鼻子差點蹭到我的臉上,認真地對我說:“怎麽?我說到你的心裏了,是嗎?”

我尷尬地笑笑,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麽。我不是您的知者,您可以為了知者而繼續向前流浪去了。”

他長出了一口氣,攤開雙手,如釋重負地說:“我知道啊,你不是我的知者。正是這樣,我才願意和你閑聊幾句,因為我根本就不在意你是否能夠懂得我。”

 

他一邊說一邊挪屁股,直到和我麵對麵後才停止挪動,用手指著遠方,開口說道:“我在那邊的時候就確信,你是和我一樣又孤獨又自信的人。我們生來孤獨,我們 想走出孤獨,可我們並不害怕和拒絕孤獨。我走向你,隻是想在你的身邊唱幾首歌,吟誦幾首詩。對,我隻是想唱給你聽,吟誦給你聽。我隻想唱我的,至於你願不 願意聽、能否聽得懂,甚至是能不能耐下心來聽我唱完,和我都沒有多大的關係。”

 

我的心忽地柔軟,忽地憂傷,既而忽地靜淨。

十方內外,誰不孤單?誰又真心在意誰的懂與不懂?一旦真地遇到了自己在意的人,或許也就不須說、不須唱、不須吟誦、不須衡量了吧?

 

我正思量著,他的歌聲已悠然而起:

 

天地不蒼茫,宇宙非洪荒。

此生不狹短,來世莫思量。

似是而非最無忌,千真萬確皆癡妄。

求之不得失我心,我心荒涼萬物殤。

 

從他的歌聲中,從他那歌詞裏,我聽到了熟知的心情,從他的眼睛裏,從他的目光中,我看到了熟知的一切,這讓我悵然若失。

 

如果,我們對自己都心懷芥蒂,不敢相擁、不願相知,這世上哪裏還會有什麽知者?

如此想著,當他唱罷一曲之後,我就和上一曲。他什麽也不說,隻是笑著聽我唱,待我唱罷一曲之後,他再和上一曲。

 

直到我必須如約去遇見既定遇見的人時,他慢慢地站起身,拎起背包,將背包背在肩頭,風一般地向遠方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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