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方間輪轉了這麽久，拋開那些沒有留下記憶和記憶模糊的時空不說，單單說我從石界到土界到水界，之後又從水界回到土界的這些時空裏的經曆，實在是平淡無奇，毫無新異。這樣平淡的經曆時常讓我困惑不解：《五福經》裏所說的圓滿，大多是人們經曆了千辛萬苦之後而修得的圓滿，我的圓滿卻是輕而易舉、不知不覺中得到的圓滿，對比而言，我的圓滿太過輕鬆，《五福經》裏所說的圓滿又太不可思議了。這樣，問題就來了。如果，我的圓滿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圓滿，那麽，《五福經》裏的言論是錯誤的嗎？如果《五福經》沒有錯，我的圓滿是真正的圓滿嗎？也正是因為有此疑問，直到現在，我對用五福法來度人的實際意義仍然存有疑惑。
在重返土界之前，長者和鴻鈞老者帶我在十方界上觀望十方間的種種，雖然，當看到那隻護衛狗正在啃噬從民宅裏劫持而來的小孩兒，而小孩兒的母親卻在與另一隻護衛狗調情時，我的心中湧起了萬般悲涼；雖然，當看到石界裏的人們為了找到傳說中的“七星陣”而到處挖土掘山，從而荒廢了田地破壞了家園時，我的心裏積鬱了無限的憂傷；雖然那個時候開始，我認同了老者的說法，當世人因貪而妄，利令智昏時，必須有人保持清醒，必須有清醒的人站出來，用無私無畏的心和真正的大智慧來喚醒民智慧。可是，當我衡量用五福法來度人的效用之時，還是無法對其寄予厚望。
當初，從石界糊糊塗塗地來到土界時，老者見麵就給了我一本《五福經》，我是一口氣讀完的。雖然，我完全讚同《五福經》裏所說的道理，但是，經書裏麵講的一些故事和舉的一些例子與人們的生活毫不相幹，就像神話故事一樣，這不能不引起我的質疑。比如經書裏麵說的七條能量通道和通道另一端所連接的世界，比如說人死了之後，他的靈魂和能量團會到達與他的能量相當的方界，找到他的父親母親，再經過母親的孕育和分娩從而獲得新的生命，等等，這些故事與我的實際經曆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在輪轉的過程中，既沒有看到能量通道，也沒有再遇父母，隻是不知不覺地得到了圓滿，輕而易舉地到達了新世界，自然而然地獲得了新的身體和新的生命。在我無數次輪轉的過程中，隻有過鐵錐河時遭了一把大罪，可是經書裏根本就沒有提到過鐵錐河。
我承認我有些固執，非得自己親眼看到的、親身經曆過的事情，甚至是親自驗證過的道理，才能夠讓我徹底信服。不過，我們必須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任何一個方界裏如我這般固執的人數不勝數，我並不是單獨存在的。如果，五福法連我都說服不了，怎麽能夠確信，它在度人的時候可以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就在我暗中糾結，為自己無法完全信服五福法而尋找理由時，那股強大的氣流再一次向我們衝來。這一次，它的來勢更加凶猛，而且，不但把我們的能量切成了更細小的微粒，還在與我們的能量相交疊的時候，飛快地旋轉起來。直到把我們的能量微粒卷成螺旋狀時，它自身也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漩渦。
“老人家，我們該怎麽辦？”我用意念向老翁發出疑問的時候，已經操縱著神識，情不自禁地跳離了能量團。
老翁同樣用意念答道：“很好，就像現在這樣，將能量與神識分開。然後，不但不要與它抵觸，還要配合它的吸力，先後把我們的能量和神識投入其中。記著，如果我沒有特別提醒，你們就不用考慮能量團的事，隻要照管好自己的神識就行。”
“是。”我和小男孩一起答道。
就在說話的當口，老翁的能量微粒和神識已經率先衝進了對方的能量團，我和小男孩不敢耽擱，緊緊地隨在老者的後麵，一鉚勁進入了對方能量團的內部。與此同時，漩渦口倏地就抹平了，能量團內一片寂靜。
“師父，這能量團擁有雙性能量？”剛剛站定，小男孩意念道，“從外麵看，它明明是陰性能量，裏麵怎麽會是陽性能量？”
“是，你說得對。這個能量團共有三層，最外層是陰性能量，中間較薄的一層是真空層，裏麵這層就是陽性能量了。如此看來，魔鬼丹確實有過人之處。”老者慢慢地回答，“這麽大的能量團裏，竟然沒有任何神識。難怪他們四處掠奪，卻極少有損耗。”
“看來，魔鬼丹的念力真的強悍到了可以主宰超強能量團的程度。而且，他還真就像我師祖說的那樣，隻要能量，不要命。”小男孩意念道。
“怎麽回事？”我迫不及待地問，“還有，為什麽我們要將能量和神識分離開再進入這裏？”
“當年，魔鬼丹和他的擁護者們勝利地完成了‘集體式飛升’之後，徹底地占領了水星，在那裏開始了他們的新紀元。”老者解釋道，“事實上那個時候的徒丹還沒有超越物質的羈絆，也沒有發現精神生命的存在。確切地說，他們那所謂的集體式飛升應該叫作集體式遷徙，因為，他們隻是把身體搬遷到了水星。也就是說，他們所謂的飛升，指的是物質生命的遷徙，並不是精神生命的飛升。”
“現在呢？他們超越了物質沒有？水星是什麽地方？他們為什麽要選擇水星？”我追問道。
“現在，他們不是超越了物質，而是失去了物質。”老者答道，“他們籌劃和實施集體式飛升的時候，並不是想放棄土界，而是想在完成“集體式淪滅”的計劃之後，重新返回土界，把土界當作他們私有的生存地和能量庫。”老者說，“當時，魔鬼丹對眾生的生命狀態以及發展前景感到了失望，於是，他匯集了各界精英，各司其職，共同努力，用了近百年的時間，在各個方麵為集體式飛升做好了準備。同時，為了促進‘集體式淪滅’的早日到來，他們進行了全球式定位，除了他們用來當作飛升和返航的基地以及他們確定了沒有人類出沒的地帶，還有原始森林、江河湖海和深山之外，都埋好了感應式的連環爆破裝置。那些爆破裝置不但具有極強的破壞力，還會在爆破的同時排放大量的毒氣，且隻要引爆其中的一個爆破裝置，其它的就會接連爆炸，直到毀滅全球，以達到他們理想中的‘集體式淪滅’的目的。”
老者的話讓我不寒而栗，難怪徒丹會變成魔鬼丹，這升滅計劃，果真是慘無人道！
“他們之所以把水星定為暫居地，第一呢，因為水星表麵情況複雜，環境多樣，不同的地段，氣候變化與溫差都特別大，比較符合他們‘建立多功能實驗基地’的需求。第二呢，因為水星內部蘊含大量的礦產資源，他們打算大規模地開發和利用這些資源，將提純後的成品運回渾圓世界。那樣的話，他們就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護渾圓世界的礦產資源，從而避免因開采而破壞渾圓世界的自然環境。”老翁歎了口氣，繼續講道，“他們以為擁有了各個領域的頂級人才，擁有了先進的科學技術，擁有了徒丹這樣足智多謀的元首，擁有了縝密的規劃，並且，他們在實現集體式飛升之前，在水星上做了近百年的準備工作，即使暫居的過程中出現什麽意外情況，也不會影響他們的日常生活，不會影響他們的科研進程。”
“他們足足地做好了在水星暫居五百年的準備，計劃的卻是在水星暫居一兩百年，待把這個大大的實驗基地建設得差不多時，再來個‘集體式返回’，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園，重建他們的新世界。”老翁輕輕地抖動衣袖，一邊用極心力聚合我們的能量微粒，一邊繼續講道，“他們根本就沒有想過，他們是那麽慘無人道；他們也沒有想到，他們布置的連環爆破裝置所造成的後果，是那麽慘絕人寰。”
老翁停頓了一下，輕輕地劃動手掌，形成了更強的極心力，將由我們幾個人的能量微粒聚合成的能量團吸了起來，並使之不停地自轉，以縮小它的體積，增大它的密度。直到我們的能量團隻是旋轉，不再縮小時，老翁用意念控製了它，讓它靜靜地漂浮著。
然後，老翁繼續講道：“他們更沒有想到，集體式淪滅之後，渾圓世界的災難才剛剛開始。那些破壞力巨大，數量又巨多的爆破裝置，在毀滅地表人、物的同時，也嚴重地破壞了渾圓世界的內部結構，以致每天都在發生無數次不同強度的震災和水災。接連不斷的災難把整個世界的生態環境破壞得一塌糊塗，就連徒丹他們之前“預留”出來的地段兒，也有好多沒能幸免。時間一百年一百年地過去了，到第五個一百年來臨的時候，徒丹他們再也無法泰然自若了。”老人家看了看漂浮著的能量團，又看了看我們，閉上眼睛，歎息著說，“當一個人的心裏隻有自己的時候，對他來說，世界上最長的時間就是一輩子。可是，當他超越了自己，超越了物質的羈絆，胸懷世界乃至是胸懷十方的時候，他就會明白，別說一輩子，就是一億年，也不過是倏忽之間。”
我和小男孩屏著呼吸，對視了一下，誰也不敢說話，生怕打斷了老人家的故事。
老人家也不理會我們，繼續講道：“事實上，徒丹他們搬遷到水星後，第一次返航查看爆破情況的時候，雖然，飛行器內所有的人都是升滅計劃的知情者，但是，當他們看到眼前那慘不忍睹的景象時，還是無一例外地被驚呆了。有幾個人當時就失控了，一邊撕扯著身邊的人，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喊，‘我們是殺人犯，我們毀滅了世界，我們毀了自己的家園’。混亂的局麵持續了好久，直到飛行器就要失控了，徒丹才戰勝了自己的負罪心理，強令大家冷靜一點，安靜下來，並理直氣壯地勸說大家，‘眼前的事情，是我們早就預料到的，並非意外狀況，有什麽可難過的？有什麽無法麵對的？以前我就說過，如果我們再不行動起來，勢必要與愚蠢的民眾一起，走向最後的毀滅。現在，我仍然這樣說，就算我們不去實施集體式淪滅的計劃，人類也會自我滅亡，世界也會被徹底地毀滅。所以，你們要清清楚楚地告訴自己，我們沒有做錯什麽！我們人為地加速人類世界毀滅的進程，正是為了幫助他們縮短痛苦的時長！至於我們的家園，在未來的日子裏，當我們集體式返回的時候，會把它建設得更加美好。’然後，徒丹放慢了語速，用溫婉的語氣說，‘當然，如果誰後悔了，想馬上回到渾圓世界，馬上重建家園，我也不會反對’。徒丹的語氣極輕，對失控者的震懾力卻是已大到極致。他的話音一落，人們刷地安靜下來，片刻之後，又紛紛向徒丹表示感謝，感謝他目光高遠，不但幫助他們培養生命精華，還帶領他們搬遷到水星，避免了滅頂之災。表麵上看，一場風波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平息了，但是，徒丹心裏明白，人們陰鬱的眼神中隱藏著千萬場風波。為此，他必須做好預防措施，將所有風波扼殺在未發之前。”
“那之後的兩百年間，在徒丹和人們的共同努力下，水星上的各項工作按部就班，水星的麵貌日新月異，人們的心態比較穩定。但是，一個相當嚴峻的問題擺在了人們的眼前，他們無法正常地繁衍後代，隻能用兩個人的生命精華來培養新生代。同時，他們發現，在水星上培養出來的生命精華與在渾圓上培養的生命精華存在很大的差異，這樣的差異導致了培養出的新生代在生理結構、心理狀態以及其它好多方麵，與原有的渾圓同際的人們存在相當大的不同，這讓所有的人們感到了恐慌。到第三個一百年來臨的時候，渾圓同際的一些成員堅持不住了，他們紛紛表示，水星這個大大的實驗基地已經基本建成，礦產開發也比較順利，該考慮返回家園的事情了。徒丹給大家的解釋是，他們設下的連環爆破裝置嚴重地破壞了渾圓的自然環境，而且，大大小小的地陷時有發生，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必須在水星多堅持一些時間，待渾圓世界慢慢地平靜下來，他們再勝利返航。徒丹的話，人們是樂意聽信的。當然，除了聽信，他們也別無選擇。到了第五個一百年來臨的時候，徒丹經曆了一場奇遇，從此，他無法淡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