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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賈福相教授

(2012-06-14 11:07:59) 下一個

懷念賈福相教授  曹小莉

           昨日驚聞賈福相教授病逝鹽泉島,想起和他的忘年交往,得到的教誨,深深感到是此生的幸運。在雪上枝頭時,在電話中聽他朗誦新作的詩,象年輕人一樣充滿激情。在霧漫海島時,他一人天天在山中散步,我曾向他請教,為何我喜歡獨處,卻從不孤獨,有時在眾多喧鬧中,我卻有孤獨之感。他給了我肯定的答複,並說這一點不奇怪,英語中"lonely" "alone" 就注解了這種不同。" Sometimes, I like to be alone, but I never feel lonely." 關鍵是有時,如果永遠喜歡獨處,就成了"Hermit" (隱居者),想想自己不會成為隱居者,也不會夜夜笙歌,看來還是正常的人生。

         他經常談到人可從自然中得到熏陶和啟發。一個聞名加拿大美國的華裔學者和科學家,卻能同時是文學家,他把詩經譯成白話文和英文,在海峽兩岸得到最高的讚賞。聽他講剛到台灣軍中求學,少年意氣風發,差一點被懷疑是共諜被槍斃,他的校長惜才以自己身家性命擔保才救了他年輕的生命。談到小時候聽到鄰居小孩罵他守寡的媽媽“偷漢子”,他一磚頭砸過去,他媽媽打了他又抱著他痛哭的往事,他的反思是:中國的封建禮教和陳規陋習害死了多少年輕的婦女,他記起她的媽媽又年輕又好看,想到他媽媽那像緞子一樣的長發,他感慨之極,對我講,當時他媽媽覺得這種汙蔑是奇恥大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有這麽多閑話,十五歲別離母親竟成永訣。七十年後,他真的希望當年小孩們說的是真話,他可憐的美麗的媽媽至少能得到一點幸福,如果真有那樣一個男人,他要感謝他一輩子。

       他給我講過這樣一個故事。他獲得博士學位後,在英國任教,一天和很多教授在海邊喝酒聚會,一個英國同事仗著酒氣,出口傷人“我們大英帝國真是沒人了,找個中國佬來教書”。他端著酒杯就走過去了,“你們英國是衰敗了,連你這樣的混蛋也到大學來教書。”嚇得那英國人連連道歉。事後想了想,不管自己學術水平有多高,中國口音總會影響他的前途,要想堵住別人的口,就得比他們強才行。於是對著鏡子天天練,硬是練出一口道地好英語。他娶了一位學新聞的漂亮美國姑娘,他的妻子後來成為畫家,有了兩個雙胞胎女兒,他的一生獲得極高的榮譽和成就,是華人之光。他們退休後住在溫哥華一個風景如畫的小島上。

         二零零九年八月底,正是此刻金風送爽的季節。溫哥華一群各民族詩人有個家庭歌舞吟詩聚會,我請他攜詩也來湊熱鬧,他欣然乘水上小飛機從島上飛來溫哥華,加上幾位忘年交的朋友,大提琴演奏家戈武,美麗的台灣畫家張麗娜小姐,吳瑞莎小姐還帶來她農場剛摘來熟透的藍莓,給晚宴增添了濃鬱的東方文化色彩。席間,有二三十個不同國家的文人墨客爭相起舞,賈教授妙語如珠,幽默之極,一位印度舞者詩人用紅綢包住賈教授的頭,拉著他一起跳,賈老身高一米八以上,雖是七十八歲之齡,仍是風流倜儻,溫文儒雅,贏得大家的喜愛。

 

    賈教授有許多趣事名言,想起來就會莞爾。一天他開車經過一片草原,居然一頭勇猛北美野牛擋住去路,他定睛一看,野牛身後一塊牌子,寫著大片草原土地出售,天賜我也,他就買了下來,他說自己本是鄉下人,於是定筆名為莊稼,幾十年後發了一筆財,多少他秘而不宣,而莊稼這一筆名就沿用下來了。我現在手上就有莊稼的書籍。在他對土地熱愛的啟發下,我也東施效顰,沒有野牛擋路,幾年前就居然隔山買了牛,買下了密西西比一片土地,馬上打電話向他請教,他讚賞不絕,還講他如年輕,也會再驅車前往,乘美國低迷之際買土地,我知道他是開玩笑。那天他告訴我那片紅土地遍布世界著名大橡樹(Live oak),繪聲繪色描述美國南方的自然風貌景觀,談了電影裏的台詞,美國南北戰爭。。。使我無限向往,後來到了那兒一看,果然如此,之後我帶著興趣讀了南北戰爭史,聽懂了美國南方腔,體驗了南北方的不同,得到意外的收獲。真佩服賈教授淵博的天文地理知識,感謝他對我的讚許。也許這土地不會給我們帶來什麽近期利益,但人生總應該有點Adventure and imagination。就是想著這種傳奇經曆,擁有馬克吐溫所描繪的一片鄉間小鎮田產也是一種精神享受啊,人總得有點豪氣,萬一丟了,就算壯士斷指

 

    賈教授說我們山東人古時候不是讀書人就是響馬什麽是響馬?我好奇地問。讀書人還用說,首推至聖先賢第一位孔子,響馬就是強盜,看看水滸就知道了。”“為什麽出這兩種人?我打破砂鍋問到底。山東地方窮,隻有讀書才能有出路。人豪爽仗義,長得人高馬大,不能讀書就去打家劫舍,仗義疏財吧。接著他數出從古到今的範例,使我大長了見識。眼前這位山東人的確豪爽仗義,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桀驁不羈也可形容他的詩人本色。凡是受過他教誨的學生、朋友們,都會終生受益。賈教授是真正具有世界眼光、熱愛自然、推崇東西方精髓文化的大學者,同時也是有著極其溫暖情懷的詩人。

    學生何其有幸,聽著他講求學、從大陸到台灣、到美國、到英國、到加拿大的種種經曆,人生感悟,科學宇宙,中西思想精華薈萃,全是從心中流出的智慧,那麽柔軟流暢的英語,我似乎置身於美加高等學府,一時忘卻電話那邊是一位中國人。但一講到他的故鄉,他的童年,他的母親,他的山東,唐詩宋詞,詩經國風,他那已被西風歐雨軟化過的中國話裏不時出現山東的餘韻。

    張麗娜來電談到她不能接受賈教授已走的現實,多日都陷在悲傷之中,我們在電話兩端都淚流滿麵,我深有同感。斯人已去,留給我們的是寶貴的人生智慧和美好的回憶,感謝這永難忘懷的師長。

二零一一年八月二十八日溫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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