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有玉蘭花

 

-  清明有玉蘭花

 

從小在北京長大，是期待清明這個日子的。

 

一來是過了灰暗寒冷的冬天，清明左右的天氣已經暖和，脫去了沉重的冬衣，可以換上輕便些的呢子大衣。愛美的女孩子們也可以換上裙裝了，像蝴蝶一樣飄然而至。在北方，換季的日子總是令人欣喜，尤其是從冬到春的更換，令人迫不及待。

 

二來，清明，有玉蘭花。兒時的清明掃墓之旅就像春遊一樣令人興奮。父母領著我們坐著公共汽車，一路從很遠的京郊一隅轉過幾次車之後終於在驕陽燦爛的正午時分來到八寶山。我蹦蹦跳跳地，看著滿園春色，看著正開放的玉蘭花，驚呼，“玉蘭，玉蘭！”。然後通常被父母嚴肅地給了眼色，便安靜下來，隻繼續瞪著大眼睛四下張望著。

 

小時候，我的記憶裏，隻有在清明時分的八寶山見過玉蘭花開。

 

去那裏是給我爺爺掃墓。爺爺在wg 中被迫害，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完全不記得任何與爺爺相處的情形。現在想想，我實在很好奇。爺爺抱過我嗎？......在那張全家福的照片裏，我剃了個男孩子一樣的光頭，被媽媽抱著，爺爺在前排，抱著我的表哥。表哥比我大一兩歲，虎頭虎腦的，很可愛。從這張照片裏看，表哥很幸運，他被爺爺抱著的樣子永遠留在了那裏。對的，我有點小嫉妒......

 

聽我媽講的我與爺爺的故事是我總愛搶他的拐杖，讓他很生氣。奇怪了，我什麽時候會有那麽淘氣呢？知道自己曾經的淘氣，我還有點小得意。畢竟，被寵愛的孩子才有機會淘氣對嗎？

 

我雖然回憶不起和爺爺相處的情景，卻在成年之後開始收集關於他的信息。那些收集來的隻言片語，雖然很少，但已經很有意思了。有些信息是出現在別人的自傳裏，裏麵的故事生動活潑，我很想去探個究竟。如果我們能夠有機會對話該多好，我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他。他是怎樣選擇的人生道路？怕嗎？後悔過嗎？他對我們的期望是什麽呢？

 

我小時候常常去奶奶家，有時待上很長一段時間。那時我已記事，擔當起奶奶的小跟班小陪伴的任務。爺爺的形象就是在臥室立櫃上麵擺放的很大的一幅黑白照片，每天起床都看到他。照片旁是一個青花瓷罐子，奶奶把一些好吃的藏在那裏，像人家送給她的點心，她都會留給我吃。我每次去，都要先偷偷偵察一下裏麵有什麽寶貝。

 

奶奶的衣服從我記事起都是素色的，她卻會帶我去供銷社（當時的商店）看看有沒有好看的花布。若是看中了，她會買幾尺給我做裙子。每年夏天之前似乎總有花裙子穿的。

 

我印象中奶奶家是昏暗的，隻有她和我，一老一小，極安靜。我是一有空就跑出去找小夥伴玩兒，吃飯才跑回來。現在想來，那種安靜其實叫做寂寞。

 

父親有時會用當時的磚頭錄音機給全家錄音，最後一次給奶奶錄音，她說：“ 小雨，你長大了要出國。。。。。。” 我咯咯地笑，跟她搗亂，說她讓我“出閣”。。。。。。我當然知道她的意思。

 

如果能跟奶奶對話，我想告訴她我按照她的話做了，她一定會很開心地笑。

 

小時候清明掃墓都是被父母拽著去的，被迫無奈。如今，我身在遠方，卻非常向往能在清明去看看爺爺奶奶，去看看盛開的玉蘭花。

 

By 清風-細雨 2022年清明

 

 

-  鄉愁

 

下麵這首詩和這段話是幾年前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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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了幾張老照片，想起了遙遠的從前，那個世界似乎是黑白的，想起從前裏的我的奶奶，小時候跟她一起的日子。寫下這首小詩，是想念。

 

你的鄉愁不是我的

 

寫鄉愁的詩太多

但你的鄉愁不是我的

我的那條山路隻對誰說

 

愁的滋味不知是什麽

也鹹也淡也苦澀

我的山花你從沒聞過

 

青磚路上我是你的影子

你走著，我跟著

你背著手低著頭

我偷看天上的飛鴿

 

收音機裏你的京韻大鼓

咿咿呀呀我一句沒記住

桌子上那碗炸醬麵

總是出現在我眼前

 

我變高了

你變矮了

我走快了

你跟不上了

 

我的鄉愁裏有你的寂寞

你的寂寞我很久才懂

沒有淚的思念

空蕩蕩的時間

 

你的藍布棉襖

曾經的緞花旗袍

你的孤單背影

曾經的幸福眼睛

 

你的鄉愁不遠

就在牆上的相框裏麵

牆上的人容顏不變

那張黑白無法變成彩色的相片

 

我的鄉愁不近

有著對你的思念

遙遠彼岸的海邊

浪花卷起泡沫翻出你們的臉

 

寫鄉愁的詩很多

你的鄉愁不是我的

但我的鄉愁卻有你

很多， 很多。。。

 

by 清風-細雨 2015年10月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