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蒼》卷一《前出塞》(完)

一段曆史背後的故事,兩大帝國實力的碰撞,幾位英雄兒女的情感恩怨…… (10月1日二版修改稿完,歡迎對修改稿提出寶貴意見!)
正文

八 八色七色花

(2005-08-08 06:56:18) 下一個

  八色七色花

 

找到八色七色花

就可以擁有幸福

我想要幸福啊

幸福我已得到

愛人送我一支

血染的七色花

 

1

女兒出生的那晚月圓如蓋。是個很安靜的孩子,不哭鬧父母,一出生就會說話,她說出的第一個字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望著蒼空,說:"月。"

尚隆得意的簡直不知拿什麽詞來形容,拉著六太不停的炫耀,"你看你看,她的眼睛象不象我?鼻子象不象我?小嘴長得象不象月姬?初吻一定不能讓下流小男生奪去。嗯——爸爸親一下!頭發還沒長出來,會象誰呢?兩個人都象就更好了!"

"又不是奶牛,一半黑一半白。"六太尖嘴刺了一句。

"你不喜歡嗎?不許你抱!"尚隆不高興了,"本來還想許給你作夫人,哼!"他氣哼哼說著自顧自的咧嘴又笑了,拿出一條二尺長的字條來,"幫我看看,用哪個名字最好?"他是有些奶爸的癡了。

"真沒品!女孩子的名字起得這麽淩厲幹嗎?"六太罵道,仰頭想了想,"叫宓月好嗎?"六太提議,"載太華之玉女兮,召洛浦之宓妃。鹹姣麗以蠱媚兮,增姱眼而蛾眉。舒妙婧之纖腰兮,揚雜錯之袿徽。離朱唇而微笑兮,顏的砈以遺光。獻環琨與縭縭兮,申厥好以玄黃。雖色豔而賂美兮,誌浩蕩而不嘉。"1

"再沒有更貼切的了!我的小公主將來當然是絕無僅有的美神!"

六太回去了,尚隆沒有相送,送別是世上最傷情的事情,更不要說對於他們兩個富貴患難五百載,生死與共的老朋友。於是我代替尚隆送六太走出很遠很遠。對於我們兩個,一個麒麟,一個月魔,用腳走這麽遠的距離有些滑稽吧?我們卻寧願這種方式。六太病得很重,從尚隆幾近湮滅的王氣就猜得到了,誰知這一別還能否再見?是否從此將成為永訣?

"回去吧!"六太終於說,"千裏相送,終有一別。"

"嗯,謝謝你給孩子起的名字。"我望著他微笑。

兩個人這樣說著,卻誰都沒動。於是六太說,"你先走,我想看你的背影。"

"嗯,"我回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其實我何嚐不想再多看幾眼他的背影,把悲傷留給自己,可這是他最終的願望,所以我一定要成全。隻是當踏出第一步的時候,我已明白,被目送的人心裏並不比相望的人好到哪裏去,但這畢竟是值得的,讓他最後可以看到我幸福的背影,看不到我灑下的淚水,一步一滴。

"月姬——"六太遠遠喊道,"一定要等我——等我找到五色石——"

"天已黑了,怎麽不掌燈?"我回來時一室黑暗,摸索著走到桌邊。

黑暗中他忽然一把緊緊抱住我,恐懼的顫栗著,"看見六太的樣子了嗎?月,我就要死了!"他嘿嘿幹笑,"我是個膽小鬼!其實我一直在害怕,怕你是個太過好心的小姑娘,瞧不得我一個人的寂寞,其實並不愛我;怕我愛你愛得不夠多,來不及給你足夠的快樂;更怕我死後沒有下一個人象我一樣的深愛你。我怕死怕透了!你笑話我吧?我是膽小鬼!"

我爽利笑道,"又犯呆了!忘了我們的契約嗎?天堂地獄我都跟著你同去,還有什麽好擔心?"我坦然取出琴,拂指彈起來。

他在平和的琴聲中漸漸安靜下來,"什麽曲子?從未聽你彈過。"

"《刹那芳華》。"

"刹那——芳華嗎?瞬息流逝的美麗,讓人這般喜樂!"他靜靜的聽,臉色由嚴肅到輕鬆,然後笑起來:"'美色所惑,身死無名,諡為至愚,為天下笑。',日後撰史的人一定會這樣寫我,但他們卻不知此時我,心裏多麽平靜祥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樣的笑容,淡雅寧靜,似乎什麽永恒的璀璨藏在其中,如一顆宇宙中升起的曉星。

黃昏與白晝相比太短暫,世人眼中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我是合格的愛人嗎?"

我直望著天邊的彩霞,眼淚簌簌隨夕陽落下山。

他合著琴聲唱起來,我無止息的彈,似乎生命的所有就為了這一刻的曲諧——

 

"九萬裏蒼穹,王霸雄圖,誰人與共?

神女入凡塵身似飄萍,幾時把癡心斷?

敝屣榮華,浮雲生死,盡歸塵土,

千秋北鬥,瑤宮寒苦,

不若神仙眷侶,執手一刻,刹那芳華!"

 

2

“夫人。”朱衡輕輕喚道。

我正獨坐月下望著圓月,今夜是月蝕夜。

“大人此番回來,必然已尋到了道之所向吧?”

“‘道’之一字,浩瀚無邊,即使窮盡一生未必能明了。”朱衡答,也問:“夫人尋到了幸福嗎?”

“‘幸福’二字,並非無邊,世上沒有絕對的完滿,隻有相對的滿足。”

此刻我已滿足。

“但夫人的幸福代價太大了。”朱衡歎道。

“你也認為我是禍水吧?”我說道,然而我不求誰諒解。

“不。”朱衡搖頭,“我夫人說:‘對於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愛情。一個美麗的女人,一生中碰到的,除了男人還是男人,這是身為女人的宿命’。天下盡管因夫人傾倒,但罪不在夫人,夫人的靈魂依舊潔白。但夫人還是有罪,夫人的原罪是——‘愛’。”

我扭頭看向朱衡,卻見他同情的流著淚。我嗬嗬悶笑起來,“其實不過是我想作他的女人,他想作我的男人,最簡單的一個故事。”

“世上仁主易得,明君難求,陛下這樣遇逆境而不屈,不粉飾仁道,不苛責善惡,隻手救天下的千古偉帝,世所難逢!”

“不錯!這就是我愛的男人。”我驕傲讚歎。

朱衡深深跪下,叩首下去,“求夫人還雁國一位流傳千古的稀代明君。”

“明白了。”我站起身。

“謝夫人成全!”朱衡重重叩首。

我嗬嗬笑道,“朱衡,你是個好人,但你和帷湍、成笙、白澤沒有不同,都在向我說著同樣一句話——‘你有罪!’,隻是方式不同罷了。”

一個女人的一生中碰到的無非是男人,但,除了男人還有別的,是的,還有別的……對於一個女人,最重要的當然是愛情,但畢竟還有比愛情更重要的——她的愛人!

——

“熏的什麽香?這麽好聞?”尚隆笑問。

“‘不離不棄’,你喜歡嗎?那就多嗅些吧。”我揮手揚起一陣風,將香味都送到他身邊。

尚隆眼前迷離了,“你去哪兒?”他問,看見她開了門,走出去。

“你來了,”六太站在水麵上正望著月亮,月蝕就要開始了,“怎麽想到要來這裏?”

這是我當初以神箭射穿水鏡的地方。

“因為我知道你定會來這裏,所以我來了。”我答。

“因為我也知道你定會來這裏,所以我也來了。”六太笑道,神采奕奕的走過來,“我找到了五色石!”他快活的說,將修補完好的水鏡交給我,“快收了洪水吧!一切罪都可以彌補了,世人都會感激你,從此你就可以和尚隆在天下認的祝福中幸福的生活下去!”

我靜靜望著他,沒有動。

“月姬——”六太輕喚一聲,“你怎麽了?為什麽發呆?”

“真的可以彌補嗎?”我搖搖頭,“已死去的人不會活轉,我依舊是妖魔身。六太,你的心裏隻裝下了良善啊,可是,連這天的心裏也藏著邪惡!”

“是——嗎?”他沉默下去,半晌,揮淚笑了笑,“那麽做你想做的事吧!把我的血全取去,用水鏡送你的族人們回故鄉。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

我最後一次聽到他清朗的歌聲在靜夜中回旋——

 

一顰一笑一傷悲,

一生癡迷一世醉。

一嗟一歎一輪回,

一寸相思一寸灰。”【2】

 

“月姬,我對你的心始終如‘一’,我不願長大,是因為怕長大後樣子會變,怕與你重逢時你認不出我。我那日恨不得殺了尚隆,是因為看不過他讓你受委屈。我愛你,從沒有象尚隆那樣後悔過,從沒有一刻彷徨動搖過,你聽得到我心裏的聲音嗎?在你心裏,有沒有一點位置留給我呢?哪怕隻一個窄小的角落?”

“還記得這塊玉蝴蝶嗎?我一直好好收藏著,從不離身。那日我問你‘玉蝴蝶’的意思,你深深望著我,仿佛一直看到我靈魂深處,苦笑著說:‘遙看蝶雙飛,孤坐人獨碎,’我已知道,‘玉蝴蝶’其實你對我的等待——‘但願蝶雙飛,莫要人獨碎’。那日我也向你許下一句話——‘一起死去’,你助我族人回鄉,待我如此情深意重,我願與你一起化蝶。”

“月姬,”他沉醉的笑了,“我可以吻你嗎?”

“不能,今世我完全屬於尚隆。”

“那麽,我可以象尚隆一樣親切的喚你一聲——‘月’嗎?”他依舊含笑,“月,在你與尚隆輪回的千世萬世中,可不可以,許給我其中的一世呢?一世已足!”

“非常榮幸!”我向他伸出手掌,一個血紅的‘蝶’字在掌心顯現,“這是我與你立下的契約。”

他退後幾步,仔仔細細、從上到下的望了我很久很久,仿佛要把我的影像烙印入魂魄深處,永世不忘。然後,他淡雅寧靜的向我微笑,那笑容象極了尚隆詠唱《刹那芳華》時的璀璨。原來——這兩個截然相反的人竟如此相象,同樣的熱血和情感!

“月蝕開始了,月姬,我任你處置。”他摘下大地之心遠遠丟了出去。

“六太,謝謝你。”我等的正是這一刻,迅速轉動鏡子,一束銀光照射在他臉上,“封!”

“月姬!你作什麽?”六太怒道,身體已不能動。

“六太,對不起。你已為我流了淚,所以,我不能讓你再為我流血,不能與你一起化蝶。我以我血酬知己!”

 

3

尚隆清醒時一片漆黑——月全蝕!

他發瘋一般衝出去,然而,令他擔憂的事果真發生了——洪水已退,太境湖麵鏡子一樣的平滑。

她靜靜站在湖心小舟上,笑望著飛馳而來的尚隆。

“她沒有離開!”尚隆立刻高興的撲上去,卻抱了個空。

“六太說的一點不錯啊,蝕是宇宙間最可怕的空間混亂,我的肉身已毀,現在隻能讓你看到我元神本來的樣子了。”我尷尬的笑笑。

她站在那裏,一身月華,是九天銀河中的神女啊,高貴神聖,較之肉身的她更加的絕美萬方!可是,我要女神作什麽?我隻要我的月姬,可以熱烈擁抱親吻的女人!

“你與我立下的契約呢?”尚隆怒吼,“不是說過天堂地獄都要一同去嗎?不是要握著手一起幸福的結局嗎?妖魔不是從不背棄契約嗎?”

“師尊說過,人類都是些為了大道理輕易舍棄本心的偽君子,我背棄了與你、與六太所有的契約,不配作妖魔,那麽,現在的我算不算得一個‘人’呢?”我問他,“人生多美好啊!”

“管他什麽大道理!隻管讓世人去笑,讓天去懲罰,我們怕得誰來?”他咆哮道,已哽咽,“月,讓我好好愛你,回來……”。

我搖搖頭,“元神已碎,魂魄將散。”

“不許!”他惶急的叫道,眼中流著血,“我該做什麽?做什麽能挽回?你告訴我!要我入地獄嗎?還是要我背著國家?什麽都可以!我全部去做!怎樣能救你?”

“尚隆,”我輕喚,“照顧好女兒,讓她成為天下人嗬護的公主,在祝福中長大。”

“好!”

“照顧好六太,”我說,立刻笑起來,“啊,我說錯了,其實一直是六太在照顧你,因為他一直期待的看著你,你才能撐過這漆黑的五百年。所以,走近他吧,別再拒絕他的了解。”

“好!”

“照顧好天下,要讓雁國興盛啊!一定要青史留名,讓萬代傳頌。”

“沒有你,我哪裏來的力量?我已撐不下去!”

“你能!”我讚道,“因為你就是那樣的人啊!你知道我最愛你的時候嗎?是那日你與我遨遊天地時,你唱“謇將澹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的時候。你心裏裝著天下,也同時愛著我,那時的你最最完整。所以,答應我吧?”

“好!”

“還有、還有……”我望了一眼將要恢複的月亮,焦急不能言。

他身子一橫,遮住了月光,“還有什麽?什麽我都答應,隻求你回來,無論什麽代價!”

我眷戀的望著他,“照顧好自己,要幸福啊!”

“沒有你我如何幸福?!”他吼道。

我安詳的笑起來。

 

“找到八色七色花

就可以擁有幸福

我想要幸福啊

幸福我已得到

愛人送我一支

血染的七色花。”

 

“你說過,‘八色七色花天帝造不出,因為幸福是人間物’。那日你為我去蒿裏山采瓊花,我用七色花的織錦為你包紮傷口,你的血把整張錦緞都浸透了,我看著上麵血染的七色花,終於體會你的話,你已將八色七色花交在我手中。尚隆,我非常、非常幸福!因為我幸福了,所以,你也幸福!”

“是的,你幸福了,所以,我也幸福。我還想繼續給你幸福啊!更多!更多!你何必在乎他人的逼迫,卻任性把我拋下?我說過,我會保護你,寵著你,一千倍,一萬倍!”

“死後的世界究竟什麽樣,隻有上天知道,它以此操縱著世人。可是,我生既不由它恩典,死亦不想由它控製!即使風刀霜劍齊來相逼,我又怎會在乎?即使全世界都判了我的罪,我又怎會認罪?國家啊,大義呀,那些個東西,我永遠不喜歡,不想懂。哼!誰說紅顏就是禍水?”我仰天冷笑,“我隻為我的心!我愛,你明白嗎?你明白嗎?”

她這樣問著,眼望尚隆柔情無限,尚隆驀地體會到她對自己的深情,實在比自己想象的更要深厚,“你完全是為我向天討公道!”尚隆的淚和著血直灑下來。

我望著他的臉色心中歡喜,我的意思他終於明白了, “誰說天下就比一人的幸福重?誰說作了帝王就不能象普通人一樣好好愛一場?誰說愛了天下子民就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誰說為了“天下”這個太大太空的字眼就該活得人不象人?我偏要將這一切打破!”我笑望不解人事的蒼天,“沒有人知道死後怎樣,如果還有來生,我要我的愛人今世的威名有始有終,為他來世積點福;如果死後漆黑空洞,我又怎忍他為我消散了生命?所有人都在說我該死,好!可我死不為國家,不為天道,不為那些個偽君子,隻為我的愛人,隻為你!就是想把這天的嘲笑笑回去!”

是的!這就是我愛的女人!在潮濕、漆黑、冰冷的玄英宮中為我燃起烈火!柔情似水,鋒利如劍,於黑夜中反射陽光,於罪惡中追逐真善,敢於笑天、笑地、笑眾神!

尚隆已全然釋然,“好任性!那麽,就一起笑回去吧!咱們就讓天睜大眼睛看看,即使陰陽相隔,心一樣相連,一樣得幸福!因為我們相愛,所以天下人更幸福!”他仰頭大笑——“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他伸手拂上我的臉頰,即使已什麽都觸不到,卻好象往昔一樣愛撫。

“要幸福啊!”我叮嚀著,月亮已完全露出臉。

“非常幸福!”他肯定的宣告。

我上前一步,將七色花的織錦點綴在他胸口,光芒閃動中,化為一朵紅蕊的七色花——八色七色花。

“要幸福啊——”。

尚隆下意識伸出手想拉住她,哪怕片刻,銀色的月華在手中散了,晚風吹拂中,散作無數點星,相愛的螢火蟲,在身畔纏眷的縈繞後,散入四海。在她飄過的地方,生長出美麗的八色七色花,姹紫嫣紅……

 

4

尚隆勤政愛民,他永遠洋溢著熱情的笑容,永遠在胸口插著一朵不凋謝的八色七色花。

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教女兒彈奏芭蕉琴。宓月練習時,他總在一邊一動不動的看。

“為什麽那樣看我?”宓月問。

尚隆不答,慈愛的微笑中,老淚濕了黑衫。所以,宓月再不問了。

“爸爸,我走了,去尋找送我八色七色花的人。”

“一定要幸福啊!”老父揮手祝福。

“一定會幸福!”

“我本該猜到她要做什麽,她本性如此,我本該猜到,本該阻止她。”六太懊悔自責。

“何必去猜,讓她做她想做的事。”尚隆平和的說。

六太自月蝕夜後再未回到玄英宮。但尚隆知道,他必定在世界的某一個地方關注著這個國家,尚隆時刻都能感覺到那一雙清靈的眼睛在望著自己,期待著,責備著……

“雁是最富裕的國家,最強盛的國家,最和善的國家,最熱情的國家!因為我們有一位曠古明君!”天下人齊聲說。

“你們滿意了嗎?”尚隆問跪在下麵的諸臣。

“是。”

“那麽,我的責任已盡,你們不能要求更多。”他站起身拋去王冠,瓊樓玉宇、富貴榮華、權傾天下、永恒生命……什麽,都不能使他回頭。

六太不知何時已站在身邊。“六太,你滿意了嗎?”

“不滿意者少,滿意甚多。”

“要你給個滿分可真難啊!”尚隆大笑。

 

“蝶雙飛,愛相隨

迎風舞,從此醉

織就柔情千層輝

千山萬水不知悔”

 

尚隆轉身重重握住六太的手,“六太,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你數百載與我共風雨,謝你從不曾對我放棄,謝你的苛責,也謝你的期許,謝你讓我體會了‘兄弟’!還有,謝你送我們的‘玉蝴蝶’!”

尚隆擁抱了六太,“那麽,我去了,你多保重!為雁再選出一位好君王。”

“嗤,”六太望著尚隆遠去的背影,“你以為我失去了愛人和兄弟後,還會留下嗎?這個世界,我其實從未眷戀。”他輕輕笑了笑,搖了搖頭,“真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哪,從來不懂我的心思,‘玉蝴蝶’不是送給‘你們’的,而是送給‘我們’的,這世上,隻有她細心,懂得怎樣體會我的心意,隻有她明白,隻有她!”來世——下一次,我一定要先你一步找到她,與她共唱“蝶雙飛,愛相隨”。他向太境湖走去。

尚隆向蓬山走去。‘把這天的嘲笑笑回去!’他實踐著自己的諾言。他要告訴天帝——

大雁帝國的前麵——我的月女神!

 

5

小鬆尚隆作為前無古人的稀世明君,一直被後世景仰著。他創造了雁國曆史上最長的王朝,他統治的六百年間,雁國雄居於世界第一強國,史無前例的強盛!他遜位後的諡號很多,無一不輝煌浩蕩,有關嫿月夫人短暫的一切,如同一個不起眼的小瑕疵,被有意從史書中抹去。

“話說一日鳴蝕大作,溝通了我們這裏和異世蓬萊,將一蓬萊所生的年輕人卷到這裏。這年輕人名喚'秦滌非'……”說書人在台上繪聲繪色,“這秦家女其實不是凡人,而是月中的女神,與我們聖武大帝一見傾心,扶助我王消弭天降洪水。”

“真的假的?”聽眾們問道。

“我可不是胡吹,”說書人急忙辯解,“你們知道為什麽聖武大帝的遺詔上既沒有功過自省,也沒有臨終授命,隻在一張大白紙的一角上畫了一輪明月?唉——就是這樣!”說書人為自己的故事找到了佐證,得意的晃著腦袋。

“那後來女神哪兒去了?”

“人間使命結束,自然是回到月亮上去了,臨行前送給我王一朵永不凋謝的八色七色花。”說書人理所當然的說,“這就是八色七色花的由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民間形成一個美麗有趣的習俗,當相愛的一對男女互許心意時,他們會向對方獻上一朵八色七色花。”

"好!"青年鼓掌喝彩,這時,一種莫名的悸動忽然湧上心頭,他矚目望去,銀發少女靜靜坐在角落中。青年走過去,無法遏製藏在心中許久的渴望,輕輕的、小心的揭下了少女神秘的麵紗。

命運之手又開始攪動了。

"跟我回家吧?"青年說,立刻覺得這句話完全沒有說服力,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實隻是個工作的地方,不過,如果有你在,就可以稱為''"

"你家在哪裏?"

"玄英宮。"

"我為何要跟你去?"少女冷淡的說。

於是青年躬身獻上一朵鮮豔的八色七色花。

"八色七色花的故事,講述的根本不是美麗的愛情,而是人的欲望。"少女嚴肅的望著青年。

"所以我更需要送給你,並且從你手中得到幸福!"青年握起少女的手,"告訴我你的名字?如果你還沒有一個月亮一樣美麗的名字,我現在就給你起一個。"

"宓月。"少女答,任青年一直握著自己的手,隨他去了。

她會得到祝福嗎?還是繼續背著詛咒?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劇中人癡迷的追尋著自己的夢。寫故事的人醉了斜陽。讀故事的人嗤嗤笑話——"滿紙荒唐"。其實所有人都為了唱那一首歌——

 

找到八色七色花

就可以擁有幸福

我想要幸福啊!

………………

 

第八章完

 

注釋:【1】《後漢書》卷五十九【2】《宓妃詩集》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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