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2

法國負載了太多的聲譽，單單這兩個字，在你吐出這兩個音節的時候，就已經附加給她讓人無限神往的魅力了。可那是對於外圍的人而言的。身處其中的人，你是不可以放縱自己的陶醉的，你要麵對的，隻能是細節，是具體，是現實，不可以旁觀，不可以過濾其他的顏色，除非你是遊客。而我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要在這兒呆多久，我也不知道前麵要遇到什麽。那個小青藍色布袋，將是我今後歲月全部的支撐，而且，隻出不進。人生二十幾年從未在意，從未思考過的問題，生存，從一踏上這片土地，就冷冷的橫在了你的麵前。人生第一次，我居然能感覺到空氣的重量。 學校也位於7區，遙見艾菲爾鐵塔。可這是唯一令人寬慰的理由。所謂校方代表，也隻不過是地下室裏，負責外國學生工作的伊朗籍老頭，和負責接待的，語氣及動作都極其誇張的法國小老女人。她會用極其優雅的動作讓你在一份書麵材料上簽上字。然後用及具魅力的笑容目送你離開。當然我沒有簽字，也就沒能感受到她的魅力。因為我要求給我一定時間仔細閱讀材料被拒絕後，匆匆瀏覽，居然讀到所剩學費開學前一次性交清，不允許轉學等字眼。回到地麵，環視不比鄉下奶奶家庭院大幾許的院子，隻見到所謂高一屆的留學生，外國留學生部也就真相大白了，居然清一色是中國同胞！幾個年紀輕輕的上海小男生圍在一起說笑。有斜扣著貝蕾帽的，有一隻耳朵上晃著公共汽車吊環的，有吞雲吐霧的…….. 我意識到情況比較糟。 就在幾天前，我還在神采飛揚的為英國代表團國家級別的官員做著現場翻譯。可現在，我的理想，我的追求，卻在接受著莫大的諷刺。已經放棄了，已經選擇了，我別無退路。可是出路何在？渺茫的海麵，我看不見一盞帆。 “你打算怎樣”翹翹瞪著大眼睛看著我。 “你呢？”從學校回到旅館，我和翹翹斜躺在床上各自想著心事。 “別無選擇。學費我已經全部電匯了。。。。反正，。。。。。我不是為了讀書。” 翹翹目光移到了窗外。是麽，居然還會有人和我一樣？不，其實也不完全一樣。我不是為了讀書選擇了離開，但我不能褻瀆了我自己的未來。 好在，我還有機會。臨出國前一天，就在辦理電匯手續的一瞬間，我忽然改變了主意，改成票匯了。這就意味著，我在學費到達校方賬上前，還有時間cancel掉。可是，如果，如果學校發現錢沒到賬呢？如果不和學校簽協約，他們會不會到移民局取消留學簽證而被趕出法國呢？如果屈就在這個學校繼續，先且不說心理上能否承受，就連最終拿到的學位證書是否為法國政府承認都無法知曉，因為沒有人能說實話，沒有人能給我們答案。答案隻能在自己手中。 不同的心態，不同的故事，迅速分化了我們這批陸續到達的中國學生。心甘情願的，無所謂的，無奈的，遠離了我們幾個。接下來的幾天，每個傍晚，各自為住處奔波完後，郭姐，海哥，飛飛，秦閱，就會聚在我和翹翹的房間，共商大計。一邊商量，一邊啃著法國長棍麵包。 3DUCKS成了我們幾個醞釀密謀的場所。窗外，庭院裏，幾個小上海在奢侈的享用著蔬菜色拉和各式奶酪。想起媽媽反複關照，一定要保證每天一斤新鮮蔬菜。我沒有去解釋。我無法能讓媽媽理解一斤蔬菜是一種怎樣的奢侈。 不知道我們幾個怎麽會有這樣大膽的念頭。從來也沒有想過，到異國他鄉，第一件事情就是試圖去打官司。反正我們主意已定。我們加緊搜集材料和琢磨措辭，準備向巴黎市政府教育廳狀告校方欺詐罪了。 前往市府教育廳的前一天，我們要求約見校方董事長對話。我們是故意的，因為大家已有耳聞，董事長常年在中國進行著微笑式公關，加上和大使館簽證官的關係，在中國市場撈著大筆大筆的資金，幫助這所學校度過了曆史上第三次破產的危機。和學校進行溝通的要求自是會被拒絕，這樣我們就更有理由向教育廳申訴了。證據對我們很有利。學校宣傳圖冊上很清晰的寫著，學校設施先進，有著巴黎最大的現代化圖書館。來後方知，這個圖片上的圖書館其實是巴黎市著名的蓬皮杜國家圖書館。校方極力宣稱的國際化程度高也是我們申訴的重點。滑稽和可悲的是，這個項目百分之一百的是來自中國大陸的學生，其中甚至還有為數不少的高考落榜生。 我居然淪落至此！可是，他們，我的同胞，他們有錯麽？其實錯，是錯在我自己。本來，我就來意不正。這就是代價。誰讓我當初倉皇出逃呢，那麽不顧一切的，隻知道盡快離開，離開中國，逃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市政府教育廳的黑人秘書接待了我們幾個。對我們一行人的到來和申訴狀，他似乎並不太意外。這種感覺反到讓我頗有些意外。許諾他會轉交廳長先生並給與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終於舒了一口氣。巴黎的陽光從未有過的親切。步行回3DUCKS。陽光透徹，明媚著榮軍院廣場。繞路羅丹雕塑館，我們在門外瞻仰了一圈，許諾贏了官司，要回預交學校的費用，一定花上幾十個個法郎進去好好仰視一番思想者。 終於得到回複了。“小姐，以私人的名義。。。。其實對這所學校的抱怨，我們收到不止一件了。。。。但可能結果會令你們失望。他們。。。。有著不尋常的背景。祝你們好運！”聽得出，黑人秘書的口氣有些猶豫。 巴黎9月的陽光依然明媚，但不屬於我們。 版權所有，請勿轉載 [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