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一隻蝸牛去散步

1. 牽一隻蝸牛去散步 (by 張文亮)

上帝給我一個任務，
叫我牽一隻蝸牛去散步。

我不能走太快，
蝸牛已經盡力爬，為何每次總是那麽一點點？
我催他，我唬他，我責備他，
蝸牛用抱歉的眼光看著我，
彷佛說：「人家已經盡力了嘛！」

我拉他，我扯他，甚至想踢他，
蝸牛受了傷，流著汗，喘著氣，往前爬……。
真奇怪，為什麽上帝叫我
牽一隻蝸牛去散步？
「上帝啊！為什麽？」
天上一片安靜。

「唉！也許上帝抓蝸牛去了！」
好吧！鬆手了！
反正上帝不管了，我還管什麽？
讓蝸牛往前爬，我在後麵生悶氣。

咦？我聞到花香，
原來這邊還有個花園.
我感到微風，
原來夜裏的微風這麽溫柔。
慢著！我聽到鳥叫，我聽到蟲鳴。
我看到滿天的星鬥多亮麗！
咦？我以前怎麽沒有這般細膩的體會？
我忽然想起來了，莫非我錯了？
是上帝叫一隻蝸牛牽我去散步。

2. 牽著小兔去散步

隨著幼兒的眼睛去看一個已經熟得不屑一顧的世界, 時常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和感觸. 

自從把小兔從醫院帶回家, 每次出去散步, 就對小兔說: 這是你第一次走過這條路, 這是你第一次見到狗狗......頭三個月, 一出門他就閉著眼或假寐或真睡, 對外界不理不睬.

等他會坐了會抬頭了, 推著推車出去, 他對別的還是不感興趣, 隻好奇地盯著會動的人看, 我也就跟著他盯著人看. 有很多有趣的發現: 比如看到一個白人老太太每天出來邊散步邊采野菜; 拉丁族裔的奶奶外婆都幫著照顧孫輩; 印度人生女兒的比率很高; 一個從中國來探親的父親一天散步三次, 見到我們那可真的是"老鄉見老鄉, 兩眼淚汪汪", 讓我覺得讓老人來國外實在是罪過. 

直到有一天, 有個邊走邊大說大笑的女人隔著十米遠忽然停下來, 問我: "Any problem with you? Do you need help?" 我才意識到人家不介意小baby 的毫無顧忌的眼神, 而我的直直的注目禮卻讓人不舒服了.  自那以後, 帶小兔出門, 隻管低頭走路, 見人也隻微笑一下, 哈羅一聲. 一切回到從前的成人世界.

小兔一歲半, 能跑會跳, 開始學說話之後, 展現了對外界無比的好奇. 出門遛圈成了極其費勁的事. 下午, 小兔午睡起來後, 我計劃帶他到山上的小池塘去喂鴨子, 時間控製在一個小時內, 還趕得及回來給他做個飯, 然後吃飯, 洗澡, 讀書, 喝奶, 睡覺......

好吧. 拿些零食麵包和水, 逮著小兔穿衣服穿鞋, 折騰二十分鍾後終於出門了.

走到街對麵人家門口, 小兔就停下來, 指著某處說: "Moon, Moon!" 我應付道, "哦, 月亮啊, 這個窗戶玻璃像月亮是嗎?" 小兔跺腳, 嘟著嘴叫: "Moon, Moon!"  我拖他, 他賴著不走, 哭了起來, "Moon, Moon!" 


我氣得叉腰站在他旁邊, 無計可施.  十分鍾後, 我忽然反應過來: "哦, 兔兔, 你是告訴媽媽那個是"門", 是不是?" 終於得到理解了, 小兔破涕為笑, 往前飛跑.

跑了幾步, 蹲在地上看螞蟻, 別人院子裏的花 - 玫瑰薔薇梔子他視而不見, 卻從荊棘草叢中找出朵小花來, 哦哦呀呀讚歎不已. 


再往前走了兩步, 見到一戶人家在裝修房子, 弄了個機器在切木板, 小兔聞聲就往人家裏直奔過去.

哎, 啥時能到達山頂啊! 耐心啊耐心......

發現路上有棵raspberry (覆盆子), 一年結果兩次, 果實由青變紅再變黑.


小兔走到樹跟前張著手叫, "媽媽, 北魏, 北魏 (berry )!" 然後我就滿樹找尋黑了的覆盆子, 給小兔吃. 小兔吃得滿嘴茹毛飲血的模樣. 


覆盆子對麵的人家, 一個年輕媽媽帶著個小孩走過來打招呼, 說她懷孕時就經常見我也在散步, 她的孩子跟小兔一樣大, 是老三. 我看著小孩漂亮的金黃卷毛, 粉紅的褲子, 衷心地稱讚,  "A pretty girl!" 年輕媽媽糾正我, "A boy, he is a boy."  咦, 這可真應了Baby Centre上某人的經典描述: 老大樣樣新, 老二樣樣舊, 老三, 呃, 男孩穿粉紅也沒關係的吧!  

好不容易到了山頂, 小兔在草地上跳呀跳. 


不管我一再催促: "快點快點, 我們去湖邊喂鴨子." 他指著前麵某個地方: "大雞蛋, 大雞蛋!" 他叫這個叫了一年了 - 以前是說 "妞妞, 妞妞" - 我還以為他看中了某個院子裏的小妞.  我仔細看著山坡上一大片紅紅黃黃的屋頂, 說:" 是啊, 這些屋頂像炒雞蛋." 顯然我這想象力太庸俗, 小兔不屑地盯了我一眼, 很堅持地伸手指著某處: "大雞蛋!"

很多回合後, 我終於發現在我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遠方, 有一個高高的圓水塔, 那就是小兔為之興奮不已的"大雞蛋".

山上的鴨子餓極了, 見人就圍過來. 我把麵包扔出去, 小兔大叫, "兔兔扔, 兔兔扔." 奮力得差點把自己扔出去了.

喂完鴨子, 小兔很有禮貌地邊走邊招手: "Byebye 太陽, Byebye大雞蛋, Byebye鴨子, Byebye水, Byebye飛蛾......咦, 星星! 月亮! 飛機!"


太陽已經下山了, 星星月亮都出來了.  散步的時間和內容從來沒有按照我的計劃而行. 可這有什麽關係? 


3. 童話和真相

做好飯, 胃口向來很挑的小兔, 對著窗外一顆明亮的人造衛星, 咦咦哦哦地念叨著"大星星, 大星星", 吃完了大半碗飯.

他把一個大Thomas, 一個小Thomas放桌上, 拿小勺喂: "大wheel , 搭飯(吃飯). 小wheel , 搭飯." 然後自己吃一口. 兔爹想把車拿開, 讓小兔專心吃飯, 就教育道: "Thomas不吃米飯, 它喝汽油 (兔媽注: 其實是煤). 不要喂它飯." 

我說隨他吧. 兔爹怪我太寵小兔了, 應該要教他一些真正的知識. 唉, 這人, 咋這麽地沒有幽默感呀?

我就很喜歡聽小兔天真的童語. 他站在椅子上, 看著水杯上的蘋果圖案, 擺著手, 很努力地用僅有的詞匯編故事: "大apple, 睡覺, 小apple, 醒.  大Dino飛啊飛; 小樹葉, 大樹葉, 飛啊飛; 雲, Moon, 不見! 大飛機, 飛啊飛, 飛奶奶; 小樹葉, 飛爸爸, 爸爸黑BB, 回家, 抱兔兔!"  

誰聽得懂小兔的童話? 嗬嗬, 兔媽聽得懂, 還要把他的意思準確地翻譯出來, 不然人家就絕食! 於是我就複述一遍他的故事: "大蘋果睡著了, 小蘋果醒來了. 大恐龍飛啊飛, 飛得跟飛機一樣高. 小樹葉, 大樹葉, 飛啊飛, 飛到雲後麵去了, 跟月亮一起, 不見了! 大飛機, 飛啊飛, 飛了去看奶奶. 小樹葉, 飛到爸爸那裏去了, 告訴爸爸, 兔兔想爸爸了. 爸爸就開著黑色的大車, 回家來, 抱兔兔!"

小兔還舉著一勺湯, 對著窗外很大方地, "大飛機, 湯!" 又抓起幾根青菜, 對一彎新月熱情地邀請: "點點Moon, 青菜!"

舉箸邀明月, 對車成三人. 多美的情景嗬!

真相, 有的是漫長的一生去發掘, 而童趣的想象力, 卻隻集中在學齡前這麽幾年.

所以我常常給孩子講童話:  "......然後蝴蝶變成了一朵花......小鳥小鳥, 過來吧, 小兔想你了..... 別扔小熊 - 你看小熊摔痛了, 它哭了!" 小兔就把小熊撿起來, 抱到胸前, 親了一口, "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