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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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李延祚——青城記事 第二章 危機四伏 第十節 不祥征兆

(2018-07-24 05:58:36) 下一個

不詳征兆

       由於第二天臨時被安排出去采訪,他們去領結婚證的事耽擱下來,直到星期五鈕美蓮從衢州回來,他們才到民政局領取了結婚證。

       鈕美蓮拿著紅本子戲言:“這不是賣身契吧?”李延祚也戲言回道:“如果後悔,隨時可以解除。”鈕美蓮說:“賣都賣了,還解除什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跟你媽媽一樣,從一而終。”李延祚說:“就憑你這令人熱血沸騰的話,我們還是去慶賀一下吧!”鈕美蓮說:“後天就是婚期,你還愁不熱鬧嗎?爸媽把他們單位熟人都請來了,我們也都把各自的熟人請來了,我一想到要應酬這麽多人,心裏就打怵。”李延祚說:“那是形式,做給人家看的。不要小看了這婚禮,複雜著呢,有人拿它光全臉麵,有人靠它斂財,有人玩弄政治聯姻,有的人利用它謀取錢財,也有的人借歡暢圖個吉利。別人怎麽樣我不管,可是,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終身大事,過去我們是感情維係著,現在多了法律的保障,從社會學的角度上講,我們是老師和童姨這個家庭細胞上分蘖出來的細胞,我們即將組建一個新的家庭,難道不應當慶賀一下?”鈕美蓮說:“分析得這麽精細,我還有不從的理由?”她拿出手機看看時間,“現在兩點多鍾,我們去望湖樓茶社坐坐好嗎?”李延祚同意了。

       當日是星期五,又趕上午後上班時間,即便是來青城遊覽的人也大都在餐館飯店裏閑坐,所以望湖樓上茶客稀少。他們撿了個臨湖的好座處,要了兩杯上等雀舌和幾盤精美點心,其中自然少不了定勝糕。

       “今天,也許就是我們最後一次的戀人生活。後天,你那個戀人的我就要結束了,新的身份妻子的我就要開始,此時你最想說的是什麽?”

       鈕美蓮側過臉掃視了一下樓外的景致,隻見長長的斷橋靜靜地浮在一片淡碧色的水麵上,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無奈與憂傷。自斷橋向西的一條道路,是以一位大詩人的姓氏命名的,從盛唐開始,一直通到至今,通到騷客文人和尋常百姓的心中,通到酒樓茶肆的閑話中,甚至通到這座城市的每一個生活細節中。白堤,溪湖一處聞名於世的景觀,始建於千年以前當時的青城行政長官白居易,時時散發著名士的風采,像鮮花招引蜂蝶一樣吸引無數文人騷客慕名前來留連。其實,當年它隻是一條用淤泥堆積的路,可是,由一把雨傘為酵母發酵出來的淒美的愛情故事,仿佛為這條路安上了翅膀,把兩個羨慕人間生活的蛇妖的忠貞情感傳遍整個塵世,幾乎雅俗皆曉。在白堤的終端斷橋,這個淒美的愛情故事在這裏發展成劇情的頂峰,並發展成為一齣幾乎是家喻戶曉京劇片段,從而賦予這條看似平常的道路以傳奇般的色彩,使它在遊人的眼裏成為一條充滿柔情的路。然而,白娘子和許仙的似水柔情最終卻演繹成令人心碎的悲劇,憂傷地流傳一千幾百年,成為一切有情人的心痛。白娘子的故事盡管是虛幻的,但卻折射的是人間的現實,誰也不能阻止人們把理想插上翅膀。

      鈕美蓮極目遠望,隻見遠處的雷峰塔聳立在水岸,知曉它的人都視它為不詳的象征,是專政的凶器,那象征正義的塔下鎖著的卻是渴望過上平民百姓生活的白娘子。盡管操縱雷鋒塔鎮壓白娘子的法海在人們的心目中的印象極為惡劣,但這並不影響法海施展法力,因為在權力層麵上他是正義的,他的行為是正統權力的延伸。而白娘子呢,她的願望隻是一切生靈的基本願望,如同人要吃飯一樣的簡單普通,她沒損傷任何人,她隻想和她愛的人在這優美的青城城過他們平靜的生活,按理說,他們相愛應受到支持和讚譽,可是受到的卻是懲罰,她之所以受到懲罰僅僅因為她是異類,不符合道統的要求。類似的這些是是非非,充滿人世,沒人能斷出曲直對錯,可是傳奇中的白娘子卻在暗無天日的雷峰塔下被囚禁了五百年。

       鈕美蓮有些懊悔,為什麽選擇這個地方和李延祚獨處,腦際頓時湧現出一股不詳的預感。她有些怨惱,怨惱古人為什麽把這個淒婉的故事和天堂般的美景聯係起來,使溪湖大觀時時帶有哀怨的色彩。

       李延祚見鈕美蓮遲遲沒有回答且神色恍惚,就追問了一句你在想什麽?聽到李延祚的追問,鈕美蓮清醒過來,她不願說出心中的不想預感,就遮掩說她有些疲倦。李延祚說那你就喝點茶,提提神。

       “我先說說我心中的感受吧。我出生在偏遠的西州,估計那個地方現在也不會發達到哪裏去,能在被人們譽為天堂之地的青城安家落戶的本身就夠驕傲的了,又和你這麽個純潔美麗的人結為伴侶,更是錦上添花。心裏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李延祚喝了一口茶,繼續說下去。

       “你看著眼前的一切,如果真的有天堂,估計也沒這樣美麗。有時我想,美麗的青城和美麗的你,是我心中二個美好的印象,生活在此,相伴在此,此生足矣!所以,此地此時,我感謝上天的賜予。”

       “我之所以感恩於上天,是因為上天把一切美好都賜予了我。聽我媽媽的同事關慶來叔叔講,我爸在婚禮的當天失蹤了,這個迷案,我媽一直到死也沒有解開,整個西州城的百姓也沒人知道此事的罪魁禍首是誰。後來,我媽生下了我,含辛茹苦地把我撫養大,之後又為生活所迫自殺了。所以,媽媽的遭遇比被鎮壓在雷峰塔下的白素貞還要淒慘。”

       聽李延祚說出白娘子的名字,鈕美蓮心中為之一顫,生怕他再沿著白娘子的話題說下去,把自己的好心情毀壞無遺,就趕快問:“你現在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了嗎?”

       “知道,是我媽的親生父母,他們為了不讓自己女兒嫁給一個黑五類子女,用手中的權力,捏造一個罪名把我爸送去勞教。”李延祚有些憤然。

       “不要為這事在動情了,一切都過去了,黑暗不再,一切都是新生。”盡管鈕美蓮心裏不詳的預感尚未退去,她還是極力勸慰李延祚,也想借此把話題引開。

       “我沒有也不會怨天尤人,那樣做不僅於事無補,還會損傷我的身心。但我喜歡在深夜獨自感受我媽給我的關愛和教誨,每當此時,往昔曆曆在目,一切都那麽清晰,一切都那麽親切。美蓮,我一直覺得我媽就在我的身邊注視著我,有時欣喜,有時憂鬱。媽媽欣喜的時候,我的心情就開朗,媽媽憂鬱的時候,我就反省自己,看看有沒有做錯什麽……”

       “現在請你閉上眼睛,看看你媽媽是欣喜還是憂鬱?”鈕美蓮突發奇想,盡管她不信神也不信命運之說,但由於剛才的心境被白娘子的悲劇攪亂,頭腦中老是漂浮著不詳之雲,想用李延祚頭腦中媽媽的影像撥亂反正,覺得這比占卜要可靠。

       “還要說嗎?媽媽現在當然是欣喜的。我馬上就要走進婚姻的殿堂,她的兒媳又是那麽溫柔漂亮。”

       “我要你現在就閉上眼睛,看看究竟如何?”無奈那不詳的預感在腦際揮之不去,鈕美蓮想驗證一下這個預感是不是無中生有或者是杞人憂天。

       李延祚閉上了眼睛,認真感受來自天上的預示。一分鍾過去後,他睜開了眼,“媽媽是欣喜的。”

       鈕美蓮內心憂慮的陰霾頓時消散。她和李延祚是二位一體,他看到的是欣喜,自然也包括她。再說,每天觀看斷橋和雷鋒塔的人許許多多,難道他們都會有白娘子一樣的悲劇?

       “啊,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情,覃雪茹知道我們藏了天成,問我把天成藏在什麽地方。我說必須得到你的允許才能說,她也就沒有追問下去。”

       鈕美蓮猶豫了片刻,“那你明天就和她一道去把哥哥接回來,我的婚禮哥哥應當參加。我單位明天有許多事要處理,不趕快處理完,怕蜜月也度不成。”李延祚問:“婚禮過後,還讓他回去嗎?”鈕美蓮說:“在家休息幾天再說,不行就讓他去化工廠上班,有你和嫂子看管,不會有事的。”李延祚說:“天成變了,我認為即便沒人看管,他也不會再出問題。”鈕美蓮問:“你這麽肯定?”李延祚點頭,鈕美蓮又問為什麽?李延祚說:“他的眼神不再遊離,言詞不再閃爍其詞。他清醒了,老師可以放心了。”鈕美蓮問:“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李延祚說:“前幾天我們又去看他的時候,他一直沉默不語。一個花天酒地慣了的人一下子變成這樣,說明他徹底反省了。我和看護他的人聊了一會兒,那人說天成天天是這樣,經常看著天空發呆,問他想家不,他搖頭說無顏再回江東,那看護人對我說,青城分明在江北,他卻說在江東,莫不是頭腦出了毛病。你說說,這是不是徹底轉變的征兆?”鈕美蓮知道看護人沒文化,不知道烏江渡的江東在哪,就說:“但願吧!能如此,也是老爸積德修的。”她歎了一口氣,“老爸對哥哥失望透了,這麽多天沒見到哥哥,連問都不問一聲,好像沒這個人似的。”

       李延祚喝了一口茶,然後拿起一塊定勝糕慢慢的品嚐。鈕美蓮伸手也要去拿定勝糕,手到了盤子邊卻縮了回去。李延祚笑了,“害怕吃甜的發胖是不是?吃一點不要緊,骨感並不美,豐腴帶給人們的視覺感受要舒服得多。”鈕美蓮說:“審美觀過時,你看哪個明星的脖子不像枯樹老藤?”李延祚說:“對!頭上再有一團烏發,惟妙惟肖。馬致遠寫天淨沙時也許受此啟發才寫出那樣的千古絕句。”鈕美蓮隨手拿起一塊定勝糕塞進他的嘴裏,“想歪了,既然這樣,索性讓你再豐腴一些。”說完了,她出人意料地拿起一塊定勝糕,慢慢地咀嚼起來,“小時候我也愛吃這糕,甜甜的,帶有桂花的香味,百吃不厭。其實,老百姓愛吃的東西都是好東西,那些貴族的食品並不見得好,什麽燕窩粥、魚翅,味道不見得好。吃燕窩粥和魚翅,純粹是燒擺。”李延祚說:“你這是真心話,還是讓我耳朵愉快的?”鈕美蓮說:“真心話,馬上在一塊生活了,我的愛好要向你的愛好靠近,總不能夫妻二人各打各的鑼各吹各的號,你夾你盤子裏的菜,我夾我盤子裏的菜。”李延祚心頭一熱,連忙抓住了鈕美蓮的手,二人溫情脈脈地相視。片刻之後,鈕美蓮說:“我們現在去淨寺上柱香怎樣?”李延祚答應了。

 

       這日,淨寺裏的人不多,香客也寥寥無幾。他們在寺門口買了一束香點然後,鈕美蓮拿著它往四方揖拜,之後丟在大香爐裏。他們攜手進入大殿,在佛祖前跪拜,往福田箱投入一些錢幣,然後又在佛祖後麵的觀音神龕下長拜了一分多鍾,鈕美蓮嘴裏不停地念叨,李延祚靜靜地陪伴在她的身邊。

       出了寺門,他們循一條幽徑往長橋走去,兩邊的桂花樹遮天蔽日,彌漫著濃鬱的香氣,令人有置身仙境的感覺。他們在一個長凳上坐下,麵對一泓靜如絲帛的碧波,隻見湖水在一片綠色的環抱中沉睡,藍色胸脯一起一伏,呈現恬靜而醉人的媚態。鈕美蓮微微地依靠著他,心情一如湖水沉醉蕩漾。李延祚撫摸鈕美蓮爽滑的肌膚,情不自禁地說:“此等景致怕是全國難尋,生活在青城真幸福!生活在你的身邊真幸福!我把柔如絲帛的湖水和你爽滑的肌膚聯係在一起了,此情此景,終身難忘。”他接著又問:“美蓮,你剛才在佛主和觀音麵前禱告些什麽?”

       “不能說的,說出來就不靈驗了。”鈕美蓮側過身來麵對著他,“現在可以問你一件事了。你做了我的丈夫,能滿足爸爸的一個希望嗎?”

       “什麽希望?”

       “辭去哲大的教職,專心打理化工廠。爸爸老是為此擔心,害怕你不能把精力全部投入進來。他還說你還保留有自己的理想。一句話,他怕你飛了。馬上你就要成為他的女婿了,我想我現在有資格在提出這個問題,也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複”

       李延祚為難了,他沒想到鈕美蓮會提出這個問題。記得前些日子老師在他的麵前不止一次的提過,都被他婉言拒絕了,他不想掃老師的興,可是這關係到他心中的理想與實踐,人生中,有些事可以妥協,有些事不能妥協。現在美蓮又拈起這個話題,他有些為難,遲遲沒有吱聲。

       鈕美蓮又催促了一次,他覺得此事不宜含糊不清,應當有一個明確的態度,“我之所以屢屢拒絕老師的關於辭去哲大教職的要求,是因為這個廠凝聚了老師一輩子的心血,隻要老師在世一天,這個廠就是他說了算。老師即便辭世,這個廠也應當是天成繼承。況且現在還有覃雪茹在主持財務。因此,我在這個廠無法實現我的主張,但我會盡力,並以此來報答老師的知遇之恩。”

       “爸說了,他願意把他的股份全部轉在你的名下,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這個廠裏推行你的主張。延祚,這是一個現成的舞台,你可以在這個舞台上盡情地發揮才能。”

       “美蓮,你怎麽糊塗呢?老師在,這個廠是老師的,老師不在,這個廠是天成的。我怎能坐享其成。我們相處數年,我的性格難道你不了解?”

       鈕美蓮默然,她何嚐不了解李延祚,她知道李延祚是一個外柔內剛的人,接人待物處處謙讓,但在關鍵的事情上絲毫都不動搖,既然他認為化工廠是鈕家的財產,他就不會染指。鈕美蓮的本意是想勸說李延祚辭去哲大的教職,把這作為婚前獻給爸爸的禮物,以此消除爸爸的憂慮之心。看來這孝心是無法實現了,但她不想就此罷手,她想探究李延祚的心裏想的是什麽,爸爸隻說李延祚有理想,理想大而籠統,得弄清落腳點。她采取了以守為攻的策略,“看來我沒有勸說你回心轉意的資格與能力。”李延祚見她這麽說,連忙要解釋:“你不要誤解……”

       鈕美蓮心裏有氣,打斷了他的話,“不要解釋了,好聽話又不能當飯吃,這事就讓它過去吧。聽爸爸說,你媽媽的處世觀念這對你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我即將成為你的妻子,有沒有知道你的理想的權力?”

       “這個理想至今仍然模糊的,在媽媽遺囑裏也隻是個問號?但宗旨是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李延祚望了望眼前的碧波,心兒也輕柔起來,“等我有了力量,我會讓問號變得清晰。”

       “你媽媽有遺囑?”

       “有。”

       “我有權力知道嗎?”

       “不要再陰陽怪氣的。將來,夫唱婦和,婦唱夫和,怎麽說都可以,我希望這成為我們兩個人的理想。”李延祚稍微停頓了片刻,“會背《桃花源記》嗎?”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

       李延祚捏了鈕美蓮一下手背,意思讓她停下來,“我雖不是複古主義者,但我很喜愛陶淵明描述的那個地方。桃花源是我理想的情觴,也應當是我濫情的地方。”

       “會有結局嗎?那早已無人問津。”

       “那畢竟是士大夫千百年來的夢想,總得有人去實踐。因此我想當一個問津者。”

       “這和你母親有關係嗎?”

       “沒有直接的關係,但這是理想,不僅是她所希望的,也應當是人人都具備的。設想一下,人如果沒了理想,會是什麽樣?”

       “怎麽還像個孩子似的,你要是說出你的理想是桃花源,別人會認為你頭腦不正常。一千年前的失意者的頭腦突發奇想,幻想有那麽一個世外桃源,一千年後的你卻當真了。我看你真的要去看心理醫生了。”

       “我是當真的。”

       鈕美蓮不願就此話題再說下去,“我去看看那份遺囑。”

       李延祚答應得很爽快,這爽快像深水中往上冒的氣泡一樣急迫地從胸間湧出。過去的歲月,他曾幾次想把母親的遺書拿出來給鈕美蓮看,但在鈕美蓮的嬌態麵前,他退卻了,生怕引起不愉快,甚至毀壞他們的感情。如今,鈕美蓮主動提出來要看,怎能不令人高興,這說明鈕美蓮的心已經進入他的生活,他自認有了攜手相伴的同路人。

       回到了宿舍,薛紅岩還沒回來。鈕美蓮見宿舍整理得幹幹淨淨,鈕美蓮說:“你這個同學心挺細的,隻是兩地鴛鴦不是個事兒。還是動員他的妻子也來青城。”李延祚說:“我和他說了,他說他妻子不肯舍棄公務員的身份,說現在是銀飯碗,正在向金飯碗努力。”鈕美蓮大惑不解,“公務員還分什麽金銀銅?”李延祚說:“他們那個地方把有職有權的比喻成金飯碗,有職沒權的是銀飯碗,無職無權的是銅飯碗。即便是無職無權,但工資高福利好,也是無憂無慮的好生活,勝出那些在企業的掙紮的人百倍。”鈕美蓮說:“這麽說他妻子大小也是個官?”李延祚說:“局辦公室主任。”鈕美蓮脫口而出,“高級小秘。怪不得不願離呢?”李延祚瞅她一眼,“什麽事怎麽到你嘴裏就有餿味,主任和小秘是一回事嗎?”鈕美蓮用手指抵了一下他的腦門,“當記者如果沒有敏銳的眼光,那就趕快改行。”她天真地自語,“陽光燦爛,你得找一片樹陰,隻要找到樹陰,就有好戲看了。”李延祚不解,“樹根有什麽好看的?”鈕美蓮一臉的認真,“那底下,蟻穴、曲鱔洞,蟲卵,要什麽有什麽,說不定還能翻出條蜈蚣來。不信,你就注意觀察一次。”李延祚吐了口氣,“我當是什麽好戲呢,雞毛蒜皮的事兒。”鈕美蓮說:“越說越傻。太平盛世,隻有那些螞蟻,蟲卵等疥癬之疾可以寫,寫蜈蚣都得當心,寫大發了,飯碗子肯定丟掉,弄不好還得去蹲牢。”李延祚不以為然,“我看你還是當個全職太太吧,在那個畫地為牢的圈子裏,莫憋屈死了。”鈕美蓮故意把脖子伸得長長的,“本小姐翹首以待!”

       李延祚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說正事吧。我來把父母請下來。”他搬了個椅子站在上麵,從吊櫃裏取出父母的骨灰盒並輕輕地抹去上麵的灰塵。在那光亮的漆麵上,李延祚看見了母親的慈祥的麵容和憂鬱的目光,耳邊再一次響起“你去做了嗎?的詰問,他有些淒然,為自己至今尚未實踐母親的願望而愧疚。

鈕美蓮見李延祚捧下兩個木盒子,問這是什麽?李延祚說是父母的骨灰。鈕美蓮吃了一驚,忙問為什麽放在這兒,不安葬了。李延祚說看看遺書你就知道了,他從母親的骨灰盒裏取出一張紙,遞給鈕美蓮。

鈕美蓮接過已經變色發黃的遺書,心情有些顫抖,隻見上麵寫著:

 

雨青:

      媽走了,這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也是非做不可的事,走到絕路上了。答應媽媽的話就一定得兌現,好好地把路走下去。把我和你爸的骨灰帶走,將來有機會把它撒在河海裏,河海和一切陸地相連,那是我們永遠能看到你的地方。

 

      看著看著,鈕美蓮落淚了,最後發現落款的旁邊還有“理想”兩個大字和一個重重的問號。在鈕美蓮的眼裏,理想二字是那麽醒目,後麵的問號仿佛有一字千鈞的力量,她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遺書上要有這兩個字和問號?”李延祚說:“母親在世時常問我心中有沒有理想,我回答的即現實又庸俗,簡單地說就是掙多多的錢,過人上人的生活。這使她老人家很不放心,可又找不到能說服我的理由,那時和現在差不多,到處都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塵世場麵,她還能說什麽。但是她不甘心,因此就在遺書上寫了個理想二字來警示我。”李延祚深深地歎口氣,繼續說:“現在看,媽媽是對的。她曾說人如果沒了理想,是飛不高的。你看看的那些腰纏萬貫的大款,他們哪個像陳嘉庚和邵逸夫一樣飛起來了?他們錢越多人卻越俗,轎車越來越高檔,臉兒越來越光亮,神情越來越張揚,可就是飛不起來,為什麽,被錢心墜住了。掙了那麽多的錢,卻不知道怎麽花,靠數錢來打發日子。”此時,鈕美蓮更加理解李延祚,心中的目標越加清晰起來,她要做他人生旅途上的賢內助,幫他實現理想和願望。

       這個夜晚,鈕美蓮沒有回家,她打了個電話告知母親,電話的那端,童雅琴隻說了句“知道了”就放下電話。顯然她不滿意女兒徹夜不歸。

       夜裏,鈕美蓮被李延祚的不安的騷動弄醒,她推醒李延祚,問他怎麽了?李延祚定定神,說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裸體奔跑在大街上,羞死了,卻那麽無助,望穿眼也找不到一樣遮身的東西,鑽窟窿也找不到一處藏身的地方。鈕美蓮問這樣的夢過去做過嗎?李延祚說從來沒有,還說了一句:“那場景,是你想象不到的羞醜,恨不得鑽地裂,這樣的話也達不到的深度。”鈕美蓮沒在意,也許她睡意未醒,說了一句“別在意,那是夢”後又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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